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里斯大人，您有什么想向我解釋的嗎？”赫雅皮笑肉不笑道。

        小幽靈好奇地抬起頭，他眼眸中的光明自下而上映照著少女的臉龐，更顯得她的笑容陰森恐怖。

        “媽媽？”他迷惑地嘀咕了一句。

        黑影雙手抱胸，盡管他與黑暗幾乎融為一體，輪廓并不明顯，但從他的動作間，赫雅仍能讀出他的惱羞成怒。

        “神明何須向他的信徒解釋？”亡靈之神的聲音比之前更粗獷深沉幾分，沙啞得像是一口氣灌下了上百瓶烈酒。

        “逆子！”他的憤怒與威壓與狂風黑霧一道席卷而來。

        小幽靈害怕地尖叫一聲，急急忙忙地向赫雅懷里鉆。

        可是……他頭上有很鋒利的角啊！

        赫雅在狂風中瞇著眼睛，艱難地伸直雙手將慌張失措的小幽靈舉到最遠距離，以免自己一時不慎被掙扎的小幽靈用利角開膛破肚。

        小幽靈沒辦法躲到媽媽的懷抱中，在又掙扎幾次后，委屈巴巴地哭嚎了起來。

        “別哭別哭……”赫雅眉頭緊鎖，瞬間有些手足無措。

        就在赫雅為安慰小幽靈焦頭爛額之際，四周的濃霧猛然散去，亡靈之神的黑影也不見蹤影，房內(nèi)唯一留著的，就是老老實實躺在地上的盔甲精——伊里斯。

        毫無道德感、不負責任的父親，只會嚇唬小孩，還小氣摳門，是赫雅對亡靈之神最新的評價。

        她絕對不會反思自己之前爽快答應將頭生子作為祭品的行為，與一個慈愛的好母親也相距甚遠。

        赫雅長嘆一口氣，重新將冷靜了些的小幽靈抱在懷里，她垂眸，目測著尖角與她臉蛋的距離，又忍不住將小幽靈換了一個姿勢。

        小幽靈不太高興地扭了扭身子，他鋒利而又危險的山羊角左晃右晃，看得赫雅心驚膽戰(zhàn)。

        黑霧散去后，在眼睛的余光里，她瞥見走廊上的一個大洞，此時她突然回想起來，這孩子是能跑能跳，甚至能撞破墻壁的。

        于是她無情地將攥著她袖子的小幽靈放回地上，她拿著大道理教育道：“孩子，你要學會離開媽媽自己走路。”

        “不——”小幽靈軟乎乎地尖叫著，氣憤地揮舞起手臂。

        他像一個有彈性的小球，在接觸到地面的一瞬間，猛地跳起來，輕飄飄地浮在空中，繞著赫雅飛舞，嘴里嘰里咕嚕地念著他的抗議。

        赫雅一句也聽不懂。

        還會飛呢……

        赫雅心情復雜地捏著鼻梁，那就更不用擔心他碰著摔著了。

        憑什么小幽靈就能飛，作為他的母親，她就不能飛呢？由此可見，亡靈之神真的是一個小肚雞腸的男人。

        她不再理睬小幽靈，轉(zhuǎn)眸打量起伊里斯來，她上前幾步，蹲下身摘下伊里斯的頭盔，黑發(fā)少年面容安詳，呼吸平穩(wěn)，似乎正在甜美的夢鄉(xiāng)中。

        伊里斯和亡靈之神究竟什么關(guān)系？

        假若伊里斯就是亡靈之神，剛才亡靈之神一直躺在地上和她說話？是不是太滑稽可笑了？

        而且如果真是如此，亡靈之神理應會為她挖出他的心臟憤怒，又怎么會賜予她力量呢？

        假若亡靈之神沒有真正復活伊里斯，而是代替他活了下去……那現(xiàn)在這個睡在這里的又是誰？

        神明假裝憤怒離去，結(jié)果還是留著這里裝睡？赫雅認為這種可能性幾乎不存在，好歹也是神明，即便是他，應該也做不出這種傻事。

        她的思緒越來越混亂，逐漸有些焦躁惱怒。

        她轉(zhuǎn)頭問漂浮在半空中的小幽靈：“你爸爸長這個樣子嗎？”

        小幽靈輕快地轉(zhuǎn)了一個小圈圈，旋即點點頭，又搖搖頭。

        赫雅表情麻木，她啞口無言，只能面無表情地咬著嘴唇，委婉地來說，這孩子神秘又幽默的表達方式，還真像他的父親，亡靈之神呢。

        小幽靈呼地一聲飄到伊里斯頭上，他伸出兩只小手，比劃著伊里斯的臉，點點頭。

        然后他又扯了扯伊里斯的頭發(fā)，搖了搖頭。

        他左顧右盼，又指著窗邊鑲著金邊的窗簾點了點頭。

        完成一系列動作，他抬頭期待地望著赫雅，他自認為已經(jīng)清楚明白地表達出了所有的意思：爸爸的發(fā)色，應該是金色的。

        不懂，完全看不懂。

        他們之間，完美地缺少母子間的默契。

        還是做完別的事，再來慢慢研究伊里斯和小幽靈吧。

        “你乖乖地留在這里好嗎？”赫雅無奈地攤開手，她不知道小幽靈聽不聽得懂，但還是解釋道：“媽媽還有事要去處理。”

        “如果你跟著我……可能會有一點危險。”

        小幽靈雖然很是沮喪，但還是乖巧地點了點頭。

        比他的爸爸可愛和聽話多了，赫雅心中莫名感到一陣欣慰。

        她轉(zhuǎn)身正欲離開時，卻想起來，將小幽靈單獨放在家里，無人照料，不太妥當，他是皮糙肉厚的半神之子，輕輕松松就能拆了整座城堡。

        必須找人看管他。

        赫雅在腦海里搜索著合適的人選，顯然女仆們是不行的，她們見著小幽靈，第一反應恐怕是被嚇得落荒而逃。

        雇傭兵里，皮斯拖著暈倒的海倫娜不知跑去了哪里，卡樂芙倒是看上去挺合適的……

        “哇哦！”

        她忽然聽見小幽靈的驚嘆聲。

        赫雅迷惑地回頭，卻發(fā)現(xiàn)小幽靈已不知去向，窗簾后有一個圓圓的物體在扭動。

        才幾秒鐘的時間就已經(jīng)跑去翻窗戶了？！

        赫雅大驚失色，手忙腳亂地跑過去，她一把掀開窗簾，窗外五雙大大小小的眼睛齊刷刷地望著她。

        小幽靈扭頭看向赫雅，他興奮地指著鳥兒們叫道：“媽媽，摸摸！”

        赫雅完全無視了小幽靈，在那一瞬間，她陡然心悸，心跳幾乎快要停止，她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唔……你們來多久了呢？”她遲疑道，努力保持著心平氣和的語氣。

        小巧的紅鸚鵡歪頭無辜道：“我們才過來。”

        綠鸚鵡眨了眨眼睛：“我們有要緊事告訴你，剛才大門里突然沖出許多黑影，把瑪麗亞他們嚇走了。”

        多彩鸚鵡一言不發(fā)，附和著點了點頭。

        赫雅將視線移到高傲地仰著頭的黑天鵝身上，天知道一頭肥鵝怎么也能擠上窗沿？

        她強顏歡笑道：“那您呢？斯旺小姐？”

        清亮的女聲中帶著一絲矜持與傲意：“我專程來監(jiān)督你的體態(tài)與禮儀是否配得上這套衣服。”

        黑天鵝背上濃密的羽毛間鉆出一個光禿禿的小腦袋，小禿鴿左右搖晃著腦袋，理直氣壯道：“嘿！我餓了，我是因為餓了才來找你的，不是來偷……”

        黑天鵝猛然抖擻著羽毛，小禿鴿一個沒站穩(wěn)，直直地掉了下去。優(yōu)雅的天鵝小姐卻仍然舒展著脖頸，頭也不會，彷佛無事發(fā)生。

        “哇哦！”小幽靈又贊嘆著鼓起掌來。

        底下傳來那些不會飛的動物的驚奇的叫聲：“懷特，你怎么掉下來了？快，給我們講講上面的情況。”

        不要再狡辯了。

        在接二連三的打擊下，赫雅冰冷的內(nèi)心驚不起半點波瀾，她虛情假意地微笑道：“其實我并不介意你們聽見我與亡靈之神的對話。”

        她想起自己對伊里斯的懷疑，揚起大大的笑容，誠摯道：“因為我對神明大人的每一句話都發(fā)自肺腑，問心無愧，根本不害怕被他人聽見。”

        “你不早說，害得我還有點緊張。”萊德瞬間渾身放松。

        “我只是擔心，神明大人發(fā)現(xiàn)你們之后會生氣呢。”她關(guān)切道。

        萊德自信地拍了拍胸脯：“不必擔心。”

        為什么不必擔心呢？

        因為亡靈之神與伊里斯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

        赫雅還想再套一點話，但她還沒來得及開口，皮斯激動的聲音就遠遠地傳了過來：“還繼續(xù)著嗎？我有沒有來晚？”

        頂著尖帽的灰鴿如閃電般抵達現(xiàn)場，他與赫雅四目相撞的那一刻，不由得瞪大雙眼。

        他訕笑道：“赫雅，我才安置好海倫娜，正想來找你呢，她可能快要醒了。”

        “灰灰。”小幽靈好奇地伸出手戳了戳皮斯毛茸茸的胸脯。

        “嗷。”皮斯尖叫一聲，他注意到小幽靈的一剎那，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女王在上！這tm都是什么……”

        “這是赫雅與亡靈之神的孩子。”好心的格林提醒著他。

        “……東西啊？怎么能這么可愛！”皮斯大喘氣道。

        呵，從前的她，竟然會覺得這群雇傭兵高深莫測、令人不寒而栗。

        赫雅快被氣笑了，她吩咐道：“皮斯，麻煩你帶著我去處理海倫娜的事，剩下的人，請幫我看好他……”

        她想起小幽靈還沒有名字，干脆就叫小幽靈吧？她懶得再動腦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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