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吻很生澀,卻無比地虔誠。

        他小心翼翼地含住伊撒爾的下唇，碰了一下，就哆嗦著想要退開,但伊撒爾伸手扣住了他。

        伊撒爾沒有進(jìn)一步動作，也沒有馬上說話，只是深深地看著湫旻的眼睛。發(fā)現(xiàn)伊撒爾表情嚴(yán)肅,湫旻立刻明白了現(xiàn)在的情況,心地忽地又是一陣鈍痛。

        這個吻或許對湫旻來說只是個主動的示好，但對伊撒爾來說，已經(jīng)等待了太久太久。

        湫旻無法思考更多，心中的鈍痛驅(qū)使著他再次靠近伊撒爾，用嘴唇貼住了伊撒爾的唇。

        這次伊撒爾馬上就反客為主,攻城略池。

        這么一來親吻又變了味道,湫旻的衣物沒能在這里保留多久,差點沒被撕爛,所幸伊撒爾在強(qiáng)烈的占有欲之下保留了一點理智——他是不會允許有任何生物瞥見他的由卡的人形態(tài)l體的。

        在這個小島上，湫旻第一次嘗到了疼痛的滋味。

        他們比之前更近了一步,也更加地瘋狂。

        湫旻渾身都是干干凈凈，連痣也沒有，更不再有繁復(fù)的刺青圖騰。

        無論受到怎樣的對待，也不再因高熱而散發(fā)微光。

        細(xì)白的沙子裹了他們?nèi)�身，粘在滿是汗液的、滾燙的皮膚上,被忒亞光線折射出亮晶晶的光,像閃爍的鉆石。

        湫旻緊緊摟住伊撒爾的脖子,眼角汨出淚滴。

        他們沒入海水中，伊撒爾的頭發(fā)飄在海面，手肘因動作不斷擊打出水花,湫旻纏著伊撒爾的腰沉浮，偶爾嗆入咸濕海水，又被伊撒爾堵住唇舌輕吻。

        伊撒爾已經(jīng)很久沒在人形態(tài)的時候失控過，此時卻原形畢露，只勉強(qiáng)保持了人類特征。

        細(xì)密的鱗片自腰腹處往上蔓延，一路來到眼下，襯著一雙豎瞳。

        湫旻撫摸他的尖耳，鱗片，還有長而密的銀色睫毛，豁出去般與他纏綿接吻，交換唇舌，每一次顫抖都因為他而出現(xiàn)。

        漸漸地，又有一些畫面闖入了湫旻的腦海。

        就在這片沙灘之上，似乎也曾有這樣的情景出現(xiàn)過。不同的是那記憶中的自己好像哭得很厲害，伊撒爾按著他，抱著他，輕輕地哄，卻不肯放他離開。

        日漸親密的關(guān)系，使得日常的相處也逐漸升溫。

        這里并不是伊撒爾口中的納哈，所以他們在小島只待了兩天。

        兩天后伊撒爾便帶湫旻去到了海岸對面的谷地，這里的山壁上有一些土洞，像是有人類居住過，湫旻進(jìn)去看了看，發(fā)現(xiàn)里面的家具均已腐朽成泥，除了灰塵，還是灰塵。

        “我們以前來過這里嗎？”湫旻問。

        伊撒爾點頭：“是。”

        湫旻看著土洞內(nèi)部錯綜復(fù)雜的結(jié)構(gòu)與破敗的“房間”，說：“這里好像有很多人同時住過。是你的族群？”

        湫旻的記憶復(fù)蘇沒有規(guī)律，顯然他想不起來關(guān)于這里的任何事。

        伊撒爾吻他的臉，告訴他：“不是，住在這里的都是從棲息大陸飄過來的畸變體，你在這里幫助了他們。”

        湫旻站在土洞中，悵然若失。

        伊撒爾牽了他的手，帶著他一步步地走出了土洞。湫旻有些挫敗感，他已經(jīng)好幾天沒有過回憶起什么的感覺了，這期間更是連夢都不曾有，每一次都沉沉地入睡，又清明地醒來。

        不過，湫旻沒有打算放棄，也沒有詢問伊撒爾怎么辦，在伊撒爾帶他去過的每一個地方，他都仔細(xì)地觀察，連一草一木都不放過，他不想再給伊撒爾造成任何負(fù)擔(dān)。

        伊撒爾從未催促過，更不曾勉強(qiáng)。

        在這仿佛只有他們兩個人的世界里，結(jié)伴飛行，相濡以沫，日子毫無疑問是非常甜蜜的，可越是甜蜜，湫旻越是感到難過。

        他喜歡上伊撒爾了。

        因為靈魂上的羈絆也好，因為現(xiàn)在的相處也好，每一天他都比前一天更加喜歡伊撒爾。

        他已經(jīng)特別特別努力了，記憶卻像被塵封著，怎么也無法再捅破那層厚厚的隔膜。

        走出土洞后，伊撒爾忽然抬起頭望向了天空，好一陣不曾開口。

        天際很安靜，沒有鳥類的影子，更沒有出現(xiàn)龍。

        “怎么了？”

        湫旻問，他從來沒見過伊撒爾這樣警覺，不免有些緊張。

        要知道伊撒爾是沒有天敵的，這顆星球上的任何生物都不足以成為他真正的威脅。

        “有什么要來了嗎？”

        “沒什么。”伊撒爾收回視線，淡淡地說，“我們走。”

        “去哪里？”湫旻問。

        伊撒爾說：“你知不知道彌修斯號？”

        彌修斯號，人類穿越星際，經(jīng)過漫長的尋找后第一艘降落在無窮星上的飛船，湫旻當(dāng)然知道它的由來與歷史。在他奇怪的夢境里，也曾數(shù)次見過它懸停在宇宙中的模樣，進(jìn)入過它的內(nèi)部。

        “你去過彌修斯號的降落地？”湫旻問，“我聽說它失去通信能力，人類已經(jīng)無法定位到它了。”

        伊撒爾糾正：“是我們一起去過。”

        一起去過？

        于是湫旻點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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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撒爾化為龍形，邀請湫旻爬上它的背脊。

        這一次他們飛行了很久。

        無窮星太遼闊了，從土洞到彌修斯號的降落地非常遠(yuǎn)，龍仿佛天生對方向與路線有強(qiáng)悍的記憶能力，只要是他們?nèi)ミ^一次的地方，就絕對不會忘記，在伊撒爾的心里像是有一張活地圖，總能準(zhǔn)確無誤地找到目標(biāo)。

        他們在荒涼地帶停下。

        伊撒爾恢復(fù)人形態(tài)，似乎有意要與湫旻放緩進(jìn)程。

        他們行過炎熱的沙漠，因為干涸，湫旻有些脫水，伊撒爾將他背在背上前進(jìn)：“地堡里會有水。”

        湫旻當(dāng)然不知道彌修斯號附近有什么地堡，只是點頭：“我沒事。”

        伊撒爾便不說話了。

        行至中途，伊撒爾忽然停住腳步，久久地佇立，他沙啞地詢問：“記不記得這里？”

        湫旻嘴唇干涸，順著伊撒爾的視線望去，只能看見綿延的沙丘，沙漠仿佛一望無際，從哪里看上去都一樣，并不能給予他任何提示。

        湫旻貼著伊撒爾冰涼的身體，說：“伊撒爾，你能不能提示我一下？”

        伊撒爾沉默著。

        湫旻軟軟地說道：“也許你只要提一點點，只要一點點，我就能想起很多很多有用的畫面。”

        伊撒爾“唔”了一聲，卻依然保持沉默。

        湫旻也沒說話了，只把臉埋進(jìn)伊撒爾的肩頸處，嗅著銀色發(fā)絲上專屬于伊撒爾的氣味，一顆眼淚順著他的臉頰滑落而下。在沙漠里，水分很珍貴，連眼淚都是奢侈品，湫旻不敢繼續(xù)難過，死死地咬住嘴唇，不讓自己再流失水分。

        伊撒爾大概是專程帶他來這里的，既然湫旻想不起來，伊撒爾便將他放下，再次化了龍形。

        巨龍展翅，一日千里，原先看起來無法穿越的沙漠，似乎在轉(zhuǎn)瞬間就被他們甩在了身后。

        他們來到戈壁，湫旻遠(yuǎn)遠(yuǎn)地就看見了下方的一個龐然大物，那是個黑色的菱形方塊，覆蓋著一層薄薄的黃沙，靜靜地停在這顆星球的土地上。

        曠野中的它似寂靜無聲，似訴說著全部。

        它代表了另一個文明，屬于遙遠(yuǎn)藍(lán)星的、人類的文明。

        一看到它，湫旻便不可遏止地開始顫抖，記憶蜂擁而至。

        潔白艙室中來來往往的人們，整齊擺放的、難以計數(shù)的休眠器，還有一些身穿白衣、跑跳嬉鬧的孩童。

        “……共振者……星體，匯報感應(yīng)的頻率。”

        “β132瓦解。”

        “……報告……目標(biāo)瓦解，行動失敗，我們已無法返航。”

        ……

        “現(xiàn)在你看到的是β132瓦解后產(chǎn)生的噴流。”黑發(fā)藍(lán)眼的ai轉(zhuǎn)頭看向窗外，對他說，“看到了嗎？那道最絢爛的光軌。”

        黑暗中，明亮的光軌靜靜蟄伏。

        他看見了。

        他問：“它在那里多久了？”

        ai，不，丁尼回答了他：“3124天。”

        那么久了，他想著低下頭，看見自己屬于七八歲幼童的手。

        丁尼說：“有一顆β132的孿生星球就在那光軌后面的某處，我們會去那里。”

        他再次抬頭，與丁尼對視：“孿生星球？那個灰撲撲的地方？”

        “是的。”丁尼回答，“就是它，你見過的。”

        “可是那里好像沒有生命。”

        “有，但是沉睡著。本來應(yīng)該是永遠(yuǎn)沉睡的，但是上一次探尋時，共振者的頻率驚動了它們，它們正在蘇醒。”

        “它們會歡迎人類嗎？”

        “我不能說，十三。”丁尼慈愛地看著他，“我只能告訴你，那是非常強(qiáng)大、無所不能的生命體，和你們類似，擁有不斷重塑自我的能力。”

        “那我真想見見它們。”他說。

        “你會的。”丁尼這樣答道，“總有一天。”

        湫旻頭痛欲裂，雙手松開龍的骨刺，整個人在疾風(fēng)中向后傾倒，直直地朝下方墜落。

        伊撒爾發(fā)出長長的龍嘯，俯沖向下，直向他而來，用難以想象的速度準(zhǔn)確無誤地抓住了他。

        那個瞬間，新的記憶沖擊湫旻的腦海。

        他看見翻騰的白色棚布，碧綠的草浪，聽見洞中瀑布落水的聲音，以及伊撒爾低沉的話語。

        “我們的契約……還沒有完成。”

        伊撒爾說。

        “雪憲，不要離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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