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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糾纏


清晨時大雪紛飛,雁晚與程芙前后出了房門。程芙確認(rèn)身后無人,便再次低聲叮嚀:“皇帝許諾我十六塊玄鐵,你得時時提醒他,切莫忘記了!

        昨夜程芙的行動相當(dāng)利落迅捷,事后她暗自得意,自己當(dāng)年謀生的“本事”未被完全遺忘。盡管如她所說,此事是“為國效力”,但事情過去之后,她更在意的還是上好的玄鐵。

        “我如何時時提醒她?”雁晚要去撓程芙的掌心,笑罵道:“他是他,我是我。”

        程芙桎梏住雁晚的手,眉毛一揚(yáng):“話雖如此,但我昨夜在射箭攤前一見他教你射箭,我便懷疑……”

        “閉嘴罷!”雁晚的聲音驀然一寒,警告程芙趕緊打住。上次程芙曾有理有據(jù)地懷疑江允是雁晚的情郎,并道出了自己的懷疑,果然一語成讖,沒過幾天,江允真的成了雁晚的情郎。

        “我懷疑你倆在偷情。”程芙當(dāng)然不會因為雁晚的警告而閉嘴,她說得云淡風(fēng)輕,仿佛只是說了世上最尋常的一句話。此語一完,她便抱臂欣賞起了雁晚舌橋不下的模樣。

        雁晚橫眉倒豎,她一翻白眼,不再理會程芙,而是直接從樓梯拐角跳了下去。

        她落地的聲響清脆短促,引起客棧大堂中其他人的矚目。緊接著,便有人認(rèn)出了她,這人問道:“這不是裴小莊主嗎?”

        此人鬢邊白發(fā)無數(shù),顯然上了年紀(jì)。雁晚雖不認(rèn)識,但還是盡了該有的禮節(jié),朝此人微微鞠躬,笑道:“正是晚輩。”

        “你昨日出盡了風(fēng)頭啊,”老人拍拍雁晚的肩頭,滿臉欣慰,“后生可畏!

        雁晚以為老人是在講議和宴比武一事,便又笑了笑,謙遜無比:“您說笑了。”

        這時,大堂中又傳來另一道驚訝的聲音:“裴雁晚不是死了嗎?”

        雁晚一聽,立時扭頭尋找這道聲音的來源。程芙亦朝說話的人投去了視線,冷聲道:“我們莊主好端端站在你面前。閣下,休要胡言!

        那人不依不饒,非要講清自己今晨聽到的傳聞:“我今日天不亮便下樓沽酒,聽人說裴雁晚變成了惡鬼。我一想,這話不就是在說,她已不是活人了嗎?”

        雁晚一步步逼近這人,她心里雖惱火,卻不好在光天化日下發(fā)作,唯有保持著僵硬的笑容,道:“兄臺,這是哪里聽來的謠言?”

        昨夜被雁晚嚇瘋了的蒙面人此刻已收押入獄,他瘋了多久,便嚷了多久的“有鬼”。江卓派去料理尸首的城防兵聽到了瘋子的話,竟一傳十十傳百,把雁晚比成了惡鬼。

        而這話傳進(jìn)了客棧,居然變成裴雁晚已經(jīng)死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雁晚氣得捏響了指節(jié),臉上卻要假意微笑,道:“誤會,誤會。這樣的謠言,兄臺莫要再傳了。”

        那人點點頭,朝雁晚道了句“對不住”,便專心去數(shù)碟里有幾顆花生了。

        “你生氣,是因為他們把你比作惡鬼,還是因為他們以訛傳訛,說你已經(jīng)身死?”程芙用手肘碰碰雁晚,如此發(fā)問。

        “把我比作惡鬼又如何?”雁晚邊說邊往外走,漫不經(jīng)心道:“惡鬼雖兇殘,但天底下誰敢欺負(fù)鬼?還有人說過我是母老虎,可你見過有人欺負(fù)老虎嗎?”

        她是在生氣,居然有人未經(jīng)查證,便拿她的生死來造謠。對于曾真的過了遭鬼門關(guān)的雁晚來說,她難以接受——她還有那么多事沒有做,怎會輕易死去?

        二人同步跨過了客棧的大門門檻,便見到一輛豪華精致的馬車疾馳而來,馬車后方跟隨了策馬而行的數(shù)人。雁晚認(rèn)出了馬車,便低聲對程芙道:“北晉使團(tuán)要出城了!

        “他們吃了個啞巴虧,居然就這么回國了?”程芙不愿被馬車揚(yáng)起的灰塵侵?jǐn)_,抬手遮住了口鼻。

        雁晚壓低了聲音,在程芙耳邊道:“不回國能怎樣?足足二十個人翻箱倒柜、掘地三尺地去尋水源圖,水源圖最后還被你給偷了,明青瑯難道要告到江允面前,說有人屠戮他的手下、偷竊他的財物?”

        更何況,偷竊水源圖一事,還發(fā)生在議和宴當(dāng)晚,此事一旦鬧大,北晉的臉面要往哪里放?

        究竟是北晉假意議和,亦或是議和之后又起了賊心,雁晚不得而知,她只能暗嘆自己撞見此事,是多么地湊巧。

        “北晉應(yīng)該來請我,”程芙見車隊已經(jīng)遠(yuǎn)去,便挽起雁晚的胳膊往外走,“起碼我不會與你硬拼。若打不過你,我便跑!

        兩人尋了家賣餛飩的小店坐下,一路上不少人認(rèn)出雁晚,并竊竊私語她昨日做過的兩件事。話雖不過分,甚至多是褒獎之語,但雁晚仍舊聽得頭皮發(fā)麻,便打包了一份餛飩,先程芙一步回了客棧。

        而當(dāng)雁晚看見豎在客棧門口堵她的那個人時,當(dāng)即便后悔不該回得這般早了。

        秦淵笑吟吟地上前,與雁晚對視:“我昨夜困得厲害,沒能等到你回來——你一整夜都與皇帝在一起嗎?”

        “與你有關(guān)?”雁晚手中拎著熱氣騰騰的餛飩,不愿在此與秦淵糾纏。她側(cè)身避開了秦淵,急匆匆要往樓上奔。

        秦淵不死心,喚了句“晚晚”,便跟在她身后也上了樓。

        客棧大廳中的其他人見這對男女拉拉扯扯,又聽見秦淵親昵的稱呼,不免要多想幾分,有人道:“小兩口吵架了?”

        “小兩口?裴小莊主至今未婚!

        “男大當(dāng)婚女大當(dāng)嫁,她已二十多歲了!

        “少說幾句罷,別讓她聽見了。你知道官府昨夜流了多少血嗎?”

        雁晚的耳力當(dāng)然能聽見這些話,她卻無暇顧及。因為秦淵死皮賴臉地跟在他身后,她必須得先應(yīng)付秦淵:“不許進(jìn)屋,有話就站門外說!

        “方才我已經(jīng)說過了,”秦淵果真停在了門外,臉色十分難看,“你一整夜都與皇帝在一起嗎?”

        “我在丑時與他分別。”雁晚自顧自地坐在小桌前,喂了個餛飩到口中,連半個眼神也不曾投給門外的秦淵。

        昨夜丑時,程芙從館驛里“偷”回了水源分布圖,并再三確認(rèn),明青瑯房內(nèi)沒有分布圖的拓本,才放心地回了客棧,把分布圖還給江允。

        便是在那時,司影終于擔(dān)憂起遲遲未歸的江允,最后在客棧屋檐下尋到了人,把人護(hù)送回了將軍府。

        “你還記得你許過的諾,說要報我的救命之恩嗎?”秦淵合上門,嚴(yán)肅道:“那么便今日報罷!

        雁晚警惕地抬起了頭,沉聲回應(yīng):“秦淵,別太過分!

        秦淵冷哼一聲,走進(jìn)了屋,雙臂撐在小桌上。他生得高大,如此一來,便把雁晚的視線堵了個嚴(yán)嚴(yán)實實:“今晨你與程芙說的話,我無意間聽了個一清二楚。她說,你與皇帝……在偷情!

        “滿口胡言!”雁晚厭惡這種壓迫感,更為秦淵的言行而惱怒。她咣當(dāng)一聲踢翻了椅子,拎住秦淵的領(lǐng)子便把人往身后猛推,怒道:“程芙總是云淡風(fēng)輕地夸大其詞,實則說的全是玩笑話,你豈非不知!”

        秦淵猝不及防地承受了這場盛怒,他被雁晚從桌邊狠狠推到墻角,后腦在墻上撞出了悶響。他的衣領(lǐng)在雁晚用力的拎扯中垮了下去,白皙的胸口為此露出一小片。但他全不在意,而是低頭凝視著怒氣滔天的雁晚,面露慘笑:“小皇帝少不經(jīng)事,他難道能比我更會伺候你嗎?”

        他見雁晚一愣,便繼續(xù)往下說:“你當(dāng)初和我處我三個月,不過是為了我的臉,和床笫之歡……”

        “我警告你,”雁晚怒不可遏,她揚(yáng)手捏住男人的下顎,幾乎要捏碎那塊骨頭,“我有權(quán)力把你逐出師門!

        秦淵被迫仰起了頭,他忍著下顎的劇痛,咬牙道:“我行事穩(wěn)妥謹(jǐn)慎,向來不落人口舌。小莊主,你要以各種理由把我逐出師門?以我不合你的心意……下了床便不知如何討好你嗎?”

        他又感到臉上挨了火辣辣的一巴掌,瞬間頭暈?zāi)垦,竟貼著墻跪坐到了地上。

        雁晚亦蹲了下來,她的劍已經(jīng)出鞘,劍刃緊緊貼在秦淵姣好的面頰上,寒聲道:“你想了這么多年,也沒想明白你哪里不如江允。你以為,僅僅是這副皮囊比他差嗎?”

        “原來他這樣好?他居然這樣好?好到你與他分開這么久,還要用他來壓我一頭?”秦淵渾身發(fā)抖,他捏住劍刃,往下移了兩寸,好讓雁晚輕輕一劃,便能割斷他的喉管:“小莊主提了劍,是要指點我的劍法嗎?好哇,你我尋個清凈無人的地方,比比劍法,便當(dāng)作是你報答救命之恩……”

        他松開了劍,艱難從地上爬起來。雁晚以為他會整理好松垮的衣領(lǐng),卻未想到,秦淵居然一顆顆解開了胸前的口子,露出精壯的胸膛,并以極溫柔的聲音引誘:“就去榻上,可好?”

        下一瞬,雁晚的劍硬生生順著秦淵鎖骨而下,她擰著眉毛,雙目凜凜,在秦淵身上割出一道細(xì)長的血口。這道口子如纖長的紅色花朵,靜靜盛放在秦淵皓白的身軀上,像是一副濃艷的畫。

        秦淵難以置信地望著眼前的女子,他以為自己放低身段,用容貌和身體引誘她,她便能上鉤。

        接著,雁晚收回了劍,滿臉嫌惡地警告:“我澄意山莊只要君子,不要小人。再有下次,誰為你求情都沒用!

        她拋下秦淵,推開了房門。二人鬧出這樣大的動靜,竟吸引來了數(shù)個圍觀的群眾,他們看著怒氣未消的雁晚,和屋里衣衫不整的秦淵,臉上竟浮現(xiàn)出奇怪的笑。

        “散了罷,有什么好看的!”雁晚瞪著這些無聊的人們,再次抽出半截劍。寒光一現(xiàn),人們立時作鳥獸散,生怕雁晚的劍會落在自己頭上。

        秦淵看著雁晚遠(yuǎn)去的背影,默默咬破了下唇。

        冬季太陽落山早,許多客人早早地便回了客棧。隨著桌子被掀翻的聲音響起,大廳里兩位起了口角的客人扭打在了一起。

        打斗聲與辱罵聲愈來愈激烈,竟吸引了廚房中燒菜的廚子。廚子為了湊這個熱鬧,竟忘記了鍋里的飯菜。忽地,不知是誰扯著嗓子吼了一句:“起火了!廚房起火了!”

        眾人一看,廚房竟已冒起了一人多高的火舌,并呈現(xiàn)往外蔓延的態(tài)勢。一時間,客棧里的人們紛紛慌了神,既有倉皇逃命的,也有去尋水源的——可四處都是木制的桌椅,僅憑這些人,哪里能抑制住旺盛的烈火?

        二樓的程芙見了火勢,便急匆匆叫上白霓裳,師徒二人分別扣響了雁晚與秦淵的房門,皆無人回應(yīng),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匾詾樗麄円呀?jīng)脫身。于是,她們師徒便從窗口直接跳了下去,暫尋安身之地。

        秦淵早就逃出了火場,他嫌大街上人群熙攘,便往小路上繞。

        客棧的后門,剛巧也在這條小路上。但起火時,客人們多聚集在離前門更近的前廳,且上樓的階梯也建在了前廳,故而此刻人們幾乎都擠在前門所屬的大街上,小路冷冷清清,僅有兩三個行人。

        秦淵這一繞,竟讓他看見了個不得了的人。他望了望身后沖天的大火,毫不猶豫地朝那人奔去,差點一個踉蹌栽倒。

        他在看清江允臉上的急切之態(tài)后,便更加堅定地聲淚俱下道:“陛下,晚晚還在里面!她還在火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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