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偏偏要去走關(guān)系，以權(quán)謀私，看看能不能氣死薛老狗。

        方明舒憤憤地想著，晃了晃腦袋，強(qiáng)打著精神，繼續(xù)守衛(wèi)皇宮安危。

        自廢太子周珩玉攜帶家眷去守護(hù)苦寒的皇陵，盛京城就變得分外平靜。原先動作頻頻的皇后一黨，也暫且消停下來。

        若不是周廷玉時時讓人盯著，恐怕都要以為皇后等人已放棄繼續(xù)扶持靜王的念頭了。

        一連盯了兩個來月，表面上依舊風(fēng)平浪靜，可雁過留痕，這人也不例外，只要做過，就會留下或多或少的痕跡。

        故而，這兩個多月，他們也并非完全沒有收獲。

        “主子，有動靜了。”

        此刻夜已深，長風(fēng)踏著夜色，匆匆走進(jìn)來，眉梢間盡是喜色，拱手回稟道。聞言，周廷玉放下手中的筆，抬眼看向他，示意他繼續(xù)。

        “白日里鎮(zhèn)國公夫人曾被皇后召見，夜里就有人偷偷從后門入了鎮(zhèn)國公府。”長風(fēng)頓了頓，故意賣了個關(guān)子，“主子可能猜到是誰？”

        周廷玉不耐地瞥了他一眼，不曾接下這幼稚的猜猜猜游戲，一副“本王不猜，說不說你看著辦”的表情。

        長風(fēng)一噎，尷尬地笑了笑，便繼續(xù)道：“乃御林衛(wèi)左副指揮使薛叢。”

        “他入鎮(zhèn)國公府時，裹得嚴(yán)實(shí)，暗二他們沒認(rèn)出來，怕打草驚蛇，未敢妄動。待他出來后，暗四才偷偷跟在身后。”

        “薛叢做事謹(jǐn)慎，在城中繞了兩圈，這才回府，暗四確認(rèn)其身份后，沒敢耽擱，立即回來稟告給屬下。”

        “嘿，屬下著實(shí)沒想到，這薛叢竟有這樣的膽子，也不怕野心太大，把自己折進(jìn)去。”

        長風(fēng)嗤笑，嘲諷了一句。

        薛叢此人，周廷玉如今也有一些了解。

        原本只是單純的知道有這么一個人，后來方明舒入了御林衛(wèi)，成日在他耳邊念叨，大倒苦水，說了不少關(guān)于薛叢的事。

        周廷玉在刑部任職，便私下將此人調(diào)查了一番。

        此人雖姓薛，但真算下來，也可以說是寒門出身。為官多年，手頭還算干凈，有野心，但為人算不得大膽，屬于守成中求富貴。

        雖小心眼了些，也對世家存在偏見，可任職副指揮使這些年來，未曾做過什么以權(quán)謀私、公報私仇的出格之事。

        如今局勢，明眼人都能看出靜王此生無緣皇位了，都是能避則避，生怕收到牽連。

        既然如此，薛叢又為何反其道而行之，趟這渾水？

        周廷玉斂眸沉思，食指有規(guī)律的輕擊桌面，反復(fù)揣摩薛叢用意。

        “讓暗四繼續(xù)盯著。”他倒要看看，這薛副指揮使到底謀的什么算計(jì)。

        長風(fēng)領(lǐng)命，告退去下達(dá)指令。

        周廷玉長呼一口氣，聽著外面梆梆打更聲，輕喃道：“子時了。”

        他望向窗外，黑洞洞的，可再過三個時辰，那漆黑就會被光亮撕碎，被取代。

        就像如今局勢一般，皇后一黨的自以為是，也終將會將他們引入黑暗之中，成為那片黑暗。

        而父皇的決策，將是撕碎那片黑暗的一抹光亮，靜王自知拿自己母親沒辦法，索性主動放棄急流勇退，這不失為一個保全自己的好方法。

        燭火熄滅，周廷玉帶著思索漸漸入睡，一夜無夢。

        轉(zhuǎn)眼間，四月將逝，端午的節(jié)日氣氛越發(fā)濃重，周廷玉也難得空閑。

        自從那夜之后，皇后一黨私底下的動作越發(fā)頻繁，暗中勾結(jié)的朝臣竟也有不少。

        更令周廷玉震驚的是，西北曲家竟也插了一腳。

        曲家家主原是外祖父麾下得力大將，很得外祖父看中，也是外祖父一手扶持起來的。

        如今曲家在西北，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家，與方家一正一副，共同守護(hù)西北邊境。

        有這等因緣，又有外祖父的知遇扶持之恩，兩家關(guān)系向來不錯，如今這曲家人怎么同鎮(zhèn)國公攪和到一起了？

        消息是祈王送來的，他要協(xié)助正德帝料理朝政，無暇顧及，得了消息便讓周廷玉幫忙查證。

        空穴來風(fēng)的事，祈王定不會如此看重，想來是有五分肯定了，不管是真是假，都該有所防備才好。

        “長風(fēng)，走軍中路子，快馬加鞭，務(wù)必將此信送到舅舅手中。”周廷玉面沉如水，慎重地吩咐長風(fēng)。

        茲事體大，長風(fēng)不敢耽擱，立即領(lǐng)命，轉(zhuǎn)身離去。

        西北毗鄰北戎，騷擾從未間斷過，若不是有方家祖輩鎮(zhèn)守于此，又有威名在外，恐怕西北在北戎虎視眈眈之下，早已成為北戎口中食。

        周廷玉不禁想起前朝褚國公，崇陽之變就是奸逆賊子內(nèi)外勾結(jié)，陷害忠臣良將，又有惡子弒父殺兄，這才天下大亂。

        群雄揭竿而起，后來才有了他大周天下，方家先祖也是不忍百姓再受外族凌虐受苦，這才自請鎮(zhèn)守西北，一直延續(xù)至今。

        小時后，正德帝曾經(jīng)對他說過，“國泰民安這一詞寫出來容易，可要真正做到，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即便有一天做到了，也定然不會只是某個人的功勞。”

        為君者，既要有治國理事、公證果決之才，又要有長遠(yuǎn)眼光，以及容人的博大胸懷。

        而微臣者，不僅要有在其位謀其政的能力，還要有心懷天下百姓的廣德之心。

        君臣相和，百姓相依，便可共創(chuàng)海晏河清的盛世天下，無戰(zhàn)亂，無饑民。

        這人吶，站得越高，責(zé)任也就越重大。

        這些話，以前周廷玉是不懂的，參與朝政這些年，他因公務(wù)如果許多地方，見過形形色色的人，遇到過各種各樣的事，也慢慢能理解父皇所說的話。

        不僅是他一人，其他兄弟父皇也會安排各種公務(wù)，讓他們到外面，到底層去看看。至于各人表現(xiàn)，也自是各有不同。

        其他兄弟如何想，周廷玉不知道，但他心中清楚，他的祈王皇兄定然是明白了父皇苦心的。

        思及此，傍晚時分，周廷玉去了一趟祈王府，兄弟兩在王府談至深夜。

        第二日一早，五月初一，兄弟倆又雙雙入宮，與正德帝商議，一直到午時，用完午膳，這才各自離去。

        誰也不知曉他們談了什么，只是后面幾日也依舊風(fēng)平浪靜，也就沒人在意了。

        端午前夕，天如裂開一般，瓢潑大雨傾瀉而下，僅僅一日的“龍舟水”，量就比往年兩三日的都要多。

        龍舟水有了，端午當(dāng)日，就如同換了一個天，烏云密布變成晴空萬里，烈日當(dāng)頭，老百姓都道好兆頭。

        周廷玉一早醒來，呼吸著雨后清新且混著草木香的空氣，心情分外舒暢，臉上也露出難得的笑意。

        用來拜訪的粽子，桂公公已經(jīng)幫他準(zhǔn)備好了。

        吃完早膳，他便提溜著幾個粽子，驅(qū)馬前往英勇候府，赴龍舟之約。

        比之淵王府，英勇候府可熱鬧多了，下人們忙著插蒿草，粽子的香氣，也在侯府上空蔓延著。

        一入侯府，立即有下人笑盈盈地湊上來，為周廷玉帶路。

        他本想先去梧院給長輩見禮，再尋顧宇和顧若卿一塊出門。

        誰知他到了梧院，卻叫一家子都在。

        三杯雄黃酒下肚，周廷玉的心頭多了一絲暖意。

        顧若卿為家里人都做了避邪的艾葉香包，自然也不會少了周廷玉的。

        出門之后，她忍著羞赧，親手替周廷玉戴上。

        小姑娘站在面前，正認(rèn)真地替他佩戴香包，兩人靠得如此近，近到一低頭便能看到小姑娘微紅的耳朵，以及聞到幽幽女兒香。

        周廷玉不禁感到心猿意馬，若不是時間和地點(diǎn)都不對，他真想將小姑娘摟入懷中，親親她的發(fā)頂。

        “好了。”

        這兩字，如同蚊鳴，出自顧若卿之口，聲音小得周廷玉差點(diǎn)沒聽到。

        說完，她便低著頭，徑直上馬車。

        看著小姑娘倉皇的背影，周廷玉不由失笑，左手將艾葉香包握住，指頭摸索一下，翻身上馬，同馬車一起，緩緩離開英勇候府，往內(nèi)城河去。

        此時的內(nèi)城河，早就人滿為患，摩肩接踵，熙熙攘攘，推搡之間，還發(fā)生兩三回肢體沖突。

        好在官家要有預(yù)料，提前調(diào)派羽翎軍前來幫助維持秩序，這才沒有大亂。

        周廷玉生長在盛京，這樣的熱鬧以前可沒少湊，故而早在四月中旬，他便派人在臨河客棧定了視覺效果最好的雅間。

        近日他們出來看龍舟賽，也不用跟著一群老百姓在下面擠了。

        “哇，殿下您想得真周到。”顧宇由衷贊嘆。

        定雅間這事，他昨天也想到了，只是那時候，臨河的早就被人定完了，他還以為今天要帶妹妹擠在河邊看呢！

        為此，他還多帶了幾個護(hù)衛(wèi)，就擔(dān)心妹妹跟未來大嫂被人沖撞。

        誰知到了這，竟然還有意外之喜。

        “嗯，淵王殿下這個妹夫是真不錯。”顧宇心道。

        “不過是經(jīng)驗(yàn)所趨罷了。”對于顧宇的表現(xiàn)，周廷玉表示很受用，可在顧若卿面前，他還是選擇了謙虛一些。

        兩個姑娘先前只顧著打量雅間環(huán)境了，突然聽到周廷玉的謙虛言論，雙雙回頭。

        顧若卿正好對上周廷玉略帶得意的視線，那微挑的眉眼，那勾起的嘴角。

        若是有條尾巴，此刻估計(jì)已經(jīng)開始?xì)g快搖動了，還“經(jīng)驗(yàn)所趨”，顧若卿忍不住腹誹。

        他們剛坐下，就有店小二上來送茶水和茶點(diǎn)，還熱情地招呼：“小的就在樓下，客官們?nèi)羰沁�有什么需要，就遣人喊一聲，小的立馬上來。”

        周廷玉點(diǎn)點(diǎn)頭，讓長風(fēng)給了小二一兩賞銀，擺擺手讓他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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