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許州求援
林景云出發時已是天黑時分,她沒有休息,一路飛馳,馬蹄激起陣陣雪霧,人和馬的鼻中都噴出重重的熱氣。
騎乘了一個時辰,她就換馬,讓馬兒得到休息。
陳州到許州足有六百里,走官道太費時間,好在河南道乃是平原,山嶺不高,今夜又是晴朗無風,方向極好辨認,此時潁水也早已冰封上凍,林景云不斷抄近路,只求更快,一路也算平靜。
林景云奔襲一夜,到天微微亮時,三匹馬兒都已累得不行,林景云喂過豆餅,牽著馬兒慢跑了一段,待馬兒緩過勁來,重又翻身上馬。
不敢停歇,長途奔襲,臉凍得皸裂,滿身滿臉雪泥,雪一化,留下一道道臟泥印子。
她就這么一身狼狽,長發凌亂,滿臉凍得通紅,喘著粗氣,活像土匪樣,站在了許州軍營外。
夏杰今年已六十出頭,滿頭銀發,胡子卻刮得干凈,精神倒很不錯。
他一生為大燕征戰,其父跟隨□□皇帝一路征戰直至立國;同樣身份的譬如承恩公,封爵世襲也是有的,奈何夏老將軍性情魯莽,軍功多,出錯更多,最后論功行賞,只封了五品將軍。
夏老將軍誓要奮斗,奈何天年不永,沒幾年就去世了,沒能奮斗出個結果。
到夏杰一代,兄弟數十人,也只有夏杰一人在軍事武功上有天賦,如今官至從三品,鎮守一方,算得上頗受重用。
只是他畢竟年紀大了,這輩子想再往上是不能了,偏偏子侄一輩也是像極了爺爺,加上天資平平,至今沒有能夠獨當一面的,讓夏杰耿耿于心。
一見林景云,夏杰很是歡喜。
可這歡喜的神色沒持續多久。
聽林景云將事情一一說來,再看過高賢王的信函信物,夏杰臉色幾變,一時憤懣,一時驚奇,一時恐懼。
林景云看出不對,問道:“夏將軍,有什么不對?”
“林將軍,陳州府內的世家,全都聯手在做什么買賣了?”夏杰沒回答,反問道。
“這……”林景云猶豫答道,“夏將軍,內里情況到底如何,我不清楚。只要夏將軍借我一隊人馬便是。”
夏杰沒回答,臉色卻更差了。
陳州府……陳州府……最近陳州府這名字,夏杰真是聽得厭了。
先是老六那個不爭氣的!一事無成,年過四十,整天仗著死了的老子和哥哥的名聲在外面吃喝玩樂。
前幾年被幾個兄長收拾過一頓,帶著一家子連夜回陳州府岳家去住了!真個不要臉不要皮!
去年入了秋,老娘的八十大壽剛過,老六就說要去陳州府做生意。
老六岳家是陳州府的世家之一,生意自然也多。眾人本也同意,一聽數目太大,都猶豫了。
誰知老六不死心,又鼓動小一輩,老四老五老七家的幾個不爭氣娃娃,都跟著投了不少錢。
誰知這還不夠,老六又把老娘的壽禮席卷而空!為此老娘氣得一病不起。
到今年夏天,老六還得意洋洋地回來了,說是做生意賺大了,跟陳州府的幾大世家全都有了關系,以后生意更大。
夏杰本不想管,兄弟們早已分家,另外幾個弟弟分散在各處大營里領職,更是多年難得見一回。
唯獨老四到老七這四個家伙,一輩子不成器,至今靠著大哥。
只是老六一臉得意地回來,加上幾房都賺了一大筆,唯獨大房沒摻和,夏杰的幾個兒子都眼紅得不行,紛紛勸父親也投一筆。
什么買賣能一本萬利?夏杰不信。
六十多歲的人了,也不想去追求富貴。
就為了這事,一大家子從夏天吵到秋天,老六來信說耽誤太久沒了機會了,這可不得了,夏杰一回家,幾個兒子輪番地埋怨老頭子迂腐。
入了臘月,老六志得意滿地來送了一回厚厚的年禮,這回子事又被提起,家里烏煙瘴氣,夏杰干脆十幾天沒回家了。
故此,他一聽林景云說起陳州府、世家、聯合這些話語,立刻敏感地意識到什么。
所幸林景云只說陳州府世家聯合屯糧,又有不利動向,并沒說是屯馬這樣的事,要不夏杰得當即暈死。
夏杰這樣的反應,引起了林景云的警覺,但她又不相信夏杰會牽扯進此事中,不停追問。
夏杰長嘆一口氣,幾乎要落下淚來:“林家丫頭,你老實告訴我,幾大世家究竟做的什么買賣,要出動軍隊鎮壓?”
“夏伯伯,一切未有定論,我也只是碰巧遇到高賢王,暫時為他傳遞消息罷了。”
夏杰一聽這話,便知是敷衍,可他自己也有所隱瞞……
夏杰思索再三,遲遲不決。林景云眼見他焦灼萬分,只好出言道:“夏將軍,您是最忠心的老將,眼下王爺奉上命出京,身陷險境,正等著您搭救一把,可您……何以如此猶疑?”
夏杰語塞。
林景云卻咄咄逼人:“夏將軍!人命關天,不,此事關乎國運!我等不了許多時候了,您若不肯相助,我只好去淮陽求助了!
您在猶豫什么?莫非,你與此事有什么干系?”
這話幾乎是要明著說夏杰有異心了。
夏杰猛地一震,再看眼前這女子,不單單是故交之女,也是朝廷大將,官位比自己還高了一階呢,豈是那么好敷衍過去的?
今日她在許州求援不得,他日,夏家怕是要落得一個叛國罪名!
夏杰無力地往后一倒,身體直直倒在椅中。許久,他才顫著嘴唇,說:“老臣領高賢王命,便讓……劉光洪郎將,帶三百騎兵,五百步卒。”
雖說前頭部隊人數只有三百,但加上輔兵,已近一千,還會有五百步卒,人數已足夠。
林景云帶著劉光洪及三百騎兵而去,夏杰強打精神回家。
夏家原在洛陽,因夏杰被派到許州,一家老小跟著在此安家。
臨近過年,府上四處懸掛,喜氣洋洋。
管家一見夏杰,忙上前道:“老爺,六老爺回來了,正在正房見老太太呢。”
什么?
夏杰一聽,頓時攥緊了拳頭,但一想到老母親,還是克制住了,恨聲道:“讓這混賬,滾到書房來見我!”
夏老六一聽這位大二十歲的大哥找,畢竟不敢怠慢,忙前往前院書房。
甫一跨進書房,夏老六心中就突突地跳:夏杰身上那從戰場上歷練出的強硬冰冷氣息毫不掩飾地釋放,壓得夏老六抬不起頭來。
“門關上。”
夏老六依言將門掩上,剛一合上,“砰”地一聲,一個茶杯在他腳邊炸開!
“大哥!”
“我來問你,你在陳州府做的是什么買賣?”
夏老六一愣,沒想到大哥又問起這事,他嬉笑著回答:“大哥,賺錢的買賣,哪能到處說。您要想參一股,您出錢,其他事讓我來就行……”
話未說完,夏杰氣得一砸桌子:“我問你,做的是什么生意!”
夏老六被大聲一吼,也有了脾氣,撇過臉道:“你又不投錢,問那么多做甚?”
“做甚?我怕你是死到臨頭了!”夏杰氣得不輕,“我問你,高賢王到了陳州,你知道嗎?”
“高賢王?”夏老六一臉茫然,“我不知呀。再說了,高賢王與我何干?”
“陳州府幾大世家聯合屯糧,陛下命高賢王前來徹查,誰知竟遭襲擊。”夏杰說著,瞇長了眼盯著夏老六。
夏老六卻仍是茫然:“誰膽子那么大,敢襲擊王爺?”
他的神情不似作偽,夏杰不禁問:“你果真不知?”
夏老六是真的不知。陳州府屯馬本來就是絕密,夏老六在陳州府還是贅婿,地位低,機密之事他從來都沒有機會參與。
夏杰冷哼一聲:“現在王爺懷疑是陳州府的世家買兇殺人,要徹查此事。我勸你老實與我交代,若果然嚴重,我與你想辦法便是!”
夏老六一聽,這才有些害怕,說:“這,我們做買賣,怎么還扯上買兇殺人了。”
“陳州府的世家也不只有你岳家那幾家,說不定是別家呢!你先別想的太多。”夏杰見嚇唬得差不多了,又軟了語氣勸說,“你們做的若真是正經生意,朝廷也沒有不允的道理。”
夏老六嘟嘟囔囔:“不過就是買賣幾匹馬,能有什么事。”
“馬?”夏杰呼地站起來,“你,你,你們好大的膽子,敢賣馬!”
夏老六卻渾然無知無畏:“那怎么了,朝廷也沒說不讓啊!”
“你!馬就是戰力,這個道理,你不知道嗎!”大燕地處中原,邊境遼闊,馬匹需求量非常大,但良馬難得,繁衍也慢,戰馬不到倒下就要一直用,這一直是軍中人心中的隱痛,亦是朝廷之痛。
“不對!在陳州賣馬,你們賣給誰?”夏杰厲聲喝道!
夏老六趕緊搖手:“大哥你小點聲!”
夏杰一看他這模樣哪還有不清楚的,頓時氣血翻涌:“我,我打死你這吃里扒外不忠不孝的玩意!”
夏老六連連后退:“大哥大哥,你冷靜,高賢王未必是為了賣馬的事來的……”這是剛才夏杰為了套話用的借口,夏老六忙拿出來搪塞,“再說,我們那真是正經買賣呀,大哥!”
“正經買賣?今年加上老五老七家的,你湊了將將十萬兩,什么正經買賣需要這么投錢?”
“投得多賺的多嘛,大哥,你又不會做生意……”夏老六話未說完,前襟被夏杰一把攥住:“閉嘴!至死不悟的蠢東西!”
夏老六嚇得一哆嗦,腦海里那些在大哥手下挨的揍一下子全翻涌了出來,頓時牙關亂顫。
“從現在起,你給我在家,半步不許出。還有,把你的賬本往來都給我整理出來!”夏杰毫不客氣。
“整……整理賬本做甚?”
“若高賢王真為賣馬之事來,又牽扯到謀殺王爺,夏家能不能過這個年都難說了!不能讓你這個蠢貨害死一家人。你把東西準備好,若,若……那就只好面呈陛下,自請陛下裁斷!好歹……將功贖罪,留下性命!”
夏杰一想到老父親和自己一生的拼搏,就要被毀,萬念俱灰,只盼著高賢王并非為此事而來,與自家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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