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檢察長的會面并不順利,對方似乎有所顧慮，一直不肯松口。

        “事實上，霍蘭德女士,我并不是對你本人有意見。相信我，每一個坐在檢察長位置上的人在就任前所想的，和你沒什么區別。”檢察長是一位老人，他今年年底就會退休。

        “是想讓哥譚變好，還是讓他變糟，又或是一成不變？”老人笑著搖搖頭，“對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我只想安穩地干到退休，然后頤享天年。”

        “這真的是你所想的嗎，布萊茲？”伊麗莎白身體微微前傾，她今天穿了一件中性風格的西裝外套，肩部位置做了專門的墊肩處理，讓她整個人看起來更有氣勢，更為強勢。

        “我們為什么不能聊些快樂的事情呢。”老者的目光投向窗外。他的房子坐落于哥譚富人區,周邊有專屬的花園，而今天他疼愛的小孫子臨時上門，現在跟他的太太在樓下的花園玩耍。

        孩童歡快的笑聲在樓下響起,今天的哥譚天氣明媚，黃昏的晚霞透過窗戶照進房間內，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在這個完美的周日放松一二。

        “你有一個很可愛的孫子。”伊麗莎白笑笑，她重新靠回椅子上，話題也順應布萊茲檢察長的提議，變為聊些家常。

        “我太太很擅長烹飪,今天留下來吃晚餐吧。”布萊茲檢察長提議道。

        伊麗莎白欣然接受。

        飯后，她被布萊茲送到了門口。在上車前，伊麗莎白突然道：“老巴喬死了，就在前天。”

        布萊茲臉上的表情變了一下。

        “即使法比安和小巴喬被判死刑，老巴喬也不會提出任何怨言。”伊麗莎白說，“戈登應該和你說過，很多線索是老巴喬死提供的，他巴不得把自己的兩個兒子送上電椅。”

        布萊茲的目光落在伊麗莎白身上，眼前的女性年輕激進，她琥珀色的眼睛里時刻充滿著戰斗的火焰。在談及那群受害者時，哪怕她自己沒有在意，但布萊茲看出了她眼中的神情……一種，不應該出現在政客眼中的神情。

        憐憫。

        不是由上而下的施舍，也不是窮極可笑的同情，而是對所有生命抱有的憐憫之心。

        布萊茲年過六十，他最初學習法律的熱忱之心早已被哥譚的黑暗所打敗。默默無聞，碌碌無為，他像是每一位前輩一樣，以這樣的態度在哥譚法院混的很好。甚至因為他從不偏頗任何一方，臨到要退休的年紀，當上了檢察長。

        他見過太多政客了，也見多太多年紀輕輕想要改變哥譚的理想家們了。但無一例外，他從未在那些人的眼睛里，看到如伊麗莎白一般的神情。

        這真的是一位年過二十五歲的年輕政治家該有的模樣嗎？

        布萊茲對自己，對現實產生了懷疑。

        “……麗茲，原諒我這么叫你，畢竟我的小女兒和你一樣的年齡，我看你的時候總會帶些長輩視角。”布萊茲開口道，“我并不擔心老巴喬會對我造成些什么，也不擔心其他幫派勢力。”

        伊麗莎白安靜地聽著。

        “甚至于，重啟死刑法條的問題根本不在幫派成員身上。”布萊茲慢條斯理地說著，然后眼神掃了一下四周，在確定沒有旁人后，才貼著伊麗莎白的耳朵輕聲說道，“你為什么不去翻翻哥譚法律紀年史呢，看看那一年，到底發生了什么。”

        伊麗莎白頓了頓，輕笑出聲，當著布萊茲的面直接道：“你說的是貓頭鷹法庭，對吧。”

        布萊茲面色一改，不敢想象伊麗莎白竟然知道這個組織。

        “他們扶持上來的檢察長和市長，在那一年廢除了死刑。”伊麗莎白笑笑，“那不被他們扶持的我和你，為什么不能重啟這條法案呢。”

        “你不會想和他們對上的。”布萊茲說。

        伊麗莎白從口袋里掏出一個保存證物的透明袋子，向布萊茲展示了利爪斷裂的武器：“我已經和他們對上了。”

        布萊茲沉默。

        “布萊茲，四十年前，還記得你參與過審判的一樁案子嗎？”伊麗莎白神情淡然，輕聲道，“野狗約翰案。”

        布萊茲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伊麗莎白竟然知道這件事。

        野狗約翰案發生的時候，他還只是一名普通的檢察官，甚至那幢卷宗里幾乎沒怎么提到他的名字。

        四十年前，警察在哥譚港口邊的集裝箱內發現十五具年輕女孩的尸體。尸體破碎不堪，就像是野狗啃食過的一樣。再加上集裝箱內部用紅色油漆寫著“john”。所以，警方便將兇手稱為野狗約翰。

        案子其實非常簡單，他們順著集裝箱登記名冊上的名字找到了利浦爾女士，然后順著利浦爾女士這條線索，最后將兇手鎖定到她的侄子身上。

        小約翰·利浦爾，畢業于哥譚大學，二十三歲，一位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優秀富家公子哥。

        他的作案動機很簡單，他喜歡十二至十五歲的年輕女孩，但因為陽痿，所以只能通過性///虐這一手段，來紓解自己的情緒。利用自己帥氣的外表和出手大方的特點，小約翰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下手對象——一群年齡不大，沒接受過太多教育，但已經出入社會打拼的窮苦女孩。

        他會將女孩們騙到自己位于郊區的別墅，然后將受害者殺死后，裝進冷柜里。

        那個時候，正值嬉皮士文化盛行，每天都有年輕女孩離開家跑向自己夢想中的城市，所以這群消失的女孩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懷疑。

        小約翰一年之內接連作案十五起，直到他認為家里的冰柜再也放不下這么多尸體后，便專門定制了一個集裝箱到別墅中。然后，他將凍住的尸體連夜扔進集裝箱，并雇人運到碼頭，最后由開往公海的船只將這個集裝箱扔進海底。

        在他的計劃里，集裝箱內的電池和冷凍設備足以支撐集裝箱被運到海里這一段時間。

        但當年恰好工會罷工，碼頭上的工人們集體回家。集裝箱在碼頭上足足呆了一個月，那一年的哥譚又格外炎熱，尸體沒多久就腐爛了。

        一個曾在太平間干過幾年的保安在碼頭巡邏時，經過了集裝箱，里面冒出來的臭味讓他立馬意識到集裝箱內可能有尸體藏匿。

        報警后，警察打開了集裝箱，立馬被里面地獄般的一幕惡心到當場吐了出來。

        那個時候，哥譚正處于廢除死刑和執行死刑兩種條例模糊的中間點。案子細節被內鬼紕漏后，迅速在哥譚內部引起軒然大波。

        廢死派希望借由小約翰的案件，告訴眾人兇手可以通過監///禁最后洗心革面。保留死刑派則力求借助這個案子，繼續在哥譚推行死刑法案。所以，小約翰的案子，在那一年算是兩種理念碰撞的一個主戰場。

        但結果是，出身豪門的小約翰最后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只被判了五十年監///禁。

        廢死派大獲全勝。

        “陪審團們，小約翰先生，一位優秀的年輕人，他有年邁的父母，摯愛的未婚妻，他不應該在監獄里虛度自己的一生。”小約翰的律師在法庭上不停地給他做無罪辯論，而那殺死十五人的惡魔穿著一件居家的毛衫，將自己打理的像是一個無辜的受害者。

        布萊茲依舊能記得那句令他作嘔的辯護詞。

        而對他帶來更大打擊的，是小約翰背后家族的手段。

        不停地保外就醫，不停地假釋，小約翰被判五十年，最后在監獄里的天數可能加起來不超過十年。

        這件事對于布萊茲來說，是職業生涯的一次沉重打擊。他從不在自己的工作履歷中提及這個案子，現在哥譚很少有人知道，那是他參與過的。

        “他假釋后，去了紐約。”伊麗莎白的聲音仿佛帶著某種魔力，一直抓著布萊茲的心臟一般，“他在那里還殺了一個無辜女孩。”

        “最后，紐約法院判了他死刑。”伊麗莎白輕聲道，“如果當年，他死了的話，那可憐的姑娘是不是最后就能活下來？”

        布萊茲依舊沉默。

        “我看過你從始至終所有參與過的案子。”伊麗莎白離開前，最后說道，“你在野狗約翰案后的十年內，以鐵面無私著稱，每個犯罪者最后都會被嚴判，這也一定程度上影響了你的仕途。”

        “布萊茲，如果我告訴你，我們不用懼怕貓頭鷹法庭的話，你還會支持我的舉措嗎？”

        話音落下，伊麗莎白上了車。

        她不再看布萊茲，而是對駕駛座上的羅伊說：“走吧，回莊園。”

        望著汽車駛離的背影，布萊茲站在門口許久，直到妻子來叫他的時候，才發現老者已經眼眶泛紅，充滿淚水。

        “天吶，布萊茲，你還好嗎？是沙子迷了你的眼睛嗎？”妻子驚訝地問道。

        “梅麗莎，如果我要做一件我認為正義的事，但是有可能會讓全家都處于危險中，你會怎么看？”布萊茲抱著妻子，突然開口。

        一頭白發的女性貼在丈夫的懷中，嘴角掛著溫柔的笑容：“哦，我的布萊茲，你知道的，我們是一家人，我們是一個整體。”

        “無論你做出什么決定，我們都會站在你的身后，和你共同面對。”

        車上。

        伊麗莎白說：“我需要一個新的助手。”

        “是我們無法滿足您的全部要求了嗎？”羅伊問。

        “我需要一個能夠實時保護他的人。”伊麗莎白說。

        羅伊知道伊麗莎白此行目的，他頓了頓：“看來您和檢查長談得不錯，他答應您了嗎？”

        伊麗莎白笑了笑：“只是時間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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