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8章
“阿梁,那位楊爵楊大人,結局如何?”
“都是個死撒。嘉靖皇帝那么虔誠,又是吃齋打醮,又是尊道捧道,都沒能羽化成仙,何況這位錚臣最是反對長生不老、求仙問卜之邪門歪道了,不惜死諫,焉能有好結……”
“別跟我貧嘴,我是問真的。”
“唔,待我翻翻歷史記錄——時年歲頻旱,帝日夕建齋醮,經年不朝;爵上疏極諫,立下詔獄,歷五年不釋。嘉靖二十四年八月,據說有神降于乩壇,世宗感其言,立釋出獄。未逾月,尚書熊浹疏言乩仙之妄,復令東廠追捕。抵家甫十日,校尉至,又被逮系獄,三年始還。卒,謚忠介。”
楚楚聽罷甚是感慨,“錦衣衛的詔獄臭名昭著,聞者色變。都說下了詔獄,很少有人能生還。楊大人卻能在詔獄里關上五年而不死,端的是一身鋼筋鐵骨呀。且他給關了放,放了又抓,抓起來再關……兩關兩放,五年復三年,歲月就這么蹉跎過去了,他的官途還真是坎坷。”
又好奇問阿梁道:“這一回,他是第幾次被抓啊?……嗯?好像不對呀,不是錦衣衛抓人嗎?怎么會是東廠?阿梁,嘉靖朝哪里有什么東廠??”
“有,不出彩而已,光芒都被陸指揮使掩蓋了。別在意細節了,依娜楚,我們不是早就討論過了嗎?這個世界根本就不是循著歷史軌跡發展的。”
溪云初起日沉閣,山雨欲來風滿樓。
宮中黑眚絕除,龍顏大悅,皇帝特赦天下。關在詔獄里被打得血肉橫飛,屢瀕于死的監察御史楊爵,亦在赦免釋放之中。然而他到家不過十天,錦衣衛指揮使陸炳,親率緹騎四人來到他位于陜西富平縣的老家抓人。
由此可見嘉靖這一回是真的怒極,將陸炳都派出來了。
陸炳來得迅速,日夜兼程,路上一點兒沒耽擱。
為什么?
要過年了。
寒冬臘月間,哪個愿意還在外面東奔西跑的?都想著早點辦完了這趟差事,好盡快趕回家過年去。
進了富平縣后,一路行來,陸炳等人見沿街各戶均是懸燈結彩、張福貼聯,準備迎接新年了。但到得楊家,院門外卻是一派凄涼蕭條景色。
似乎這位楊大人自己也預料到了皇上看了他那份奏折,必然不會放過他。為了不連累無辜的人,便遣散了奴仆,是以連個守大門的下人都沒有。
陸炳帶著人馬在院門外躑躅了片刻,聽見內里,兵荒馬亂。
有女子的哭聲,有男人的嘆氣。
還有個聲音甚是著急:“您老還是出去躲躲吧。”
“躲?能躲到哪里去呢?率土之濱莫非王土。再說我為什么要躲?即使皇上真的派人來抓我回去打入詔獄,我為國為民,我問心無愧,我死而無憾,我一片丹心照汗青!”
先那道聲音滯了滯,“我們都知道您是大大的忠臣,可皇上不知道,還不理解……”
“老爺,走吧,躲過一時是一時。好歹,你把今年這個年過了吧。家里有我在,如果朝廷真的來人了,我來頂著。”
“爹,這回兇多吉少,您要聽娘的話……”
“哪回不是兇多吉少?行了,你們都別說了,總之我不會走的!要走,就只把小姐帶走吧,這孩子也是命苦。”
“我不走,我死也要和爹娘在一起!”
陸炳以眼神兒示意,左右手下便上前來,將院門一腳踹開。
他施施然入內道:“走?呵呵,你們這是要走去哪里啊?”
院子里的人盡皆大駭。
陸炳用冷淡的目光將眾人一一掃過。
檐下站著監察御史楊爵,他衣袍不整,帽子也歪了,想是被左右攙扶著他的那兩名女子生拉硬拽才弄成了這樣。
那二女,一位容貌昳麗,花鈿繡襖,外罩了件寬袖中長衫,束粉底白花兒綢緞馬面裙,衣著華美,光彩照人;另一個丫頭模樣,荊釵布襖,長得卻甚是秀美端莊。
一步石階下站著楊爵的夫人,年紀雖不大,卻已兩鬢風霜。丈夫不是在坐牢,便是在坐牢的路上。她神色淡然,想來對此已習慣了。并不去拉丈夫,不過手臂上倒是挽著個包袱,必是為楊爵收拾的。
還有個老仆婦,面帶憂色地候在楊爵夫人身旁。
偌大的院子,統共就這么區區五個人了。
都在抹淚,眼眶通紅。
因是剛剛正在經歷生離死別的選擇和掙扎才如此。
楊爵見來的人竟是陸炳,吃了一驚。須臾,他面色一片灰敗。
知道大勢已去,楊爵掙了掙,攙著的兩個女孩兒便就不約而同地松了手。楊爵跨前一步,向陸炳昂然道:“陸指揮使,老朽跟你走就是了,萬望你莫要為難本官的家人。”
陸炳卻不作答,將他左手邊那位華服女子看了又看。
女子似有所感,側了側身子,隱在楊爵身后,垂在寬袖下的手亦微微蜷握起。
“這位是?”他微勾唇。
楊爵順著陸炳的目光往左旁看去,一怔,遲疑地微張口,“啊,她是……”
“爹!”女子已先一步開口,她似乎很緊張,勾著頭閃躲著陸炳火辣辣的視線,并再度抓住了楊爵的手臂道:“爹,女兒陪著您一起進京去!”
“胡鬧!大人的事情,你小孩子不要參與。”
“爹,我不小了,是時候該我報答您的養育……”
陸炳沒興趣看他們上演父女情深,不耐地打斷道:“啊,原來這位就是楊大人的愛女,姽婳姑娘啊,果然是絕色。”
那叫姽婳的女孩兒倏地回頭,一雙清亮的杏目沖他瞪得老圓了,紅著臉罵道:“你們這些皇上的走狗、鷹犬,只會抓好人,陷害忠良,你們一定不會有好下場的!”
陸炳摸著鼻梁呵呵地笑了下,看向楊爵:“楊大人,我看中了你的女兒姽婳,想要帶她回去做我的第五房妾室。”
在場諸人登時神色各異。
陸炳不是征詢亦或請求的口吻,他就是知會一聲,楊爵氣得渾身直哆嗦,指著他:“陸炳,我女兒是堂堂的嫡出小姐,給你做妾?你別欺人太甚!”
陸炳倒背著手,好整以暇:“楊大人應該知道我們錦衣衛辦差如皇上親臨,無需經三法司,有隨意逮捕任何人、刑訊處決的權利,且還可以相機行事,先斬后奏。”
這赤裸裸威脅的口氣,叫楊爵抖著唇,半晌才組織起語言,“如果我是貪生怕死之輩,今日我就仍是監察御史!陸炳,你最好現在就打殺了我。否則,等我再次放出來,我第一個就參你!”
楊夫人再度紅了眼眶:“老爺,你還是少說兩句吧,別再逞強啦。”
姽婳輕輕拽了拽楊爵的袍袖,“爹,你先別說話了,聽我說。”
楊爵不明所以,閉了嘴。
就見姽婳看向陸炳道:“陸大人,是不是我跟了你,你就能放過我爹?”
楊爵登時神色一急,“你……”
“爹,你不用擔心我!”姽婳沖他搖了搖頭。
楊爵注視著女兒,嘴唇蠕動了幾下,終是什么也沒說。他移開眼,頹然長嘆了口氣。
姽婳再度看向陸炳道:“陸大人,不知道我是否能夠跟你講這個條件?”
陸炳目光如炬,看進她如水的眼眸里,微掀嘴角,“豈止是放過你爹,你楊家一家子的性命,我皆可放過。”
“好,那我就跟你走!”侍立在楊爵右手邊的那個丫頭忽然大聲道。
場中人又都變了臉色。
楊爵同自己夫人對視一眼,很快目光分開,楊夫人低頭飲泣。
姽婳眉心緊蹙。
陸炳深深看她一眼,方才慢悠悠調轉視線去看那丫頭,然后微微一笑,“你二人長得都不錯,美得各有千秋。不過陸某眼光高,我不要丫頭。”他說。
那丫頭登時一臉緋紅,抿了抿嘴兒,她挺胸上前來,昂首道:“我不是丫頭,我才是楊爵的女兒。她……”那丫頭看向姽婳,“她才是丫頭,專門伺候我的侍女。”
楊爵夫妻的臉色再度變了變。
陸炳淺笑,“丫頭就丫頭吧,那我就要丫頭,不要你這位小姐。”
“陸大人!”那丫頭又羞又急又恨,臉上的表情十分豐富,脫口而出:“你到底要誰?!”
院子里一時安靜得針落有聲。
丫頭恍然回神,想起了自己剛才的失態,羞憤異常,捂著嘴嗚嗚嗚地哭了起來。
楊爵神情隱忍,腮幫子鼓動,想是對陸炳正恨得咬牙切齒。
楊夫人吶吶張口:“陸大人,她們都是不諳世事的小姑娘,還請您高抬貴手,放過她們吧。”
楊爵驀的大吼道:“姓陸的,你抓了老夫就是了,少在這里羞辱我的家人!”
陸炳置之不理,只是看向姽婳。
她攙扶著楊爵既不辯解,也不看他,更沒呵斥擅作主張的丫鬟,只是微垂著眼睫一聲不吭,他就笑得越發自得了。
“你這丫頭好笑,為何硬要對我投懷送抱?雖然你的姿色上乘,可我就是看中了她。無論她是誰,就是阿貓阿狗,我都只要她。”
這話也不知道對姽婳是褒是貶,總之那丫頭聽在耳中,只覺得陸炳是在說她連阿貓阿狗都比不上,頓時眼淚大顆大顆地滑落臉頰,哭得更加傷心了。
久未開口說話的姽婳終于輕輕一聲嘆息,“冬兒啊,你想李代桃僵,可惜陸大人火眼金睛,他早就識破了你的詭計。且退下吧,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陸炳灼灼地望著姽婳,唇邊含笑:“可不是?演技還拙劣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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