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歪藤長歪瓜
五千人,訓練還不足一個月,就前去攻打湖廣重鎮衡州府,而且,城里面還有朝廷的親王。這是異想天開,還是自不量力?是以卵擊石,還是飛蛾撲火?
召集所有的百夫長和千夫長,楊炯把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帳內一片質疑和反對。
“大當家,這府城可不是縣城哩!我們人馬太少,冒然攻打,使不得呀!”
“里面還有親王哩!萬一傷到親王咋辦,可是要誅九族的呀!”
“大當家,府城人馬多,實在不行,我們去打其他的縣城罷。我看,茶陵就挺好!”
“我們虎頭山現在這點家當不容易哩!可不能做賠本買賣呀!……”
楊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冷眼旁觀,沉默不語,認真感受著帳內的反對氛圍,心里念叨著:你們有你們的想法,我有我的堅持!
良久,嘈雜聲漸漸平息下來,大伙都望向楊炯,眼里充滿著希冀的目光。
馬凱也是如此。盡管是最早追隨楊炯的兄弟,盡管事實多次證明大當家是對的,盡管自己還被大當家任命為千夫長,連自家婆娘二丫都日漸溫順體貼起來,但是,馬凱依舊不敢站出來力挺大當家。這不是他怕死,而是內心深處對大當家,對虎頭山全體兄弟的負責。五千人就敢攻打湖廣重鎮,這超乎了馬凱想象力的極限。
同樣,盡管有自己的堅持,不過,楊炯還是決定要盡量說服大伙。
“弟兄們,大伙都反對攻打府城。我相信,這不是大伙怕死,而是對虎頭山的兄弟和前程負責。對此,我深信不疑。”楊炯說得很緩慢,很堅定。
大伙一聽,頓時松弛下來,而且感覺很受用。你看,大當家都知道我不是怕死哩!
頓了頓,楊炯陡然提高聲音,冷酷地說道,“不過,大伙都忘了一個事實!那就是到目前為止,我們都還只是虎山賊,不是虎山軍!虎山軍是我們自稱的!”
“大伙都是我從虎頭山帶出來的老人。從何家沖出兵的時候,我們就發誓要走出大山,縱橫天下。怎么,一個小小的衡山縣城,大伙就滿足了?就準備貓在這里養老了?”
“人馬少?不打仗,不擴大地盤,怎么增加人馬?”
“城防堅固?九州大地,那座大城不城防堅固?難道城防堅固就不打了?”
“再去攻打小縣城?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十座縣城也不及一座府城。我們虎頭山十幾號人就敢下山劫掠,現在五千多人還不敢打府城了?”
楊炯擊案起身,厲聲喝問。大伙心神激蕩,不敢吭聲,不再猶疑。
“三日后,出兵衡州城!”
……
“三日后,出兵衡山,蕩平賊寇,還我衡州府一片清凈!”指揮使官邸內,一個滿臉橫肉,一身肥肉的家伙斷然下令。
在楊炯想著攻打衡州城的時候,衡州衛指揮使袁明和也在籌劃著進剿虎山賊。哪怕桂王不來信,這段時間袁明和也在和知府秦詩歡商議著如何進剿的事宜。本來,袁明和沒太把虎山賊當回事。兩年前,衡州府也出過大事的,兩萬多人起事,不照樣被自己的衡州衛給鎮壓下去了。不過,據傳幾百人便打下了縣城,這倒是讓他有些詫異。
衡州府自洪武年間便設衛所,衡州衛下有前、后、左、右、中五個千戶所,還兼領常寧千戶所,衡州衛的防區內漢、苗、瑤雜居,時不時便有事端生出,都是靠著衡州衛在維持局面。兩百年來,雖說不復開國時的氣象,但也還是有一戰之力的。
一開始,對于一伙虎山賊從山溝溝里鉆出來,一舉拿下了衡山縣城,袁明和驚詫之余,更多的是看笑話。看誰的笑話?當然是知府大人秦詩歡的笑話。狗日的,平時見到老子,總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好像老子低你一等似的。不就是一個五品知府么?我呸,老子還正三品哩!
沒有湖廣都司衙門的命令,袁明和就當虎山賊不存在,樂得看笑話。不過,桂王府里送出信來,袁明和就不得不當回事了。一改近日的敷衍拿捏,袁明和開始一本正經和秦詩歡商議起來。
一番扯皮和討價還價,秦詩歡捏著鼻子答應了袁明和的條件:萬兩白銀,閨女下嫁。袁明和明言,“虎山賊幾千有余,我衡州衛怎么著都得出動個四五千人吧!攤到軍士身上,每人總得一兩多吧!才一萬兩,可是虧本買賣哩!”
至于秦府的閨女下嫁,那是袁明和的大兒子剛好年齡合適,正想找個書香門第,進一步改善聯姻的質量。不爽秦詩歡是一回事,利用機會獲得好處又是另一回事。作為一個在衛所系統混的老人,袁明和算得上是一個明白人。
秦詩歡心里憤然不已,不過沒有發作。現如今,還得虛與委蛇,好讓這鄙薄武夫賣命。
吩咐管家去把閨女秦素素叫來,秦詩歡疲憊地靠在椅子上,想著如何開口。這些日子,自從虎山賊占了衡山之后,秦詩歡就沒一天暢懷過,總是在謀劃著如何收回衡山縣城。作為知府,治下縣城失陷于賊,絕對是重大的失職瀆職。
與大兒子秦光磊商議后,定下的策略是瞞上和欺下。所謂瞞上,就當縣城失陷一事沒發生過,反正那伙虎山賊既沒有大肆殺戮,也沒有阻絕南北交通,好像他們就是駐扎在縣城里的朝廷官軍似的。不,好像軍紀比一般的官軍還嚴格,買個瓜果吃食什么的,都是給錢的。
至于欺下,就是以進剿虎山賊為名,找士紳地主攤派錢糧。待錢糧到位,拿出部分打發給衡州衛,引誘他們出兵進剿。衡山縣城,也是在衡州衛的防區內,衛所那邊也是有責任的。
父子間的商議,大的方向都一致,就是在如何對待楊炯這個曾經的秦府護院,起了一些分歧。秦詩歡的意思是,若是進剿順利,最好是斬草除根。而秦光磊的意思,則是不如先嘗試招撫,說不定以后還可以借重。
“當今之世,安靖地方是首務,鄭芝龍、張獻忠之流都曾招撫過,那可是為禍甚大。楊炯那個傻呆子,也就是欺負一下士紳地主,搶了些錢糧,還沒干過什么傷天害理的壞事,招撫起來,更是理由充分。”
秦衙內說得很有信心,振振有詞,不過,心里卻想著:若是阿爹派我前去接洽招撫的事情,說不定,說不定那個傻呆子學生又會用一龍多風招待自己哩!
……
秦素素一會就在管家的引領下,來到了書房。
“阿爹!”女兒的一聲輕喚,把靠著椅子,閉目養神的秦知府驚醒過來。
秦詩歡輕咳一聲,借著椅子的扶手,從靠背上起來,正襟危坐。在兒女面前,秦知府向來注重儀容,就怕給他們帶壞樣子。
一邊沉吟,一邊打量,秦詩歡細細打量自家閨女。面容秀麗端莊,身形嬌小窈窕,氣質溫順賢淑,秦詩歡感覺很是欣慰,自家閨女出落得一股大家閨秀的模樣。不過,隨即又想到那個滿臉橫肉,一身肥肉的袁指揮使,秦知府心情一黯。歪藤長歪瓜!估計袁胖子兒子的人才模樣,也好不到哪里去。
腹誹了一陣,又躊躇了一番,秦詩歡溫言說道,“素素,最近怎么樣,在秀樓里呆得舒心不?為父最近忙,都好些日子沒看到咱家閨女了!來,閨女,坐著和為父說說話。”
秦素素上前給斟了一杯茶,給父親奉上。
秦詩歡欣慰接過,愜意泯了一口,隨意說道,“還是閨女心細哩!斟個茶水,都比你大哥強得多!你大哥呀,每次都是滿滿的,我一拿起喝,都會溢出一些!”
秦素素拿手絹掩著櫻桃小嘴,嬌笑一聲,勸解道,“大哥是須眉男兒,是干大事的,自然不拘小節。阿爹,您平素不都是這么教誨的么?”
“你這個鬼丫頭,還會拿為父的話來堵我!哈哈哈!”女兒的話讓秦詩歡開心起來。父女倆聊了一些家常話后,秦詩歡決定還是開口把事情告訴女兒。不過,心里也定了章程,若是女兒同意也便罷了,若是不同意,自己就是同那個袁胖子鬧掰了,也絕不低頭,讓自家的寶貝閨女受一點委屈。
“閨女,為父有個事,得和你說說。”秦詩歡便把袁指揮使替兒子求婚一事,原原本本跟女兒說了一遍。
末了,秦詩歡遲疑了一下,不過還是篤定說道,“閨女,為父只是告訴你一聲。雖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你是我親閨女,為父絕不會讓你委屈半分。此事,你仔細斟酌即可!”
父親的話,既讓素素震驚,又讓她心里暖和。如何回復父親的話?素素很是遲疑和焦急。沉吟不決之間,那張俊朗陽光的面龐,揮汗如雨的身影,還有那凌厲暴虐的雪亮斧頭,卻突然涌上心頭。
驀然回首,斧頭是那么雪亮,印象是那般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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