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殺官取信
從府衙出來,楊炯抬頭看了下天。晴空如洗,萬里烏云,是個江南難得一見的好天氣。楊炯隨口說了一句,“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
秀才在帶兵,周鵬也在帶兵,身邊沒有一個文化人。楊炯的話引不起半點共鳴,反而惹得身后的石錘聯想翩翩。石錘回頭看了一眼府衙大堂,心道,“這姓張的狗官,估計惹毛大當家了,這下狗頭保不住了……”
楊炯信步走在府衙前面的大街上,發現每隔幾十步便有虎山軍士卒在執勤。身著甲胄,持盾帶刀,看起來很高冷的樣子。遠遠看到楊炯,都扭正身子,拔刀向楊炯行了一個軍禮。
楊炯緩緩點頭,算是回禮。
走了一段路,楊炯發現,絕大部分鋪面都關上了門,市面上的百姓也很少。突然想起了一個事,楊炯便讓人把德化知縣給叫來。和張斂非一樣,陳至學也被虎山軍關押了起來,一臉的風塵和狼狽。
楊炯抱拳,一臉爽朗的笑容,“時間倉促,陳大人的事,我還沒來得及過問。你寫出的信,落到我手里了。我們虎山軍是講道理的——對朋友從來是春天般的溫暖,對敵人是寒冬般的殘酷。”
“從現在起,你自由了!回頭,我再讓人給你送份盤纏,你趕緊離開九江吧!”
這話說得有些莫名其妙,陳至學納悶了。面前的這個楊指揮使,年紀尚輕,甚至面帶稚氣。對朋友從來是春天般的溫暖,對敵人是寒冬般的殘酷,這話怎么說?
楊炯轉身指著關閉的鋪面,問道,“陳大人,這市面上沒人做買賣,是怕我們虎山軍搶劫么?”
陳至學還在糾結剛才的那番話,便下意識點了點頭。
楊炯又道,“我虎山軍好多物資輜重還需補充。城里不做買賣,那可不妙。陳大人可有辦法?”
這回陳至學聽清楚了,想了想,答道,“只要虎山軍不欺凌百姓,不強買強賣,過些日子,這市面上就一如往常了!”
楊炯仰頭看了看天,自言自語道,“這幾天,估計是難得的好天氣,利于行軍,可不能浪費了。”
說完,楊炯扭頭看向陳至學,再次抱拳道,“陳大人,就此別過!若是有緣,他人再相逢。”
陳至學卻沒有還禮,反而追問道,“剛才楊指揮使叫我離開九江。可否告知原因?”
楊炯略帶歉意地回道,“昨日攻城之前,我虎山軍的喊話,想必陳大人也聽到了吧?”
“……”
“……城破后,當官的,一律誅殺。我們虎山軍雖然低調謙虛,但正經場合說過的話,都是要做到的。大人的那封信,算是救了你自個的性命。”
“……如今市面蕭條,城里的百姓也信不過我虎山軍。若是我們兌現諾言,殺一批當官的,想必就能取信于老百姓了。”
陳至學聽了,目瞪口呆,心神俱震。半晌,陳至學期期艾艾地問道,“殺,殺一批當官的,跟市面,跟取信百姓有何干系?”
楊炯有些不可思議地打量了一番陳至學,最后冒出一句,“難道大人不知道——仇富仇官,老百姓向來對這兩者不爽!”
“……”
“當官的倒霉了,老百姓就爽了!到時候,九江百姓肯定就信得過我們虎山軍了!”
陳至學再次目瞪口呆。
……
拜別陳至學,楊炯有些意興闌珊。時至今日,單單打下一座城,對自己的意義不大,哪怕這座城很大,能夠擄掠一大批錢糧。刀口上添血,有今天沒明日,想得通透點,錢糧也就是一個維系虎山軍運營的工具罷了。
然而,楊炯這么想,身邊的人卻并不這么想。石錘眼瞅著楊炯心情不好,眼珠子一轉,便攛掇道,“將軍,要不,咱們去北市逛逛?”
楊炯一愣,疑惑地看向石錘。
石錘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襯得面皮更為黝黑。
“將軍,聽秀才說,九江城的北市,那個,那個有很多婆娘。長得好看,要得銀子還不多!”
楊炯聽了,思忖了一會,對石錘說道,“回去后,你給劉子安說,讓他下一道軍令——從即日起,安排輪休。將士們可分批入城!但須得注意:不得擅自擄掠、不得擅自奸淫、不得侵害百姓,違令者軍法處置!”
石錘等一眾親衛聽了,目露感激。
半晌,石錘又小聲說道,“將軍,那,那我們還去北市不?”
楊炯搖頭,回了一句,“心意很好,主意很壞。以后不許這樣了!有空的時候,多讀書多練武!”
說完,楊炯便朝城門走去。
回到大營,楊炯并沒有直接去中軍大帳,而是去了楊西施那里。
吊腳樓式的帳篷,較之楊炯的中軍大帳,無疑要高端大氣得多,連地板上都鋪了一層毛毯。在楊西施笑盈盈的注視下,楊炯不得不脫下了靴子。等楊炯一屁股坐到毯子上,面前便伸過來一雙修長白皙的手,手里捧著茶盞,里面的茶水呈琥珀色。
手很好看,茶香也好聞。
自打落草為寇,拉起隊伍以來,都是有人伺候。日子久了,便成了一種習慣。楊炯接過茶盞,一飲而盡,又把茶盞放回那雙手。
“好喝么?娘泡茶的功夫,還不賴吧?”
聲音很好聽,是楊西施的聲音。
楊炯忙不迭點頭,“好喝,好喝!好手藝,好手藝!”
楊西施聽了,眉眼更彎了。
楊炯眼睛在帳篷里轉了一圈,問道,“惠姑呢?怎么不見她在娘跟前伺候?”
楊西施笑瞇瞇地說道,“九江連接湖廣、江西、安徽,水運方便,商貿流通。這樣的大城,較之衡州城,想必市面上會繁華得多。我打發惠姑進城了,既是見識見識,也順便添置一些物品。”
說到這里,楊西施仿佛意識到什么問題,立馬又道,“我是知道,接來下,咱們是走水路。反正是坐船,又不是靠腳走路,多帶些物品,倒也無妨。嗯,倒也無妨。”
話說得理直氣壯,語氣也是云淡風輕,但楊炯卻是聽出了幾分羞愧。
楊炯聽了,也云淡風輕地回道,“走水路,濕氣必然重。依孩兒看,還得購置一些驅寒的食材和藥材。像表寒的麻黃、桂枝、羌活、生姜,驅里寒的肉桂、附子。這些,多多預備些!”
眉頭一揚,楊西施揶揄道,“世人總愛聽信謠言,說我兒是屠夫,是呆子。讓他們聽聽,我兒連表寒里寒的辯證之理都知曉!確實是,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見話題成功轉移,楊西施再無羞愧之感,楊炯也很開心,便接道,“嗯,有其母方有其子。娘聰慧過人,兒子怎么可能笨到哪里去!”
用眼力勁說話,聊天的氛圍自然差不多哪去。一番閑聊,楊西施主動說起了正事,“九江已破,炯兒何日東下?救兵如救火。炯兒既是決意北上抗虜,那就得早日趕赴關外才行!”
楊炯點了點頭,皺眉回道,“現在正在找船。城里最大的船行,九江船行的東家跑路了。這次九江的事……”
楊炯把從張斂非那里掏出來的口供,給楊西施詳細說了一遍。
沉吟好一會,楊西施蹙眉說道,“這樣一來,便說得通了。神州板蕩,烽煙四起,宗室也開始不安分了!只不過,衡州有王氣么?”
楊炯梳理了一下后世的知識。吳三桂在衡州稱過帝,但不久就掛了,笑話中的大周在不久后也灰飛煙滅了。除了吳三桂稱帝外,衡陽最出名的,莫過于抗日戰爭期間的衡陽保衛戰。
衡陽保衛戰,是抗日戰爭期間,中國軍隊和侵華日軍在中南重鎮湖南省衡陽市發生的一場著名會戰。這場戰役,從1944年6月23日開始,到8月8日結束,歷時47天,共打死日軍約2萬人、傷近6萬人,打破了日軍大本營原計劃7天之內打通湘桂線直抵滇緬的黃梁美夢。我方守軍犧牲1萬6千余眾,最后僅存1200余人。這是中國抗戰史上敵我雙方傷亡最多、中國軍隊正面交戰時間最長的城市攻防戰,被譽為“東方的莫斯科保衛戰”。因此,衡陽市也被譽為抗戰紀念城。
回憶了一番,楊炯心情沉重地搖了搖頭,“此時桂王的折騰,是瞎折騰。如今國戰在即,這么一弄,不是親者痛、仇者快么?難道我去不了遼東,就掉頭臣屬于他不成?”
“什么腦子?!”
見楊炯這般說,楊西施反倒不同意了,“炯兒,這桂王的手段,看似下作。但依娘之見,下作是下作了一點,但卻實在管用。若不是我兒能征善戰,這九江城,可是旦夕可下的?當年南唐舉國皆降,唯獨九江不降。趙宋挾滅大國之威,還不是拿不下九江城。一旦我們頓兵城下,糧草不濟,必定難逃一劫。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灰溜溜地回衡州……”
“……桂王府的好算計!只不過,卻是小看了我兒,徒添笑料罷了!哼!”
楊炯有些后怕地點頭同意。自己的這個老娘,除了在乎容顏、喜好奢華外,其他的滿滿都是有點。當然,最最厲害的,還是眼光見識,還有對人性的深刻洞悉。就像剛才說話,楊西施從頭到尾都沒有提,要在九江駐軍或者就停在九江什么的。
末了,楊西施笑著提了一嘴,“俗話說,請神容易送神難!衡州衛打下了九江城,想必有人很頭疼吧!那些個當官的,必定成天想著,如何才能把咱們這支客軍給送走吧!”
“往往很多時候,是皇帝不急太監急!如今,既然九江城在咱們手上,那自然有太監會急的!”
順著楊西施的話一想,楊炯眼睛一亮,陡然輕松許多。
是呀,皇帝不急太監急!想問題,不要單單站在自己的立場上,很多時候,換位思考,往往就會更加客觀開闊。如今,九江城丟了,知府張斂非掉了腦袋,死人還怎么擔當罪責?
這時候,輪到張斂非的上司頭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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