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禍不單行。

        葉寒坐在派出所里頭就暗暗想，這一次出來旅行，出門前大概真的沒有看八字，一路上發生了好些個詭異的事情不說，最后還把自己毒奶進了局子。

        她不由想起下車之前應寬拍著自己的后腦勺說的那句話——“小孩子不能亂說話，快跟我學，‘呸呸呸’三聲，再說一句‘壞的不靈好得靈’。”

        葉寒摸摸自己的后腦勺，恨不能摔自己一個耳刮子，怎么就給了自己立了這么個flag！

        派出所的民警小哥小劉是個剛畢業的大學生，給她倒了一杯熱水：“你說你一個小姑娘獨自旅行，萬萬不能再坐黑車了，你今天是命大，沒出什么大事兒，要是出了事兒，只能起訴黑車司機……可問題是，開黑車的能有幾個錢？”

        他年紀不大，說話倒是老成，又對葉寒說道：“我前些時候才處理了一個案件，游客坐黑車出了車禍了，黑車司機變成植物人，游客也受了重傷，索賠都沒辦法拿到賠償……為了趕時間，搭上了自己的一輩子，你說話劃不劃算？不劃算啊！”

        他大概是天津人，說起話來像是單口相聲，天生帶著喜氣。就是語速快，頻率高，葉寒一句話也回不上，只能點頭如搗蒜。

        小劉見她認錯態度很好，噗哧一笑，一旁老民警說道：“得了別說了，顯得你比別人大多少似的，在這倚老賣老。不過小姑娘，你是得注意些，不管走到哪兒，這個黑車是真不能做。長這么漂亮，要是被人拐走了可怎么辦？”

        葉寒又點點頭，老民警給了葉寒一疊文件，說道：“姑娘，這是口供，你確認一下，沒問題就簽字吧！至于東西可能就沒那么快，但是我保證，最近咱們縣里也在大力打擊盜犯罪，東西有了著落，我們立馬聯系您！”

        “謝謝您啊同志！”葉寒簽了字，緊接著就想到更加嚴重的問題：沒錢，沒身份證，沒手機，她徹底成了無產階級了，蒼天，這日子可怎么過好……

        她正出神，中途老民警和小劉都被人喊走了。她一個人坐在那等著辦后續的手續，正是百無聊賴的時候，看到小劉的辦公桌前放著一張白紙，紙上面橫七豎八的字符，她瞧著很是眼熟，站起身一看，竟是道三角函數有理式的不定積分的計算題。

        葉寒一時技癢，索性拿起紙筆，專心致志地在一旁打草稿。

        大概過了十五分鐘，她才放下筆。剛一抬頭，被眼前湊得特別近的一張臉嚇了一跳，她整個人“啊”了一聲，過了片刻才反應過來，這還在派出所。

        “對不起，對不起……”葉寒趕忙說道。

        小劉繞過她，拿起桌面上的稿紙問：“這題你會？”

        “三角函數有理式的不定積分題，有些難度……”葉寒以為小劉在問她算法，趕忙加了一句“解法有四種，一種是萬能代還，一種是將它簡化成積函數，還有……”

        她還要再說，小劉趕忙攔住她，說道：“別別別，我聽不懂這些。”他此刻看葉寒的眼神都變了，方才是把她當做小妹妹，此刻卻帶著復雜的崇拜感。

        他問她：“我看你年紀比我還小點，上大一還是大二？”

        “研三了……”

        “什么？”小劉一驚，以為自己聽錯了。

        葉寒紅著臉，索性破罐子破摔：“上學早，研究生三年級了……”

        “厲害啊姑娘！”小劉咋舌。

        “你不看口供么？”一旁的老民警插話道：“人家姑娘可是頂尖名校數學系的高材生，都當人家跟你一樣是草包啊！”

        小劉訕訕道：“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咱們呢不要光讀書，還是要多走近生活啊！”

        活脫脫地把葉寒當作高分低能選手了。

        葉寒臉更紅了，這是丟母校人丟到遙遠的西部了。

        老民警樂呵道：“你倒是走近生活，什么時候把你宿舍里的臭襪子洗明白了再教育人家！”

        “哎你怎么能當著人家姑娘的面揭我老底呢！”小劉撓了撓頭笑得憨厚，忽而又想起什么來，對老民警說：“叔，你趕緊給咱們所長打電話，就說那個數學題破了！咱們把這答案給那嫌犯看看，看看他能說什么！”

        “哦對！”老民警一拍頭，正要打電話，派出所外頭突然響起一陣掌聲，另外一個民警風風火火跑進來，一邊跑一邊說：“招了，招了，都招了！”

        “鄭義你跑什么，什么招了？”小劉愣了一愣，驚訝地張嘴：“你說的不會是‘嬰兒謀殺案’吧？”

        “就是那個案子！”鄭義搶過小劉手中的水杯，猛地灌下去，道：“你還記得給咱們培訓過微表情微反應課的那個應老師吧？咱們所長的那個高中同學！局里審了兩天天了就是撬不開那個嫌犯的嘴，實在沒辦法了，讓咱們所長豁出面子把應大神給請了來！”

        “應大神來了？”小劉四處望望，“哪兒呢！”

        “一會就來，別打岔！”鄭義壓低聲音道：“你猜怎么著，就二十分鐘，就二十分鐘啊，那個嫌犯就招了！在審訊室里哭得親娘都不認識他了，說他兒子就是被他殺了親手埋的！”

        “真的假的啊！那嫌煩不是一直都不大看得上咱們的樣子，還留了道巨難的題目給咱們么！你快說說，應大神怎么做到的？”小劉拉著鄭義。

        鄭義慷慨激昂了半晌，一轉頭看到葉寒，頓時吸了口涼氣，提腳踹了小劉一腳：“這有群眾在呢！？”

        “唉，包被割了，什么都沒了！”小劉沒把葉寒當外人，對葉寒道：“前些時候咱們這可出了大案子，頭幾個月有個男的上來報失蹤，說是自己在外頭帶兒子散步的時候，孩子被人販子給拐跑了！結果前幾天縣里不是下大雨，發生山體滑坡么！縣里派了鏟車去清理道路，結果一鏟子下去……”

        小劉生怕嚇著葉寒，壓低了聲音說：“鏟出來的泥里裹了個孩子，就是失蹤的那個孩子！當時差點把鏟車師父給嚇死！”

        “這事兒鬧的沸沸揚揚的，還上了熱搜的！你用不用微博？”小劉問。

        葉寒點點頭，又搖搖頭。

        小劉說道：“啊你這個書呆子，不是跟你說了么，得接近生活！算了，我接著說。”

        “局里查了幾天，最后懷疑這男的有重大作案嫌疑，人是抓回來了，可這人特別高冷，什么也不說，就甩給我們張白紙，紙面上就是這些數學題！敢情我們不做出這道題來就不配跟他說話似的！”

        他沒繼續往下說，又對鄭義道：“跟你說哦，這個姑娘了不起著呢，比我小兩歲，都已經是研三的學生了，華大數學系的！就剛剛，她幾分鐘就把題目做出來了，還有四種解法！我正打算找所長呢！”

        鄭義好生看了兩眼葉寒：“學霸啊！不過不用了，應老師隨手把題也給做了，要么說是大神呢！對了，小姑娘，你是數學系的？你是不是刷題刷得受不住了，從學校里逃出來的啊？”

        葉寒噗哧一笑，鄭義拿了口供來看，又問葉寒：“你在這也沒親戚，身上什么也沒有了，你晚上咋辦？總不能在派出所里打地鋪？”

        “啊！對啊！你怎么辦？”小劉這才晃過神來，心里又癢癢地想要知道細節。

        “鄭義，你就給我說說大神是怎么二十分鐘讓嫌犯招了的啊！你不說我晚上都要睡不著了！”

        “你想知道啊？”鄭義壓低了聲音，故作神秘道：“一會你親自問他！”

        “哈？”小劉一愣，鄭義道：“案例破了局里請大神吃飯他不去，咱們所長邀請他到咱們所里來喝茶，他答應了！算你小子撞大運了，一會見了他，你聽他親自給你講！”

        “真的啊！”小劉原地跳了起來，剛落地，就聽到外頭有人呵斥他：“劉明你個小兔崽子咋咋呼呼干什么呢！應寬你看看，這小子可是你的忠實粉絲！”

        “我記得他……”外頭傳來一個渾厚溫和帶著笑的聲音。

        葉寒瞬間整個身體都僵硬了，一股子不可思議從腳底板沖上天靈蓋，震得她整個人立在原地。

        前面聽到“應老師”、“應大神”時她就琢磨，是不是姓“應”的家里風水好，注定能成為心理學的大神，聽到“應寬”兩個字的時候，她把“風水好”三個字的內涵鎖定在了“應寬”這個名字上，并且帶著萬分之一的僥幸心理。

        直到聽到來人的聲音……

        她僵直著后背，就聽到來人緊接著又“誒”了一聲，溫溫和和問道：“你怎么在這里？”

        “我？”小劉楞了一下，指著自己說：“應大神你還記得我啊！我可太喜歡你了！你給我推薦的書我可都看了，認真研究了，雖然功力跟你比還是差了好幾光年，但是也算略有所成了！”

        “那可要恭喜你！”那人又問：“這么忙，晚上還有案子？”

        “誒，小姑娘來旅游，被人偷了包了，什么都沒剩下！正要跟所長您匯報呢。”小劉說著，拍拍葉寒的胳膊：“葉同志，這是我們張和張所長。”

        葉寒如芒在背，硬著頭皮喊了聲“張所長好”，又微微仰頭看向應寬，窘迫地打了個招呼，“應先生。”

        “喲？認識？”小劉像是發現了新大陸。

        葉寒正要點頭，就聽到應寬春風和煦地回道：“見過。”

        “這……”小劉一時沒拿準主意，自顧自碎碎念道：“不熟啊？我還想著小姑娘的運氣不錯，在這兒都能遇上熟人，晚上總算不用在這派出所里打地鋪了呢……”

        葉寒窘迫地抬頭看應寬，只見他笑得春風和煦，一副全然不想搭救的樣子。

        葉寒心想：這梁子，怕是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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