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魚水情
匆匆吃過午飯,楊炯便向楊西施辭行。
楊西施堅持要把楊炯送到門口,然后說道,“炯兒,萬事小心!戰陣之上,可不得隨意。不管戰事如何,都記得要派人回來報信,家里也好放心些。”
惠姑拿出了一個包袱,遞給楊炯,低頭囁嚅,“里面有些干糧和衣物,你餓了要記得吃呀。過幾日,我再給你捎些過去。”
楊炯鄭重接過,又點了點頭。
秦素素也遞過一個包袱,含淚說道,“相公,可是要小心!”
楊炯只得也接過,也點了點頭。
別過家里的女人,楊炯直奔城北大營。出征的隊伍已經準備好了,都在大營門口列隊,等待著開拔的命令。楊炯掃了一眼大伙,大多神色平靜中略帶興奮緊張,一派戰前獨有的氛圍。
楊炯縱馬在陣前跑了一個來回,然后大聲吼道,“常寧縣城被圍。咱們這一趟,是要去救援咱們自己的兄弟。大伙都準備好沒?”
沉默片刻后,隊伍里立刻傳來聲勢震天的回應,大伙齊聲高呼,“大當家!大當家!大當家!”
從虎頭山十幾個人,到如今的三萬多人,都是大當家帶著大伙,一步步走到了現在。在虎頭山,大伙都認為,這世上,就沒有大當家干不成的事。在他們心目中,楊炯已然是半神仙式的人物了。
這次當然也不例外!一伙苗民,拿著柴刀,扛著鋤頭,怎么抵得住虎山軍,而且,這次還是大當家親自帶隊救援。大伙盡情呼喊,用呼喊宣泄心中的榮譽感和戰前的緊張感。
楊炯讓親兵把各千夫長和百夫長叫到馬前,開始安排行軍事宜。
“親兵隊,派出一個百人隊,擔任斥候和先遣,距離本部約兩里左右,遇有情況,及時通報本部,不要擅自出擊。”
“兩個千夫長,你們安排好順序,按照一個刀盾兵百人隊后面跟著一個弓箭兵百人隊的次序,交替間隔著行軍,遇到突襲便于相互掩護。”
“我帶兩個親兵隊在隊伍的中央部位,一個親兵隊在隊伍最后行進,擔任整個行軍序列的后衛。”
“行軍過程中,不許解甲,保持好隊形和戒備狀態,時刻要有敵情意識。每走十里路左右,要組織一次休息,避免過度消耗體力。告訴大伙,要做好連夜行軍的準備,下半夜會組織幾個時辰的宿營,明早再繼續向縣城進發。”
“救兵如救火,咱們不僅要快,而且要安全達到,還不能讓體力過于消耗。”
吩咐一番,楊炯便揮手示意開拔。
……
今早以來,苗民的攻城一波比一波兇,幾乎就沒有半刻的消停。周威帶著兩個十人隊,還有十幾個人高馬大的民壯,充當著整個城防的預備隊和救火隊。拄著手里的長柄大斧,周威大口大口喘著氣,眼神有些空洞地看著城下不遠處跑動的苗民,數不清這是第幾次救場了。
在周威看來,苗民的攻城雖然動作生疏,既無犀利的攻城器械,各個方向也沒有配合好,更沒有弓箭支援壓制,但就是勝在人多,成千上萬的,而且還不怕死。不管是石頭,檑木,還是燙水,從城樓上,從云梯上,掉下去一個,就會又有一個拎著柴刀,吆喝著,叫喊著,毫不猶豫地頂上來。在周威從賊吃糧的短短幾個月時間里,這是他所見過的,最勇敢,最血性,最不怕死的敵人了。
某些時刻,周威甚至會想,若是湘江一戰,衡州衛有這般的勇敢血性,恐怕整個虎山軍都會葬身湘江河畔了。但同時,周威也自嘲地想著,當日沒死在湘江河畔,今日可能也會在這小小的縣城,把性命給交代出去了。
這時,又一個兄弟氣喘吁吁跑過來稟告,“百夫長,東邊城墻,已經有苗民上墻了,我們十夫長讓我過來求援。”
周威聽罷,二話不說,咬緊牙關,扛起斧頭就朝東城墻跑去。哪怕雙腳跟灌了鉛似的,哪怕覺得肩上的斧頭有如千鈞,周威也不敢有絲毫的遲疑怠慢。經歷過攻打衡山縣城和衡州府城,周威知道,一旦讓敵人攻上城頭并且站穩腳跟,他們就可以有源源不斷的生力軍的補充,破城就是遲早的事了。所以,寧可倒在增援的路上,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城破。
……
楊炯牽著馬,一腳深,一腳淺,跟著隊伍行進。上次湘江之戰,繳獲的衡州衛的二十多匹戰馬,立馬成了整個虎頭山的寶貝,大伙都流口水。有人建議給每個千夫長配一匹,卻被楊炯給否決了。
在楊炯看來,把戰馬作為一種彰顯身份的代步工具,這在缺乏戰馬的湖廣地區,實在是暴殄天物了。想著有機會能夠運用騎兵進行集中突擊,楊炯便把這二十多匹馬都撥給親兵隊,而且還是集中放在一個百人隊里。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湘江之戰后,楊炯便讓他們開始練習騎術,就是為以后大規模組建騎兵做準備。
楊炯牽著的是一匹毛色純黑發亮的高頭大馬,取名叫黑風,它的前主人就是衡州衛袁明和指揮使。雖說袁指揮使武技乏善可陳,但相馬的眼光卻很獨到。在城北大營時,只有是有時間,楊炯每天傍晚都會親自去湘江河畔飲馬。一路上,黑風無論是速度還是耐力,都讓楊炯很滿意,甚至在心里默默感激已經陣亡的袁指揮使。
黑風性情溫順,不怎么挑食,不需要專門喂糧食,只要有青草和干凈的水就行。出于對黑風的喜歡和珍惜,楊炯平時都是堅持親自喂馬飲馬,有時間的話,還會把黑風牽到湘江河里,好好給它洗刷一番。半個月下來,楊炯和黑風已經建立了初步的默契。
一路上,黑風時不時蹭一下楊炯,還往他身上呼呼吹氣。楊炯只得也時不時撫摸一下黑風的脖子,以回應這份親熱。不過久了以后,楊炯便明白過來,黑風這是示意自己上馬騎行。
又給黑風喂了一個飯團,還摸了摸它的鼻子,算是表達對這番好意的感謝。不過,黑風的這番好意,楊炯只能心領,不能接受。每一匹戰馬都非常寶貴,尤其在現階段的虎頭山,更是不能有絲毫浪費或傷害馬力的行為。
一路行軍,平靜如水,沒發生過什么情況。擔任前哨的親兵隊,雖然時不時派人通報路況,但就是沒有敵情。楊炯也不作多想,因為從周威派人請援所報告的情況來看,這次苗民之亂,既十分蹊蹺,又十分突然。
根據直覺,楊炯隱隱覺得,這可能就是一次單純的報復行動。
至于為什么報復,而且還選擇攻打縣城的方式,這里面可能還有許多不曾掌握的信息或者秘密。
楊炯帶著隊伍,急而不趕,沿著官道向常寧縣城正常進發。行至半夜,在距離縣城還有十余里的一個小山村附近停了下來。拒絕了兄弟們進村宿營的建議,楊炯下令就在村外露營。
盛夏還未過去,夜里雖然氣溫開始漸漸涼了下來,但隊伍上都是年輕后生,這點風寒應該還是能頂住的。就著親兵打的火把,楊炯在村外走了一圈,便定下了各個百人隊的宿營位置,還有外圍的警戒勤務。哪怕可能只有短短幾個時辰的休息,而且從前期行軍的情況看,苗民應該還沒有圍點打援的計劃和準備,但警戒勤務是一支武裝集團的標志動作和習慣養成,只能堅持保持,不能自作聰明率性而為。
安排好宿營的各項事情,楊炯便在親兵隊的宿營位置,找了一塊平地,偎依著黑風就躺下了。黑風身上熱乎乎的,楊炯背靠著黑風的肚子,完全感受不到寒意,舒舒服服地,很快便入睡了。在入睡之前,楊炯腦海里突然冒出了一個念頭:唉,還少干了一個事——沒有調制宿營配置要圖哩!
……
清晨,楊炯被親兵給推醒了。雖然沒睡夠,卻也不好生氣,因為知道自己嗜睡,所以平素里,楊炯都是讓親兵叫醒自己。楊炯睡眼蒙眬地站起來,伸了伸懶腰,正準備叫親兵去弄點洗漱的水來,卻發現自己周圍站了好幾個陌生人,而且都是老人,有的還拎著籃子,背著框子。
納悶不解間,親兵開口介紹了,“大當家,這些都是這個村子里的長者,他們非要過來拜見你!”
楊炯按捺住疑惑,抱拳問候,“老人家,你們有什么事?”
一個頭發胡須雪白的老者上前半步,躬身行禮,“大當家,你們寧可在野地里露宿,也不進村。老漢我活了一把年紀了,還從來沒有見過這等事情,這般做派,也從未聽過有這等秋毫無犯,憐惜百姓之舉呀!”
楊炯連忙拱手回道,“不敢當,不敢當!老人家謬贊了!”
老者擺了擺手,又問道,“就是你們打下衡州城的吧?”
楊炯聽了,尷尬一笑,“嗯,就是我們打下的。我們就是老百姓說的虎山賊。”
幾個老漢聽了楊炯的這個回答,相互看了看,神情有些詭異。剛才說話的老者,又連連擺手,還一本正經說道,“如此秋毫無犯,愛護百姓,怎可稱之是賊?!世間怎會有如此賊寇,都是瞎說哩!耳聽為虛,眼見為實,眼見為實哩!”
楊炯不想這些老者多想,甚至害怕,便跟著點頭稱是。
老者最后又說道,“大當家,你們不進村,不擾民,堪稱仁義無雙哩!鄉親們都是感恩戴德,這不,村里每家每戶,都湊了些東西,一定要送給你們,就是想聊表心意。還望你們一定要收下。”
說完,幾個老者一臉希冀地望向楊炯。
到了此刻,楊炯心中已是了然。這些老者,其實一開始就知道自己這伙人的身份,開場白其實是在給自己戴高帽子,過來送東西也是一種試探。說到底,還是擔心自己會進村燒殺劫掠。
看著眼前一幫垂垂老矣的長者,還有他們希冀的目光中所透露出來的擔憂與祈求,楊炯只得犧牲自己不拿群眾一針一線的原則。這些框子籃子里裝的東西,是他們全村人的希望,不收下,鄉親們是不會安心的。某種程度上,這是一個隱形的契約。
楊炯抱拳高舉,故作欣喜,大聲說道,“那小子就恭敬不如從命了!也請各位老人家放心,我們虎山軍,向來行事有度,絕不亂來。軍愛民,民擁軍,軍民一家親,軍民魚水情哩!”
幾個老者也跟著抱拳致敬,連連稱是。
領頭的老者還大聲說道,“說得好,說得好!大當家好一副仁義心腸,以后必成大器,必定妻妾成群,多子多福,兒孫滿堂哩!”
楊炯呵呵一笑,回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寶!老人家世事洞明,人情通達,不愧是村里的長者智者呀!”
正一團和氣間,遠處跑來一個親兵,邊跑邊喊,“大當家,大當家,大事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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