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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60章


一路上曉行夜宿,姽婳無言地看著陸炳的那幾個手下趕路的同時,時常神出鬼沒的忙得不亦樂乎,然后再時不時地如鬼魅般現身,將刺探到的各種情報,事無巨細地匯報給陸炳聽。

        身為大內密探的頭號人物,姽婳十分理解陸炳隨時隨地都張著蛛網一般的耳目、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八婆作為。可是,當聽到他聽取的匯報里甚至連朝中大臣們的房中事都有,姽婳就有些不淡定了。

        她撇嘴,忍不住揶揄道:“你管天管地,還管人家晚上和哪個女人睡覺啊?”

        你這樣,不累么?——這個問題她沒問出口,感覺過界了。

        陸炳側首望她一笑,“你不知道有句俗話說,每個成功男人的背后都有一個敗家娘們兒嗎?”

        “……”

        喲,難不成陸大人也曉得“情婦反腐,一抓一個準”這種事兒??

        青史留名的陸指揮使大人,你這頭腦也太精明、太超前了吧。

        當然,姽婳知道陸炳并不避忌她而聽取的情報都是無關緊要的。真正的機密,都會背著她看。

        因為好幾次她半夜恍惚醒來,發現陸炳還未睡下。

        房間內一燈如豆,紙窗上映出他拆信看信、伏案疾書的朦朧身影。待到第二日早上她醒來,他案上的那些書簡已經悄無聲息地不見了蹤影。

        就像春夢了無痕。

        一行人出了陜西,再橫穿山西境內,沿途并未驚動當地任何官員,不慌不忙,如此行了□□日,終于到了河北地界。

        眼見離京城已越來越近,但天色稍稍一暗,幾個錦衣衛緹騎仍舊照常去打尖兒住店,為她和陸炳安排妥當,住得舒服吃得好,并不趕路。

        天冷,吃了晚飯后姽婳便就回房歇下了。

        不久陸炳亦進房間來,吹了燈上床就寢。

        ——姽婳自跟了陸炳,兩個人便就一直住的一個房間。不過雖是同床共枕,陸炳卻從未碰過她。就是上床,他也幾乎是等她睡著了之后才來。

        他似乎總有忙不完的公務,即使出差在外,每每睡覺都很晚。

        又也許,他只是想在屬下面前維持他陸大人風流好色的表象,所以才會堅持與她同房。

        這人真是,為活成個不會被人輕易窺出意圖來的特務頭子,心機之深沉。

        連自己的下屬都不能信任,那這世上可有他信任的人?

        夜半時分,窗外傳來兩聲異樣的啾啾蟲鳴。

        陸炳扭頭看了看。

        姽婳半側身子背對著他睡得很香,呼吸輕而均勻,嘴角微微上揚,似乎正做著香甜的夢。

        他無聲笑了笑,方才輕手輕腳地翻身起床,然后回身小心翼翼地為她掖了掖被角,這才走到案前點亮了燭火。

        軒窗微敞,幾封沒有署名的信已神鬼不知地擺在了靠窗的木桌上。

        姽婳悄悄睜開眼來。

        她其實很想當陸炳的面吐槽,何必這么麻煩?咱倆分房睡,你的手下也好早點休息去啊。各自體諒下,半夜被你們吵醒,我也是有起床氣的。

        陸炳在燈下一一展開新鮮出爐的情報。

        窗外夜風入襲,飄搖的火光下,他手里的紙張上依稀可見一行字眼——“……真名李玉英,實為白蓮教圣女,黃天教教主李賓乃其義父,陶仲文是其師父。妹妹李桃英,同為白蓮教教徒,現已改名嫣紅……”

        床上的人翻了個身。

        陸炳微微側首。

        她已面對著他,閉著眼無意識地將被子往領口處扯了扯,便蓋住了圓潤的下巴。半邊臉蛋兒則貼著被面摩挲了兩下,小嘴兒微張,幾不可察地一翕一合著。

        他等了等,床上人很快安靜下來,他才又將目光重新移到信紙上,將上面的內容再度看了一遍,神色如常,仿似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須臾,陸炳將紙張支棱在燭火上,靜靜地看著它慢慢燃燒成灰。

        第二日,陸炳同手下分開。那幾人往東疾馳而去,陸炳則帶著姽婳好似踏春賞景一般,走得甚是慢慢悠悠的。

        姽婳見陸炳帶著她一路向北,不但偏離了河北疆域,且所經之處日漸遠離繁華城鎮,行道旁人煙荒蕪。再走了一兩日,竟然漸漸遙見天盡頭處漫漫黃沙,似乎竟然已是邊關的風景了。

        她不由得心下疑惑,微皺眉,問道:“陸郎,你這是要帶我去哪兒呢?”

        陸炳放開她下得馬來,牽著馬韁徒步走上沙丘,“關外。”

        “關外?”姽婳怔住,“不回京嗎?”

        “回京?”陸炳回頭望著她笑意盈盈,“呵呵,婳兒原來就是京城人士么?”

        他身后絢爛的晚霞映照著他灼灼的目光。

        不等她回答,他已自顧自道:“可據我所知,你似乎自出生起就住在陜西富平縣。偶爾會來一趟京城,一年中最多不過一兩回,為的只是探望在京中做官的父親。你的家,是富平。”

        姽婳心頭一凜,面色如常笑應道:“我那是站在你的角度問的這話啊。”

        又問:“陸郎,你不帶我回京了啊?”

        陸炳并未糾纏姽婳的口誤,他扭過頭去,牽著馬繼續往前走,黃沙里留下他一人一馬寂然無聲的孤獨腳印。

        姽婳扶著馬鞍瞇眼眺望。

        熟悉的關樓已經在視線里了,暗忖,這人莫不是要來邊關公干?

        以為等不到他的回答了,卻又聽見他說:“不回了。”

        姽婳臉色微變,片晌,她噗呲一笑,“不會是你這次沒辦好差事,皇上貶你到這里來戍邊吧?早知如此,當初陸郎就不該見色起意呀。”

        陸炳回頭,凝著她:“楚楚,你到底有幾張面孔呢?”

        “……”姽婳倏地一把揪緊了馬鬃。

        不期那馬因此受驚,揚蹄長嘶。

        姽婳驚叫起來。

        在她摔下馬來之前,陸炳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馬嚼子往下狠拽,不過片刻就將那馬制住不再躁動。款款撫著馬脖子,他望著驚魂甫定的她笑得肆意:“別緊張。”

        姽婳心口砰砰地跳,恨恨瞪著他。

        陸炳不以為忤,又笑了笑便轉過身去,牽著馬望關樓繼續前行。

        “邊關的景致都不錯,就是一點不好,風沙大,氣候干燥。”他好似在跟她閑話家常,而剛才那句突兀的話仿似從未說過。

        彼時兩人一馬正行走在黃沙漫漫的官道上。

        姽婳皺眉低首,定定地看著前面那個牽著馬、徒步而行的男人。

        他身姿挺拔,步履穩健,絲毫不受風塵滿身的影響,行止依舊那么瀟灑倜儻。

        此時此地,周遭都是大漠的浩渺沙海,遼闊豪邁,景致迷人。

        只除了,他剛才的那句話,實在有些煞風景。

        她最不喜歡這種把人的心吊著不放下來的感覺,不如干脆利落地快刀斬亂麻,便冷冷道:“陸大人,你剛才是在喊我嗎?”

        “陸大人?”男人輕笑,扭頭看她一眼:“楚楚,之前你一直喚我陸郎,我十分受用。這會兒喊我陸大人,突然生分,我這兒有些不舒服呢。”他指指自己的胸口。

        矯情!

        而他不再喊她“婳兒”,徹底揭開了她偽裝的面紗。

        楚楚深吸口氣,一手抓著馬鞍,一手摸上了腰身。

        她吃不準陸炳打的什么主意。

        不知道他是何時看穿自己的身份的。

        現在回想,很可能在富平縣楊家的時候就看出來了,所以當時盡管楊小姐主動自爆身份,但他仍舊要帶她走。

        如果他捉的就是自己,那么,這都要到京城了,他卻繞過長安城直奔邊關來,想干什么?

        這里全是沙漠,如果他動了殺機,這里倒是個埋骨的好所在,因為這里風景不錯。只是,何須這么麻煩?如果一定要置她于死地,哪里死不得?而且,何不如抓她進京得個封賞?白蓮教圣女,絕對能讓他官升一級。

        腰間纏著一柄軟劍,這個男人雖然武功高強,武狀元出身,但是她的功夫也不賴啊。而且這里是大漠,她肯定比他這個京官熟悉得多,說這片地方就是她家的后花園也不為過,她實在熟悉得很。

        打不過,她就跑,沙漠里躲起來,讓他再也找不到她。

        所以,陸炳,你搞這么麻煩,結果最終放虎歸山,那當初為何又一定要將我從楊家半是威脅地擄走至今?你到底存的什么心思?

        陸炳的唇角彎起來,“楚楚,如果你覺得繼續叫我陸郎很難為情的話,或者這樣,叫我阿炳也可以。”

        楚楚不動聲色,“陸大人,我雖是犯官之女,但是我寧愿被賣入秦楚樓閣,也不愿做其他女人的替身!”

        “替身?怎見得?”

        “……”

        楚楚接不下去了。

        他就是篤定了她就是依娜楚。

        而陸炳也沒了耐心,直接道破:“你為什么要裝成姽婳?”

        楚楚老實回道:“嚴世蕃要你將姽婳帶回去,如果那個女孩兒落在了那個爛人手里……”

        “她如今已經在嚴世蕃府上了。”

        “你!”楚楚勃然大怒,“那楊大人他……”

        “他自然也已經在詔獄。”

        “陸炳,你可惡!”

        他竟然來了個暗度陳倉,偷偷派人去捉了楊爵,還將他女兒送給嚴世蕃行賄!

        楚楚氣憤填膺,只覺得自己從頭至尾就像個小丑一樣,陸炳一定看得笑死了,她還白白辛苦一場。

        抽出腰藏的軟劍,沒有灌注內力,只把它當鞭子一樣,楚楚揚手就想要給陸炳一鞭子,卻聽見他淡淡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姽婳始終是要嫁人的,嫁誰不是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并不是每個女子都能像楚楚你這般,可以自己選擇跟哪個男人走,那就莫不如我幫她挑了嚴侍郎吧。小閣老再加一個老閣老,說什么也能保得住楊爵一條命的,這買賣劃算吧?楊大人將女兒喂大了,也是時候該她報答父母的養育之恩了。她初進嚴府,東樓肯定新鮮她。她哭著求求男人,曲意討好一番,東樓說不定就幫她救父親了。”

        “……”楚楚高舉著手,一時之間,不知道這一鞭子還打不打了。

        陸炳牽馬走在前面,沙地里留下他深一腳淺一腳的步履,他跟她閑話家常一般絮絮叨叨,始終沒有再回頭看她。即使他是武狀元,可是大漠里風的聲音很大,吹得嗚嗚的,他不一定聽得見她在背后搞的小動作。所以,如果她突然出手偷襲,這一鞭子大概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幾率打到他的后背上。

        可是,楚楚再也打不下去了。

        放下僵硬的手臂,有些不自在地道:“你就那么確定嚴世蕃會保下楊爵?要知道嚴世蕃的女人很多,多了就不在乎,哪里是求一下他,他就會聽話的?別要楊大人沒救出來,還白白犧牲了姽婳,將她推入火坑。”

        “呵呵,他當然不會主動保楊爵。不過,我會讓他保的。姽婳進了嚴府的諜報已經送到了皇上案頭,相信嚴首輔也已經知道了。他自有法子為兒子的荒唐之舉擦屁股的,不需要你我再操心。”

        “唔。”楚楚終于心滿意足。

        陸炳回身望著她道:“楊爵一再勸諫皇上不要修道,執迷不悔,你一意孤行非要救他,焉知他心里不怪罪你?”

        楚楚奇道:“怪我什么?”

        “怪你阻了他殺身成仁的愿望啊。”

        “啊這……”

        她是有聽說過大明朝的文官們很喜歡直言進諫,以死明志。似乎,每個人好像不懟一懟皇帝就不得安生。為了讓皇帝聽進去話,動不動就搞什么靜坐啊,長跪不起啊,撞柱死諫啊,這些行為時有發生。

        楚楚訕笑。

        陸炳哼道:“婦道人家,就愛壞男人的事。”

        “……”

        怎么突然就責備起我來了?

        楚楚不服氣,反嗆道:“你還不是一意孤行。姽婳看上的男人是你,你卻親手將她送給嚴世蕃,可知她會否心灰意冷尋了短見?”

        “啊這?”陸炳愣了愣,“不可能吧?也不至于吧?我跟她就是初次見面而已。為了個才見過一面的男人就自殺,這是楊爵的女兒嗎?”

        “哼,你沒聽說過一見鐘情?”

        這男人真神經大條。

        他來之前,她都已經跟楊爵父女說好了由自己假扮姽婳的。可他來了之后,姽婳卻當場反悔,自己暴露了自己,可見她是真的對陸炳一見鐘情了。

        “呵呵,一女不可二嫁。楚楚,我希望這一回你要牢牢記住了自己的身份。”

        “你……什么意思?”

        他突然說這種話。

        青樓里的游戲,她那算嫁嗎?

        前一回,是嚴世蕃無禮地將她當禮物送給他。這一回,雖然是她自己跟他走的,可兩人之間根本就沒什么儀式。

        陸炳不語,只是將韁繩繞過馬頭遞到她手上,“我就送你到這里吧。守關將領認識我,我不方便暴露了行蹤。不然給皇上得知出公差期間徇私舞弊,真可能罰我到此戍邊了。”

        “陸炳……”楚楚眉心跳了跳,不知道他到底幾個意思,話題轉變得這樣一波三折。

        他這是要放她出關?

        “錦衣衛既探知了你的身份,我也不能包庇你太久。陶仲文早晚會給收拾了的,你還是離開中原吧。你的包袱里我已經準備好了盤纏和通關文牒,你盡可放心離開。關外氣候嚴寒,你記得穿多點。如果可能,就給我時常寫信。想要什么盡管提,我能為你辦的,定會盡心竭力。”

        楚楚:“……”

        楚楚死死瞪著陸炳,眼眶發熱。

        既不許她另嫁他人,又要放她離開,難不成要她終身為他守身如玉么??

        這又放又收的姿態,當她是他拽在手里放飛的一只風箏?

        說完那些話,陸炳拍了拍馬頭,然后湊近馬耳朵旁嘀嘀咕咕一陣,這才仰頭,望著馬背上的她,微微笑道:“楚楚,我還是喜歡你叫我陸郎。可否最后再叫我一次?”

        楚楚:“……”

        楚楚腦子里很亂,完全沒辦法消化陸炳的這番所作所為。

        等了片刻等不到回應,陸炳垂眼,自嘲一笑,“咳,算了,真實面目的你,臉皮其實挺薄的。”

        他環顧周圍,長嘆口氣,“我大明朝雖然強大,可北有韃子肆虐,南邊安南不臣,其內部又動亂不息。東邊倭人在江浙一帶為禍頻繁。西邊雖是幅員遼闊,可地廣人稀,又是苦寒之地,根本不宜生存。唯有這山海關外,臨水,或可以坐船出海去尋一處世外桃源安居。”

        忽然他一掌狠狠拍在那馬屁股上,馬兒吃疼,一聲長嘶,竟撒開四蹄,猶如離弦的箭般,瞬間沖了出去。

        楚楚被顛得心驚肉跳,拉韁夾腿,好容易穩住了駿馬,回頭看,她已經離得陸炳很遠了。

        風送來了他的話:“玉英,到關外找一處地方過平常日子去,自此后脫離白蓮教,也別再入關來了。不然下次,我再不會放你走!”

        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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