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倫娜就在前面的房間里。”

        “謝謝。”

        赫雅斜睨一眼身旁的皮斯，忽然停下腳步，她微不可察地扭頭看向伊里斯房間的方向，又深嘆一口氣，重新將視線落回皮斯身上。

        這一系列操作，可總算是吸引了皮斯的注意。

        “你怎么了？”皮斯關切道。

        赫雅垂眸，失落道：“小幽靈……其實小幽靈的存在讓我很是困擾呢。”

        皮斯感同身受地拍了拍赫雅的肩膀：“我懂，一覺醒來就多出個孩子讓人帶的感覺，太難受了。”

        “呃……”他察覺到自己的失言，他現在還不應該知道這孩子是硬塞給赫雅的。

        于是他又連忙打補丁：“因為鸚鵡們說這是你和亡靈之神的孩子，你又沒懷孕，所以我大膽猜測這是亡靈之神創造出的生命。”

        “不過，你原本就許諾以頭生子作為祭品，現在不是省去了許多麻煩嗎？孩子，樂觀一點。”

        “并不是這個問題。”

        “啊？”

        赫雅抬眸猶豫地看著皮斯，她偏過頭，再一次看向那個方向，欲言又止。

        皮斯心領神會：“與伊里斯大人有關嗎？請放心，我不會告訴他的。”

        赫雅苦笑幾聲，似乎在嘲諷著自己。

        散落的紅色發絲隨意地遮掩住少女的綠眸，她的聲音輕如羽毛，訴說著一件難以啟齒的事：“我對神明說謊了。”

        皮斯尷尬地笑了笑，這……家庭糾紛，給他說做什么？

        而且與沉浸在愛情的幻覺中的小王子不同，作為身經百戰的老鴿子，再加上小鸚鵡們的通風報信，他早就知道赫雅對王子殿下說過的甜言蜜語可信度存疑。

        雖然不知道赫雅具體說了些什么，但看王子殿下暈頭轉向的模樣，那肯定是些悅耳動聽、充滿迷惑力的情話。

        他說道：“那你應該去向他懺悔。”

        “我不敢。”

        皮斯撓了撓頭，不知道該說什么。

        他此刻真誠地祈禱著，海倫娜盡快蘇醒，沖出來打斷赫雅的內心自白，他后悔剛才下手太重了。

        “因為我擔心伊里斯大人的安危呢。”赫雅忽然道。

        “這……”你有什么好擔心的呢？他們是同一個人。皮斯頓時有些犯難。

        少女不安地摩挲著手指，眼神游離不定，卻每次都忍不住飄向那個房間的方向。

        她似乎下定了極大的決心才敢說出這樣的話：“我不如我所描述的那樣，對他愛慕異常，我只是想討好他，懇求他賜予我力量。”

        “我懂。”皮斯大逆不道地附和著：“夸大其詞是信徒們最容易犯的錯誤。”

        “我審視自己的內心，察覺到……”

        “我深深愛慕的那個人其實是伊里斯大人。你根本看不出來吧？因為……總之，女孩子要保持矜持呀。”

        啥？！老鴿子要暈倒了。

        “正因為如此，我對小幽靈的存在……極為苦惱，我與他。”赫雅頓了一頓：“似乎是不可能了吧？雖然……本來就不可能。”

        她的聲音越來越輕，最后揚起一個苦澀的笑容，行禮道：“抱歉，我失態了，請不要將這些事告訴他。”

        請務必要將這些話原封不動地轉告給他。

        說罷，她快步走到海倫娜昏迷的房間外，輕輕推開房門。

        赫雅最后意味深長地瞥了皮斯一眼，明亮綠眸中復雜的神色，彷佛在暗示著：就讓我們今日的談話全爛在肚子里吧。

        當然，她有自信皮斯會毫不猶豫地出賣她的。

        房內，棕發少女斜躺在窄窄的小床上，她眉頭擰緊，眼珠在薄薄的眼皮下不安地轉動著，彷佛是在做什么噩夢。

        夢里，她肯定覺得自己后腦勺有些疼。

        “你有辦法讓她現在醒過來嗎？”赫雅若無其事地問著導致海倫娜昏迷的罪魁禍首。

        “嗯？”

        皮斯如夢初醒般應了一聲，他局促地摸了摸鼻子，舉起法杖，語調不太自然：“當然有，請稍等片刻。”

        “那就麻煩你了。”赫雅微笑著側身讓出道路。

        她看皮斯的樣子，就知道自己剛才那一番話對可憐的老鴿子造成了極大的心靈沖擊。

        享用神廟中的祭品……她可還清清楚楚地記得小鸚鵡們在晚宴上說過的話，當時的她惶恐又艷羨，仰慕著雇傭兵們無上的力量。

        現在回憶起來，他們敢如此大膽，肯定與伊里斯的身份有關，而皮斯剛才恍惚的反應，表明伊里斯與亡靈之神多半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

        至于伊里斯是不是亡靈之神本神，她還不敢確定。

        因為伊里斯看上去稍微比亡靈之神要聰明那么一點點？

        她忽然很好奇小幽靈、伊里斯、小鸚鵡們現在正在房間里做些什么。

        “唔……”

        在皮斯的法術下，海倫娜虛弱地扶著額頭，慢悠悠地睜開眼睛，她半瞇著眼睛，臉皺成一團，顯然是不太舒服。

        “你可終于醒了。”皮斯熱情而又友善，他伸出手，幫助著海倫娜坐了起來。

        “我……我怎么了？”海倫娜暈乎乎的，迷迷糊糊地摸著后腦勺：“我怎么感覺頭有些痛？”

        皮斯微笑道：“因為你暈倒的時候，頭著地。”

        “那我怎么會暈倒？”海倫娜不滿地拍了拍身邊的枕頭。

        皮斯瞄了赫雅一眼，見她沒有要說話的意思，便按著自己的想法忽悠道：“水土不服？身體虛弱？暈馬車了？一切皆有可能。”

        “普羅亞公國與奧特蘭帝國說遠不遠，但一個窮鄉僻壤，一個繁華首都，空氣中彌漫的氣息截然不同。”

        “你的感知力又是如此的敏感與出眾，自然很難適應鄉下的環境，暈倒也很正常。”

        “不對吧。”海倫娜狐疑地上下打量著皮斯，視線忽然凝固在他的橄欖木法杖上。

        雖然這聽上去就像一條偵探養的優秀獵犬，但她確實能聞到法杖上附著她的氣息，更準確而言，她的頭油香味。

        她的心陡然被緊張與防備占據，海倫娜戒備地盯著皮斯，手指慢慢向自己的法杖挪去。

        “海倫娜小姐，請不要害怕。”赫雅上前幾步，擋在兩人中間。

        她溫柔道：“抱歉，剛才神明降臨，皮斯擔心你冒犯神明，遭到殘酷的神罰，才不得不帶走你。”

        哈？

        皮斯表情怪異，他窘迫地抹了一把臉，尷尬地附和道：“對，她說得對，那才是事情的真相。”

        “神明降臨？”海倫娜的記憶逐漸回籠。

        她回憶道：“我記得那房間里有很強的光明，后來又有亡靈與黑暗？然后是黑暗涌出了房間……”

        “這能是哪位神明降臨？這是有三位神明同時降臨吧？三角戀？”她說話一如既往地狂放。

        “哈哈，你可真幽默。”皮斯面部肌肉僵硬無比。

        他倒是知道全部的真相，新生的小幽靈不能控制自己的力量，肆無忌憚地釋放著神力，但他一個字都不能吐出來，可比起聽這小姑娘胡言亂語不敬女王，他又極想狠狠地教訓她一頓。

        他又開始后悔，早知如此，應該一法杖把她敲失憶。

        “我放心不下伊里斯。”赫雅掃了皮斯一眼，沒頭沒腦地說道：“能麻煩你去看看他嗎？”

        “海倫娜小姐是一個善良活潑的人，我想我們兩人單獨相處也不會出什么問題。”

        她支開人的意圖稍微有些明顯，但皮斯也不敢反駁，作為雇傭兵，他顯然該將首領的安危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執意留在這里陪伴赫雅……

        他真害怕這小姑娘突然又給他來一句：“這是他的命令嗎？他讓你留在我身邊守護我？他是不是也喜歡我？”

        不寒而栗。

        而且，他必須得盡快把赫雅那一番言論匯報給伊里斯。

        皮斯點了點頭，嘆氣道：“那好吧，祝你們談話愉快。”

        赫雅關上房門前，仔仔細細觀察門口的每一個角落，確定沒有奇奇怪怪的動物躲在角落，她又走到窗邊，直接拉起窗簾，窗外景色一覽無余。

        “在你的感知范圍內，有人能偷聽到我們說話嗎？”她謹慎地問道。

        海倫娜撓了撓腦袋，困惑道：“應該沒有……”

        赫雅心中長舒一口氣：“你在我身上察覺到三位不同神明的氣息？”

        “呃……對。”海倫娜語氣中仍殘留著對赫雅的防范，但她還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你身上的氣息簡直與房間里的神明一模一樣。”

        “你可以給我透露少許內幕嗎？”她眨了眨眼：“我也許會大發慈悲，不再計較你們打暈我的事。”

        說得像是一個毫無反抗直接被打暈的家伙有能力報復一樣……

        不過內幕？

        她也很好奇伊里斯或者說亡靈之神的真實身份。

        赫雅梳理著思路，之前，她懷疑海倫娜的水平，完全是因為海倫娜說她身上最濃郁的是光明氣息，要知道，她可沒做任何偽裝，總不可能是亡靈之神高瞻遠矚，在賜福時就直接偽裝好了。

        雇傭兵們將毒蛇之神的力量全數偽裝為光明，亡靈之神也將小幽靈偽裝成光明面的孩子，所以即便海倫娜不能識破偽裝，她的感知能力也算不上錯得離譜。

        可海倫娜在光明之外，也感受到亡靈與黑暗，總不可能雇傭兵的水平比亡靈之神還高吧？

        矛盾點正在此處。

        也許他們根本沒有偽裝。

        赫雅心中有許多不確定的想法，需要進一步驗證。

        此時此刻，她輕輕地笑了笑：“內幕？我稍微知道一些。我是一位虔誠的光明女神信徒，我體內涌動的圣光就能證明這一切。”

        “確實。”海倫娜贊成道：“你的圣光濃度不是普通信徒會有的。”

        “亡靈之神欺騙了我的感情，這就是我為何能同時擁有多種力量。”她淡然道。

        “……他欺騙你感情的方式，是賜予你死亡的力量？”海倫娜皺眉：“這和……這和我在書本里學到的黑暗面神明做事風格完全不一樣。”

        “您似乎不太相信我。”赫雅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我和他的關系比較特殊，我們有一個孩子。”

        “也許我可以將我可愛的孩子介紹給你，到那時，你就會相信我所說的一切。”

        小幽靈，圣光之力那么強烈的孩子，冒充個光明神子，不過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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