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

        翠湖的琉璃冰面下，幾只紅鯉擺尾游來游去，蕭瑟寒風吹來，八角涼亭層層疊疊的輕紗帷幔如蝶飄飛，遮蓋著趙宣那張緊蹙濃眉痛苦不已的謫仙面容。

        琴弦繃斷，“錚”鳴一聲，鳳求凰婉轉動聽的琴聲戛然而止，男子纖細修長的手指平放于琴弦之上，難過到胸腔起伏，粗喘著睜開雙眼。

        趙宣清涼幽靜的眸光中布滿憂傷，耳邊盤旋著阿嬌兒那深情款款的甜脆嗓子，似魔鬼般日日夜夜折磨的他食不安寢，夜不能寐。

        “郎哥哥～我要嫁給你，你、什么時候會娶我呀？”

        “阿嬌兒是小尾巴…”

        “阿嬌兒要做郎哥哥的女人，永遠都陪在郎哥哥的身邊。”

        “郎哥哥。”

        趙宣痛恨懊悔，他這輩子，最后悔的事，便是一時心軟，應了阿嬌兒要跟隨他去燕云的請求。

        小姑娘春心蕩漾，天真無邪，不諳世事，熬不住相思之苦，只想陪在他的身側，朝堂紛爭爾虞我詐陰招百出，他身經百戰，難道也不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的道理嗎？

        整日看心愛之人，被那個瘋子折磨摧殘，趙宣萬箭穿心，痛不欲生，他捂著胸口，瞧著鵝卵石小道上矮身疾馳而來的影衛，沉下臉來。

        一年多了，裴炎興隔三差五都會給他送來些讓他心如刀絞備受摧殘的物件，毫無疑問，這些物件全數來自于阿嬌兒的身上。

        首次是一冊阿嬌兒被他強灌春藥發生關系的春宮圖，畫冊上的女子被欺凌強迫的各種放蕩姿勢動作活靈活現，影衛送過來時，放電影般一幕幕的在趙宣腦海中過了一遍，他破天荒的氣急敗壞，摔碗砸東西，遷怒奴仆婢子。

        他是個極柔軟又毫無脾氣的謫仙君子，從不慍色發火，溫潤如玉，謙謙君子，屢屢被裴炎興那個瘋子送來的物件氣到狂亂發瘋。

        落紅染血的帕子、被剁下來的半截小拇指、阿嬌兒的一縷青絲、她常年戴著碎了的玉佩……

        這次，又給他送來什么？

        黑衣斗笠影衛的身影漸近，矮身單膝下跪，拱手作禮，恭敬的呈上一個藏藍色的錦盒，俯首帖耳的退下。

        藏藍色錦盒底部隱約滲透血跡，向趙宣表露，盒中之物，定是件鮮血淋漓的東西。

        他顫抖著手打開，入眼，是一顆臉色煞白眼球暴凸的女子人頭，血污敷面面容凄慘，正是阿嬌兒那張淺笑嫣然明月般皎皎的面孔。

        阿嬌兒她…死了？

        不可能、絕無可能！

        趙宣扼制不住悲傷，抬手打落大理石桌上的七弦琴，望著那顆布滿血絲的人頭，手指摸著她的面頰：“阿嬌兒、阿嬌兒…”

        人頭面部冰冷絲滑，貼著層虛假□□，他用力一扯，面具脫落，是三夫人那張驚悚不已的臉。

        不是阿嬌兒…不是…

        趙宣慶幸，那個瘋子沒有殺掉阿嬌兒，只是恐嚇威脅捉弄他而已，驚嚇過后，他緊捏□□的拳攥出血來，一字一頓惡狠狠道：“裴—炎—興！你若敢傷她分毫，我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定遠侯府。

        前院臘梅異香撲鼻，韓嬌與丫鬟們采來做梅花糕吃，她望著桌上冒著熱氣的梅花糕，捻起吃了一塊，瞇著狐貍般彎彎的杏眼，連聲稱贊：“唇齒留香，甜而不膩，侯爺定然歡喜。”她轉身詢問：“侯爺呢，還未歸府嗎？”

        除夕殺人夜后，下人們每日都噤若寒蟬的低垂著頭，見著侯爺，腿軟的直往地上倒，那兒敢打探侯爺的蹤跡，五夫人問話，又不敢不答，哭喪著臉連連擺手：“奴婢不知，奴婢真的不知…”

        韓嬌壓力山大，柔聲細語提點著：“我又不是煞面閻羅的侯爺，也未曾苛責過你們，不用怕，如實道來。”

        她掛著親切和藹的笑，乖兔般面善可親，丫鬟們卻抖如康曬，撲通一聲匍匐在地，哭的氣喘哽咽慘叫不斷：“五夫人饒命！饒命啊，奴婢知錯，奴婢真的錯了！”

        韓嬌：“……”她說了什么，她的模樣當真如此嚇人？

        小姑娘杏眼瞪的跟銅鈴似的，嚼著梅糕擺了擺手：“算了，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給煞面閻羅，就得當羅剎女鬼，你們怕我是應該的。”

        她說這話時，裴炎興剛巧打了門簾進來，望著女子慢條斯理優雅嫻靜的吃梅糕，與爬于地上戰戰兢兢的丫鬟，反復回味著她那句：“嫁給煞面閻羅，就得當羅剎女鬼。”

        男子濃眉舒展，沾染些許柔情，情不自禁甜蜜上涌，徐步靠近，湊在她耳邊哈氣，低沉著嗓子輕笑：“嬌嬌兒，誰是煞面閻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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