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黃大仙
傷其五指,不如斷其一指。集中優勢兵力,殲滅敵人有生力量,才能最大程度爭取會戰的主動權。改變行軍路線后,在向惠安開進過程中,楊炯就在反復琢磨,該如何利用好鄭家軍的弱點和破綻。
鄭芝龍是地頭蛇不假,可并意味著,地頭蛇就無敵了。有海盜,有營兵,還有“臨時工”,成分不同,來源也各不相同。鄭芝龍攤子大,為了控制福建全境,鄭家養的營兵,就分散駐扎在福州和泉州兩個府。
從福州到泉州的路程,有三百來里。若是在半路上,能截住這股從福州來的一萬營兵,就能極大抵消鄭家軍的兵力優勢。所以,楊炯沒作多想,第一時間,憑著直覺就改變了行軍路線——爭取先吃下這一萬人。
上路后,楊炯更覺得自己很幸運!因為從楊真后續報上來的軍情,可以得知,在福州府的鄭家軍,是分散駐扎在府城和下邊的各縣,集結起來比較麻煩折騰。這么一來,就耗時間了。
行軍間隙,看著眼前粗糙的地圖,再對照記憶中掛在辦公室的中國地圖,楊炯突然想起了一句話:任何成就與突破,都是文明積累的產物。
不能說主管全軍測繪的秀才不經心,眼前的這張地圖,絕對是他的巔峰之作了!從故紙堆里抄,從各府各縣的府志縣志中找,向行商走販打聽,甚至還冒著風險,喬裝打扮去現地察看,把能想到的辦法都用盡了,這兩日終于把漳州、泉州、福州這三個府的地圖給繪制出來了?裳矍耙琅f只有為數不多的黑圈圈,代表著各府各縣的大致位置,還有幾條墨線,代表著官道,但很多山川河流都沒有體現出來——寫意派地圖!
見楊炯在察看地圖,秀才便湊上前來,“將軍,這圖制得還將就吧!這次,時間實在是太緊了,倉促上陣,委實難辦哩!等打完這一仗,我們千人隊,再每個地方都走一遭,定要制出精品來!”
楊炯抬眼瞥了一下,三角臉、熊貓眼、山羊須,再加上焦黃的皮膚,幾乎配合得巧奪天工。好吧,雖然顏值不在線,但精神狀態很好,一副大功告成、歡喜雀躍的樣子。不過,雖然知道秀才的付出和辛苦,但不能因此就拉低自己對地圖的要求,楊炯只得轉移話題,“你那小妾,沒有送回衡州,安置在前軍寨。萬一這一仗,你有個三長兩短,怎么辦?你考慮過沒有?”
楊炯說得面無表情,一本正經。秀才聽了,眉頭皺起,忙不迭回道,“將軍,你可不能這么說!咱們虎山軍,怎么會打敗仗?從衡山起,自打我入了虎山軍之后,都沒見打過敗仗!”
“……我家那黃臉婆都給我算過命了。街上的“黃大仙”都說了,我柳維德可是有入閣拜相的命哩!鐵定死不了!”
楊炯看向秀才,被噎得說不出話來。人家把自家黃臉婆,還有街上的“黃大仙”,都給搬了出來,陣容過于強大,完全沒法辯駁。想了想,楊炯又道,“人說,窮算命,富燒香!你現在每月餉銀十六兩銀子,不算窮命了。這命都變了,那自是算不準了!”
只見秀才頗為不屑地搖搖頭,“將軍,你說來說去,就是想嚇唬嚇唬我!哼,我柳維德,中了秀才后,考了二十多年舉人不中,還是窮且志堅,想著下次再考。此等落魄的日子,我都挺過來了,怎會被你幾句話,就給輕易嚇倒了?!”
靠,竟然被秀才這家伙給看穿了,還反殺了一下!
楊炯一口氣出不來,便指著圖上代表泉州城和福州城的兩個黑圈圈,“秀才吶,官可以越做越大,這做人嘛,可不能膨脹哩!我可是記得,福州到泉州,也就三百來里的樣子。你看看,你畫的這段,可是比惠州到泉州都還長得多,這可能么?!”
事實確鑿,辯無可辯,這下秀才低頭不說話了!
看著秀才羞赧的模樣,楊炯心里冷笑不已——靠,敢讓領導不爽,分分鐘收拾你!
……
鄭家在福州府的營兵,是鄭芝龍一個叫鄭芝鵬的族弟帶著。前幾日,遠在晉江白沙的鄭府,送來了一個緊急消息,說一伙從湖廣來的土匪,叫虎山賊,已經從濠鏡出發,來打鄭家的主意。聽到這一消息,鄭芝鵬當場就怒了!
作為鄭家的核心骨干之一,他掌握了鄭家在陸上力量的一半,一萬余鄭家私兵。這些私兵,照朝廷的說法,都是不事勞作,專心習武的營兵。既全心投入到鄭家的大業中,又掌握了相當的實力,這讓鄭芝鵬對鄭家極度認可,對虎山賊極度憤慨,恨不得立馬拔營回泉州。
但因為人數太多,而且當初考慮到大軍就食的不方便,這一萬余人,是分散駐扎在福州府城,還有閩清、連江兩縣。鄭芝鵬接令后,便立即傳令閩清、連江兩地,迅速收攏營兵,向府城聚攏。閩清、連江,分別在府城的西邊和北邊,都有個幾十里的路程,一番折騰下來,已經用了三天時間。
待所有營兵從福州府城出發,已是鄭芝鵬接令后第五日。對于自己用了整整五天,才聚攏整個福州府的營兵,鄭芝鵬又氣又急。氣的是,自己帶的營兵竟然在關鍵時刻拉稀,急的是,擔心虎山賊先行趕至白沙,有了對鄭家軍的兵力優勢,那自己就成了鄭家永遠的罪人了。
當這一萬余營兵一出福州城,鄭芝鵬便嚴令加快行軍,爭取盡快抵達晉江白沙。在山間一處略為寬敞的坡地上,鄭芝鵬騎在一匹高大的西洋馬上,對著一眾手下破口大罵,“他娘的!拿銀子的時候不手軟,走起路來就腿軟了?六個時辰,每日必須走上六個時辰,一炷香的時間都不能少,不然,如何能在虎山賊之前趕到白沙!”
氣急之下,鄭芝鵬更是放出了狠話,“……但凡有跟不上隊伍的,以后就不用在鄭家干了!鄭家,要的是英雄豪杰,要的是能走的,不是軟腳蝦!還有,跟不上的,這個月的餉銀也不用關了,直接給大爺滾蛋!”
馬下站的一眾千總、把總,有的低頭不語,有的一臉冷意,有的黑著個臉。顯然,鄭芝鵬的話不好聽。這兩天,除了千總以上的軍官,偶爾騎馬代步外,所有將士都是撒開了腳丫子在趕路。但人畢竟不是鐵打的,一天六個時辰走下來,除了汗水就是血泡。沒想到,到了鄭芝鵬這里,半句暖心的話都沒有,反而還劈頭蓋臉一頓臭罵。
因為這些營兵都是鄭家的私軍,所以在鄭芝鵬心里,地位和家里的下人仆役差不多。一人身系戰局,這種壓力,讓鄭芝鵬心里壓抑緊張得厲害,看什么都不順眼。只見,他坐在馬上,居高臨下,指指點點,唾沫橫飛,喋喋不休。
時間一長,有個高個子的把總,可能是年輕氣盛,有些聽不下去了,便忍不住頂了一句,“鄭將軍,不要把時間浪費在嘴皮子上了!趕路是正經。兄弟們都走到前面去了,等會我們這些人,又得小跑上好一陣子!”
罵得正舒服,卻突然被人打斷,鄭芝鵬頓時惱羞成怒,罵道,“你個狗日的!老子還在說話,哪有你插嘴的份?!小心老子砍下你的狗頭!”
把總也有些上火,“將軍,我是好心好意提醒你!你胡亂罵人,算什么本事?說句實在話,若不是你姓鄭,就你這德行,還能騎上馬?”
這句話,算是戳到了鄭芝鵬的痛處!兩年前,鄭家的營兵初創之時,家主鄭芝龍也曾說過相似的話。“芝鵬呀,讓你去管福州府的那一萬兔崽子,不是你自個多有能耐,而是你小子姓鄭!那些個兔崽子,是咱們鄭家養的,要吃要喝可以,但若是騎到咱們鄭家人頭頂上拉屎撒尿,那就不行!人不狠,站不穩,遇到這樣不長眼的家伙,有一個收拾一個,有兩個收拾兩個,切不可心慈手軟……”
鄭芝鵬清楚記得,當時家主說這番話時的神情,既有語重心長,也有一股對自己能耐的不信任。他娘的,家主說大爺可以,但還輪不到你們這些個下人家奴來說大爺。而且,還是在一眾手下面前,完全讓大爺下不了臺來!
鄭芝鵬獰笑幾聲,咬牙切齒道,“兔崽子,當個把總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不知道吃的是誰家的飯了?你不長眼,要找死,就不要怪大爺不客氣!”
說完,鄭芝鵬扭頭對一旁的親兵吼道,“給大爺弄死這個兔崽子!就地格殺!”
鄭芝鵬的親兵,大多都是鄭芝龍給他派來的,都是些長年在海上討生活,廝殺慣了的。之所以這樣,既有擔心鄭芝鵬經驗不足,不足以控制駕馭營兵的考量,也隱隱有當作眼線,加強監控的意思在里面。見鄭芝鵬下令,這些親兵二話不說,掄起手中的大刀,就朝那個高個子的把總圍了上去。
當高個字把總,看到鄭芝鵬發出瘆人的獰笑,就感覺不妙,便已經凝神戒備起來。待聽到鄭芝鵬下令,當即轉身就跑。幾個親兵起了殺心,用力推開其他千總把總,窮追不舍。
這些親兵不僅心狠手辣,反應也很快,一邊追趕,一邊大吼,“將軍有令,擒拿叛賊,重重有賞!”
高個子把總聽了,更是慌不擇路,情急之下,一腳踏空,一個踉蹌,便向官道邊的山谷滾落下去。
“。“。“!”
山谷里頓時傳來凄慘的嚎叫!
鄭芝鵬黑著臉,下馬走到那個把總跌落的地方,小心探出腦袋,有些發呆地看著那昏暗幽深的山谷,臉上陰晴不定。許久,他又站直身體,后退了幾步,然后轉身吼道,“看到沒,這個兔崽子,膽敢頂撞本將軍,這就是他的下場!他娘的,吃鄭家的飯,就得給鄭家賣命,走幾步路,都敢出言忤逆頂撞,這種人,死不足惜!”
說到這里,鄭芝鵬狠狠瞪著他面前的幾個士卒,吼道,“這兔崽子,是不是該死?是不是?你們幾個,給大爺說說!”
在之前的一瞬間,眼見一個活生生的人跌入山谷,生死不明,這幾個士卒本就驚魂未定。眼下,又被自家將軍在面前暴喝,他們幾個更是不知所措,一個個下意識張開了嘴,可就是說不出話來。其中一個膽小的,更是被嚇尿了,渾身瑟瑟發抖,最后冒出一句哭喊,“不要,不要!不要殺我!”
鄭芝鵬先是一愣,接著上前半步,墊著腳尖,仰著腦袋,就是幾耳光。
“他娘的!你嚎個什么鬼喪!先留你這個兔崽子一條狗命,等上了戰陣,再賣給咱們鄭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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