在園子里逛了許久，云拾月細(xì)細(xì)將各家小姐夫人今日穿戴的衣裙、首飾的樣式大概記下，暗暗估量著大家的喜好。

        琢磨著日后要在哪條街買鋪子開店，又該置辦些什么樣的首飾與衣裙才能賣錢，不知不覺就走到王府的荷塘邊，水光粼粼，還未見荷葉冒出水面。

        “憑你一個歌姬生的庶出丫頭，也敢來早春宴上丟人現(xiàn)眼？”聲音略顯刻薄，從荷塘的另一邊傳來。

        遠(yuǎn)遠(yuǎn)看去，隱約可見六七個人圍作一團(tuán)，似是在訓(xùn)斥什么人。

        “曹姐姐，就是她在家里時總仗著我爹對她的寵愛，處處和我作對，欺負(fù)我，今日遇到姐姐，還請姐姐替我討回公道！”說話的女子身著藍(lán)色廣袖長裙。

        旁邊那位被喚作曹姐姐的女子高高抬起手，“啪”地一巴掌打下去，“整天裝出一副可憐相，也不知是想勾引誰？我看你就是討打！”

        被圍在中間的女子捂臉踉蹌后退兩步。

        待走得近些，云拾月才看清，被打的女子是她前世的好友薛蓉兒，她身上的衣裙被扯破了好幾個口子，煞白的小臉有一邊微微腫著，上面的紅痕肉眼可見。

        那打人的，正是曹將軍府上出了名跋扈的曹英，一身朱紅色束袖短裙，配一雙黑色長靴，腰間還掛著皮鞭。

        圍觀看熱鬧的人之中，站在最前面的便是薛蓉兒的嫡姐薛蓮，正一臉幸災(zāi)樂禍地笑著。

        因為曹將軍寵愛的小妾曾是歌姬，曹英的生母備受冷落后郁郁而終，曹英不敢為難家里的那位姨娘，便時常遷怒于其他的歌姬舞姬，動輒打罵，下手從來沒有輕重。

        今日薛蓮便是以薛蓉兒的生母是歌姬為由從中挑唆，才使曹英對薛蓉兒發(fā)難。

        眼見著曹英已經(jīng)命人將薛蓉兒拖拽到水邊，而她似乎早已習(xí)慣被人欺壓作弄，如牽線木偶一般，眼神空洞任人擺布，看不出喜怒。

        “你們快住手！”

        云拾月大步?jīng)_過去，將鉗制住薛蓉兒的下人推開，展開雙臂擋在前面，“你們好大的膽子，敢在晉王府隨意欺打他人，就不怕被王爺王妃知曉了向你們問罪嗎？”

        曹英白了她一眼，呵斥道：“不用你來多管閑事，快走開！”

        云拾月睨了一眼她腰間的皮鞭，若是真動起手來，對方人多，而且有武器，實在沒有多少勝算，拉上薛蓉兒就跑。

        被薛蓮迎面上來攔住：“你能走，她不行！”

        薛蓉兒松開快被自己咬出血的下嘴唇，低聲說道：“你走吧！不用管我，她們……只是跟我鬧著玩。”

        云拾月沒有理會薛蓉兒的話，抬手猛地用力推開擋在身前的薛蓮，然后拖著薛蓉兒朝人多的地方跑去，嘴里嘟囔著：“有我護(hù)著，誰也別想欺負(fù)你。”

        薛蓮和曹英見勢立即帶著下人追過來，沒走幾步，正好撞見晉王妃與幾個夫人朝這邊走來，一大群人一前一后跪下見禮。

        “你們在玩什么呢？跑得這樣慌張？”王妃問道。

        云拾月正要回話，卻被薛蓉兒扯了一下，眼神示意她不要說話。

        這時，曹英從她們身后走出來，上前挽著晉王妃的胳膊撒嬌似地說道：“一點兒都不好玩。姑姑，宴席什么時候開始啊？我肚子都快餓扁了？”

        “你個小饞貓！”晉王妃抬手捏了捏曹英的鼻子，寵溺道，“這就開席了。”

        又瞥了一眼還俯身跪在地上的其他人，“別跪著了，都起來吧！”

        待所有人都走了，云拾月依舊跪在地上一動不動，滿臉錯愕地看著薛蓉兒。

        她溫柔地笑著，攙扶著云拾月站起身，幫她撣了撣裙擺上沾染到的灰塵，柔聲道：“沒事了，我們也過去吧！”

        如此冷漠的京都，云拾月前世早已領(lǐng)教過，卻至今沒辦法理解。

        她拉著薛蓉兒的手，看著薛蓉兒腫了半邊的臉頰，雙眼含淚，問道：“是不是很疼？”

        薛蓉兒動了動嘴角，疼得倒吸一口冷氣，嘴里卻說：“無妨，過幾天就好了。”

        回到花園里，宴席已經(jīng)擺開，各家夫人、公子、小姐皆已落座，薛蓉兒也被薛夫人叫過去。

        看著站在薛夫人身旁趾高氣昂的薛蓮，附和著薛夫人一同對薛蓉兒喋喋不休地訓(xùn)斥著，云拾月恨不得沖過去將薛蓉兒帶走，只是現(xiàn)在的自己，還沒有足夠的能力保護(hù)好她。

        在晉王妃的主持下，宴席很是熱鬧，各家公子、小姐也爭相上前展示自己的才藝，云拾月一直心不在焉，就連陸之觴走到身邊也不曾察覺。

        他在周圍人的注視下，捧著酒杯走過來，俯身下來時，嚇得云拾月慌忙后退，他卻以為云拾月是膽小羞澀，抿唇笑了笑，說道：“拾月妹妹這么認(rèn)真地在想什么呢？”

        都說陸之觴為人風(fēng)流，云拾月卻覺得他勝在臉皮厚。

        若不是自己早已知曉他的真面目，被他這么死纏爛打上一段時間，難免不會為其動心。

        見云拾月垂著頭不說話，陸之觴轉(zhuǎn)身朝同桌坐著的楊氏躬身見禮，楊氏素日因為出生不好，時常被京都里的世家夫人們看不起，此時見小公爺對自己如此客氣，慌忙從凳子上站起身。

        先看了一眼垂頭坐在自己身旁的云紫月，心中有了自己的盤算，說道：“再過不久，咱們就是一家人了，你們姐妹倆快起來以茶代酒敬小公爺一杯。”

        云紫月愣了愣，依言端著茶杯站起來，一旁的云拾月卻一直盯著隔壁桌薛府的幾個人看，云紫月伸手推了推，她才勉強著站起身來。

        忽然，對面一直站在薛夫人身后的薛蓉兒不見了，云拾月左右掃了一圈，就連薛蓮和剛剛還陪在晉王妃身邊的曹英也不見了。

        不好！

        她慌忙放下茶杯，捂著肚子面露難色：“失禮了，我有些不舒服，先離開一會兒。”

        眾目睽睽之下，陸之觴再一次被冷遇，直接將手里的酒杯摔在桌子上轉(zhuǎn)身離去。

        楊氏用手肘拐了拐云紫月，她先是不動，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追了上去。

        這邊，云拾月離席后四處找了一圈不見人，抱著試試看的心態(tài)來到荷花池邊。

        此時天色漸晚，荷花池離設(shè)宴的花園又有些距離，因此甚少有人來，正好方便了曹英和薛蓮等人。

        云拾月追過來時，薛蓉兒已經(jīng)被他們推搡到池塘邊，下一刻，就被他們?nèi)酉滤�去�?

        “蓉兒！”云拾月一個箭步?jīng)_上去，正要縱身跳下去時，被曹英一把抓住，滿臉不悅：“看在你爹和我爹同朝為官的份上，我勸你不要多管閑事！”

        看著薛蓉兒在冰冷的池水里拼命掙扎，云拾月只覺得揪心，狠狠在曹英腳背上跺了一腳，縱身跳了下去。

        驟然寒涼的冷意從四面八方襲來，云拾月猛然想起，她在閨閣內(nèi)臥榻休養(yǎng)了兩個多月，并未是單純的體弱受了風(fēng)寒。

        她住進(jìn)將軍府的第一夜，是被人推落了水，而那個背后下手之人，隱約記得是一個女子的身影，卻沒看清她的長相。

        回過神來，薛蓉兒已經(jīng)在水中昏了過去，云拾月急忙撥開水將她撈起來。

        離她們最近的岸邊有曹英和薛蓮守著，只得選擇稍遠(yuǎn)一些的對岸。

        “蓉兒，快醒醒，千萬別睡！”

        此刻周邊無人，她二人就是活生生溺死在池水中，事后怕是也只會被當(dāng)作意外然后不了了之。

        擋在身前的，除了冰寒徹骨的池水，還有那些沉重的前世記憶。

        上一世，怯懦的她選擇了認(rèn)命，如今重活一世，她絕不會再輕易認(rèn)輸。

        拖著薛蓉兒游到對面，望著高高的池子邊的欄桿無計可施，云拾月奮力仰頭沖著上面大聲喊著：“有人嗎？救救我們！”

        “救命吶！誰來救救我們！”

        “……”

        她努力將頭探出水面，又將薛蓉兒的上半身往上舉，漸漸力竭，就在她開始往下沉?xí)r，一根竹竿從天而降，隨之而來的，是男子清冷的聲音：

        “抓住，我拉你們上來！”

        云拾月下意識伸手去抓竹竿，失去支撐的薛蓉兒立即搖搖晃晃朝水底沉下去，幸好及時被云拾月抓住。

        她脫了自己的長衫擰作繩子，將薛蓉兒綁在竹竿上，仰頭喊著：“我的朋友昏過去了，求你救救她！”

        竹竿開始向上升，看著薛蓉兒隨著竹竿慢慢離開水面，云拾月總算安心，擦了擦臉上的水漬，后知后覺看清了岸邊抓著竹竿的男人。

        他身形修長著玄色長衫，面若冠玉雙眸深邃炯炯有神，似天邊的啟明星，正是先前那個用劍形木簪挽發(fā)的男人。

        竹竿再次落下來，云拾月緊緊抓住，上岸后，連忙上前去看薛蓉兒。

        她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嚇得云拾月大氣都不敢喘，“蓉兒，快醒醒！”

        “把她放在地上躺平，然后用你的嘴往她的嘴里渡氣，動作要快！”男子慵懶倚靠著欄桿。

        云拾月照他的話做了，沒多久，薛蓉兒嘴里吐出來不少水，總算是醒來。

        再次失而復(fù)得，云拾月緊緊將她抱在懷里，低聲抽泣著，薛蓉兒有些詫異地看著她，神色有些落寞，似是有些難過，而后又歸于平淡。

        忽然，凌空落下一根鞭子，嚇得她急忙閉上眼睛，再睜開眼睛時，鞭子被那男子抓住了，若非如此，鞭子就打在薛蓉兒和云拾月的身上了。

        鞭子的另一邊，正是追趕過來的曹英。

        “你是什么人？”曹英上下打量著他，由不得愣了愣，京都何時有長得這樣俊俏的男子，怎么之前她從未聽說過。

        “敢和我作對，你是不想活了嗎？”語氣明顯弱了些。

        男子手上微微一用力，便將鞭子從曹英手里奪了過去，高高揚起手再將鞭子揮出去，“啪”地一聲巨響，鞭子落在曹英的身旁。

        雖未打在她身上，卻將她發(fā)髻間的珠釵打落在地，旁邊的薛蓮嚇得直冒冷汗，轉(zhuǎn)身就跑。

        曹英卻不服氣，她自幼隨父兄一起習(xí)武，府上許多護(hù)院的身手還沒有她的好，若是發(fā)揮的好，還能和兩個哥哥打成平手，揮拳就朝那男子撲過來。

        那男子見狀倒也不躲，扔了手里的鞭子，高高揚起一腳，曹英便吃痛地倒在地上。

        她帶來的婢女也是些練家子，三|四個一起圍了上來，皆被打到在地。

        “好！”云拾月高喝一聲，“公子好功夫！”

        “你敢打我，你給我等著！”

        曹英躬著身子站起來，不知是疼還是怒，緊咬牙關(guān)怒視著那男子。

        這時，十?dāng)?shù)名晉王府的護(hù)院從遠(yuǎn)處奔來，一同來的，還有晉王爺和曹英的父親曹將軍。

        護(hù)院剛要圍上去拿人，晉王爺急忙高聲喝止：“都住手！”

        曹英捂著傷處一顛一跛走到曹將軍身邊，緊緊抱著他的胳膊嚷著：“爹，姑父，那邊的那個狂徒剛剛欺負(fù)我，你們一定要替我出口惡氣啊！”

        “啪”地一聲，曹將軍一個耳光打在曹英臉上，而后踉踉蹌蹌走到那邊的男子身旁跪下行禮：“是屬下教女無方，沖撞了言侯，還望言侯恕罪！”

        言侯？言鶴之？

        血手人屠言鶴之！

        曹英“哐當(dāng)”一聲癱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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