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而言，光明與亡靈的力量是不能共存的，如果能共存，那一定代表著兩位神明都很喜歡你……”

        海倫娜跟在赫雅身后，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她已經完全忘記了被她拋在城堡外的騙子們。

        “充滿光明的麋鹿！”她驚喜地踮起腳尖撫摸鹿角：“這座城堡里怎么會有那么充盈的光明之力？幾乎都比得上神廟。”

        “栩栩如生，他體內涌動著圣光與生命，鄉下窮地方真的有這種制作工藝？”海倫娜嘖嘖贊嘆：“我想，老師曾經說過的女王花園中的動物，應該就是這樣。”

        “它真的不是活著的生物嗎？”她又用力地拔下麋鹿的絨毛：“它沒反應，它應該是死了。”

        一旁的皮斯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你的感知與觀察勝過這片大陸上絕大多數的祭司，哪怕在奧特蘭帝國，應該也沒有幾個人能勝過你。”皮斯由衷地稱贊道。

        但落在赫雅耳里，這是一句拐彎抹角的諷刺。

        分辨不清不要緊，識別成了完全相反的方向才是最致命的問題。

        無論是從前不甚虔誠的巴克大公，伊里斯和他的小動物們，還是亡靈之神的眷屬赫雅，他們之中沒有一個人能與圣光兩個字沾上邊吧？

        海倫娜倒是心安理得地收下了這句贊美，她得意地拂了拂耳發：“那是當然，感知力是我引以為豪的長處。”

        赫雅敷衍地捧場道：“您這樣優秀的人，竟然只是見習祭司？真是讓我有些詫異。”

        “唔……”海倫娜忽然收斂笑意，她煩躁地揉了揉頭發：“以我的能力，本來早該在一年前就成為正式祭司的。”

        “可惜那些庸俗的前輩，不太能欣賞我的感知力。”

        特別是在某一天，老師前去拜見了光明女神，回到神廟后，她當著眾人面，心直口快地說出：“老師，您身上似乎有一股黑暗神的力量！”

        別說當年的晉升機會，她差點被憤怒的祭司們直接轟出神廟。

        但她明明說的就是實話，她也堅信著她的感知沒有出錯。

        她相信老師不會同時勾搭兩個神明，所以剩下的唯一可能就是光明女神與黑暗神進行了長時間、近距離的接觸。

        然而，當她論據充分地向老師說出這個猜測時，連一向維護她的老師都忍不住把書桌拍爛了。

        一想起這些悲慘的往事，海倫娜就感到一陣揪心的疼痛。

        若不是如此，她哪用辛苦勞累地在大陸上轉來轉去，用微不足道的功績彌補她的過錯。

        不太能欣賞她的感知力？

        赫雅十分贊成那些庸俗前輩的評論，她緩緩道：“光明、亡靈、黑暗……你真的能從我身上感受到這么多的氣息？”

        她語氣中帶著笑意：“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有那么多力量呢。”

        “是的。你沒必要向我隱瞞，我不會向神廟告發你，正相反，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海倫娜的話忽然頓住。

        腳步聲也戛然而止。

        赫雅奇怪地停下腳步，她轉身，發現海倫娜正驚疑不定地抬頭望著天花板。

        海倫娜睫毛微顫，怔怔道：“上面那一層的房間里住著什么人？那強烈的光明……”

        上一層？

        赫雅粗略估算了一下位置，那里是伊里斯的房間，至于濃郁的光明……她默默地嘆了一口氣，以海倫娜的水平，會產生這樣的誤會也不奇怪吧。

        只不過……伊里斯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回來了嗎？

        赫雅不想惹上不必要的麻煩，她清清嗓子，說謊道：“那是一位騎士……”

        話未說完，海倫娜瞟見不遠處的樓梯，迫不及待地繞過赫雅跑了過去。

        “等等！”

        她完全不理會赫雅的呼喊。

        赫雅無奈地揉了揉眉心，海倫娜……從某種意義上而言，確實十分棘手，貿然對她動手，又有可能招來首都神廟的懷疑。

        “他好像回來了。”皮斯突然撓了撓頭。

        赫雅皺眉：“伊里斯嗎？我好奇他為何能如此行蹤莫測，他應該是人類，而不是和你們一樣的鳥或者什么動物吧？”

        “他可以翻窗吧。”皮斯打著哈哈：“也不一定是他，我只是也感覺到那里有人。也不一定有人，我們過去看見沒人也是正常的。”

        他不斷否定著自己的發言，似乎打算將每一種可能都說上一遍。

        ----

        赫雅追過去時，海倫娜正氣喘吁吁地與門把手搏斗著。

        少女對著門板拳打腳踢，一股腦地使出學過的所有光明魔法，但門板都絲毫不動。

        她的臉蛋漲得通紅，奮力地拽著門把手：“里面肯定躲了人，你們快過來幫我。”

        “這里面說不準就藏著本世紀最大的發現！”她神情激動。

        難道真的是伊里斯嗎？

        赫雅雙手抱胸，悠閑地站在原地，并不打算上前幫忙，她清楚城堡的房門不可能如此堅固，必定是躲在里面的人使用魔法加固了房門。

        可伊里斯沒必要躲起來，而且她還隱約聽見房間里有小孩子的聲音，似乎是在歡快地叫著媽媽。

        “你認為誰在里面？”她扭頭問著皮斯。

        皮斯訕笑道：“我不太清楚，我感知能力沒那么強，但里面可能有兩個人，我只是說可能。”

        海倫娜勞累地靠在門板上，有氣無力地攤開手：“要我說，里面的氣息……簡直堪比神明，濃得令人窒息的光明和……亡靈？亡靈的存在突然間變得很強？”

        “仿佛就像光明女神和亡靈之神在里面私會！”她脫口而出一個奇妙的比喻。

        “女王啊……”皮斯震驚得說不出話，憂心忡忡地盯著門板，欲言又止。

        假若光明女神真的降臨此處，海倫娜不怕憤怒的女神直接打死她嗎？赫雅與皮斯腦海中不約而同地閃過同一個念頭。

        “您可是女神的祭司呢……”赫雅喃喃道。

        奧特蘭帝國首都神廟里的祭司被視為女神在人間的代言人，而海倫娜也能成為見習祭司？她忽然有些懷疑這片大陸的墮落與腐敗，雖然作為亡靈之神的眷屬，她似乎沒資格說這種話。

        占領大陸的計劃，難度陡然降低了。

        “我一定要找到光明面與黑暗面神明會交往的證據！”海倫娜突然又充滿了動力，她握緊拳頭：“我要讓那群白癡知道！我的感知是不會出錯的！”

        “而你！”她指著赫雅：“你身上融合的力量就是最大的證據！”

        “冷靜，冷靜。”皮斯急忙上前拉住少女，神色尷尬地勸阻道：“那個……為了你的生命與安全，最好還是不要對里面未知的強大存在這樣無禮吧？”

        赫雅哭笑不得，從海倫娜水平一般還敢拋下同僚，孤身一人來到窮鄉僻野為人主持公道，就能窺見她的自信與魯莽。

        “要試試鑰匙嗎？”她看好戲似地取出鑰匙圈。

        “當然——”

        門縫中漫出黑霧，海倫娜愣住，她掙開皮斯的手，緩緩蹲下身，想要觸碰這些危險的霧氣。

        “黑暗？”她輕聲念道。

        正在此時，皮斯突然間大呼一聲：“小心。”

        說著便取出法杖，當頭一棍，直接敲暈了海倫娜。

        皮斯拖著昏迷的少女，一邊向外走去，一邊強顏歡笑道：“赫雅，我想也許是亡靈之神來找你了，我們就不打擾你們，我會看顧好她的。”

        “我知道她的消失會為你帶來不必要的麻煩……總之，我會妥善安置她的，請放心。”

        走廊內黑霧迅速聚集著，隱蔽天日，皮斯的輪廓很快消失在赫雅的視線中。

        亡靈之神嗎？伊里斯大人，或者說戴維大人，他借助伊里斯的身體再一次降臨人世，所以他們這幾日才沒見到伊里斯？

        不得不說，他來得很不是時候。

        黑暗中，房門被緩緩推開。

        千萬別在這種時候和她談祭品的事……赫雅無奈地扭頭，她在一片漆黑中看見兩個明亮無比的圓點，或者說，某種生物的眼睛。

        神明的寵物？她眨了眨眼睛，有些納悶。

        “媽媽！”那只生物熱情地撲了過來。

        赫雅本能地側身躲開，小幽靈撞到墻上，轟的一聲，墻體垮塌。

        還好沒被他撲到。赫雅忽然很慶幸。

        “媽媽，嗚嗚……”小幽靈蹲在碎磚間，縮成一團哭泣著。

        這下子他的眼睛也全藏在黑布之中，在伊里斯故意營造出的黑暗中，赫雅完全看不見小幽靈的模樣，但聽見他傷心的啜泣聲，她莫名有些揪心。

        “這是我們的孩子。”亡靈之神低沉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

        什么？！

        為什么亡靈之神要躲在伊里斯的房間里？

        為什么他出場一定要喚出黑霧？

        ……

        各種各樣的問題，在神明輕飄飄的一句話前，瞬間不值一提。

        赫雅，再一次，被亡靈之神用一句話給敲懵了。

        “不好意思，神明大人。”她胡亂找著借口：“我多想與您再說上幾句話啊，可是……可是我還有許多事情要去辦，比如失蹤的伊里斯……”

        一點亮光照出躺在地上的黑色盔甲。

        但盔甲里是否有人，赫雅也看不清楚。

        “還有留在城堡外覬覦我財產的……”

        她聽見陣陣尖叫：“呀——城堡里有怪物跑出來了，我們先撤退、先撤退！”

        “祭品是頭生子，你要賴賬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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