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后，江北市中心醫院。

        夏一坐在醫院的病床上，潔白的枕頭邊放滿了警員同事送來的鮮花和營養品，白鴿則守在病床旁默不作聲地擺弄著花朵。

        “對不起，如果不是我”她看起來十分愧疚。

        “這不是你的錯。”夏一擺了擺，打斷了她。

        “祁山的死是我一手造成的，事先就步入了南澤的陷阱之中，一直處入被動的狀態。如果我能早一點安排人保護好你的話，他就不會死。”

        那件事已經過了一個月，可每當想起祁山被綁在椅子上的情形，夏一還是痛苦萬分。

        人越是努力地想要忘卻一段記憶，越是容易浮現在他腦海之中，無論在白天，還是晚夢中皆是如此。

        每次在半睡半醒中想到這些，他都會被猛地驚醒，再也睡不著。

        這也由此成為了他的一塊心病，他很快就病倒了

        夏一甚至有時候會后悔，為什么當初救的是白鴿而不是祁山。

        ……

        正當他胡思亂想著，醫院護士敲開了房門，細心地為夏一拆開腿上的繃帶。

        “你現在可以出院了。”

        護士的話好似天籟之音，夏一早就想逃離這個地方，躺在病床上無所事事的他常常被心魔無情地折磨，他需要盡快回歸崗位，用繁勞的工作來麻痹自己。

        辦理完出院手續，辭別了白鴿，夏一回到家換了身干凈的警服，使勁搓了搓有些僵硬的臉。

        夏一并沒有立刻前往警局，而是緩緩走入一個墓園內。

        警員祁山之墓，6個大字刻在墓碑上，夏一面色沉重，脫下了警帽，輕輕地蓋在墓碑上。

        “人這一生或多或少有些遺憾，可有些遺憾這輩子也無法彌補，它會纏繞著我的下半生，直到步入死亡。

        當時犧牲的不是我，可是卻讓我比死還痛苦。其實我是挺想到下面找你的，但你小子是因公殉職，我如果自己了結自己，恐怕到了下面你會嘲笑我。哈哈。”

        夏一僵硬的臉努力地擠了擠笑容，眼淚卻是不爭氣地滑過面頰。

        ……

        今天是夏一出院的日子，也是他升職為刑警隊長的表彰日，看著前來祝賀的同事，看著胸口間金閃閃的獎章，他卻高興不起來。

        這獎章對夏一來說太沉重了，上面沾著祁山等人的鮮血！

        警局的表彰典禮樸素而莊嚴，遠沒有亂七八糟的形式主義。

        夏一沉著臉站在演講臺上，沒有一絲該有的喜悅，略有些破壞了大會該有的氣氛。

        他緊緊攥著手里的演講稿，怎么都說不出話來，主持的陳隊長也注意到了這一點，他小聲提醒道：“小夏，你這是什么態度，趕緊調整好狀態！”

        “老師，你覺得我的應該是什么狀態，高興嗎？”夏一轉過頭反問道。

        臺上的夏一不僅表現得反常，說話更是反常，在坐的警員有很多并不了解內幕，只知道是他親手抓住了連環殺人案的兇手南澤。

        他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地看著夏一。

        聽到夏一的話，陳警官也沉默了，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氣氛一時陷入了尷尬之中。

        夏一扔掉了手中的演講稿，將話筒對到嘴邊，并摘下了獎章，正視著所有人，一字一頓地道：

        “今天的這枚獎章，這份榮譽，我都不配擁有，是祁山等人的鮮血灌溉出來的！

        而我卻我背棄了他，棄他于生死不顧，才換來的南澤落網！

        可笑的是，直到最后，制裁南澤的也不是法律，而是病魔!陳警官，你覺得我能高興得起來嗎？！”

        “夠了！”

        陳警官喝道：“我是你的老師，更是行動的總指揮，抓捕方案也是我制定的。

        祁山的死是我安排不周，你把所有的錯都引咎在自己身上，眼里還有我這個老師嗎？！”

        “那祁山呢”

        夏一指著外面：”他就葬在不遠處！你們卻無人問津，反而都跑來這里，為一件恥辱而祝賀！”

        夏一并不是個患得患失的男人，唯獨這一次，他怎么都無法釋懷，壓抑了一個月之后終于釋放出來。

        陳警官一直等到他恢復平靜之后才緩緩地說道：“沒錯，你的榮譽，你手里的獎章是祁山等人的鮮血灌溉而出的。

        可正因為如此，你才應該帶著他們的榮譽繼續向前。要記住，他們是為了警隊獻身的，不是你!”

        陳警官的話讓夏一陷入了沉默，情緒平靜下來。

        過了片刻，他點了點頭，此時此刻他終于明白了祁山為何能在臨死前保持沉默，因為他早已做好了犧牲的準備。

        “帶著祁山等人的那份榮譽好好活著吧！”陳警官拍了拍他的肩膀。

        背負了祁山等人的信仰和驕傲，卻總是想著輕生，夏一不禁有些慚愧。

        老師短短的幾句話給了他巨大的鼓舞，夏一終于可以抬起頭來正視自己。

        下面便是表彰大會最后的階段，陳警官拿起嶄新的警服，用雙手托住遞給了他。

        這是刑警隊長特制的警服，夏一連忙也用雙手接上，滿懷感激地道：“謝謝你，老師!”

        “能有你這么個學生，應該是我謝謝你才對！”

        陳警官欣慰地說道，他拍了拍自己肥胖的肚子，悵然道：“既然后繼有人了，我終于可以安然退休了。”

        “老師，您要走？”

        “是啊，和南澤斗了這么久，花了這么多心思，死了這么多人，最后竟如此收尾，我才是那個無能的警察！”

        夏一沉默，相比自己，老師才是那個最難以釋懷的人。

        輔警出身的夏一，以前隊里沒有人能看得起，但陳警官卻很看重他，一點一滴親自教導，培養他轉正。

        整個刑警大隊除了祁山這個形影不離的朋友外，最親密的人便是陳警官了。

        夏一剛接過警服，面前的陳警官卻是顯得有些異樣，他掏出兜里的手機，震動個不停。

        大會期間手機是要靜音的，除非有緊急情況，否則禁止接通電話，但是陳警官手機上的未知號碼卻令他不禁產生出一絲不安。

        “誰？”陳警官接過電話問道。

        “您好，陳警官！”

        對方的聲音異常熟悉，陳警官內心也為之一顫，他陰沉著臉繼續問道：“你到底是誰！”

        “怎么了？”看著陳警官的異樣，夏一急切地問道。

        陳警官擺了擺手。

        電話里的聲音又繼續說道：“我在天臺上，想要知道我是誰就過來吧，但是要記住，你只能一個人來！”

        “好，我倒要看看你是人是鬼！”陳警官的氣勢絲毫不減。

        “把電話給夏一，然后你自己過來。”

        夏一接過電話，手機里的聲音同樣也令他大吃一驚。

        “夏一，恭喜你晉升刑警隊長，現在幫我個忙，命令所有人呆在原地，如果我看到陳警官不是一個人過來，他會死的很難看。”說罷，便掛斷了電話。

        突然間，禮堂的燈滅了，頓時漆黑一片，所有的電器全部失靈，就連網絡也徹底斷掉。

        “什么情況？”

        “怎么突然斷電了？”

        臺下的警員不明情況，不過在場的人大多都是刑警隊的，并沒有引發騷亂。

        聽到這個聲音的瞬間，夏一的心就徹底沉了下去，這是對方的陰謀，而且他隱隱有些預感，陳警官這一去恐怕兇多吉少。

        “所有人呆在原地，不要亂走，我去看看什么情況。”安撫眾人后，夏一掏出手槍，警惕著向天臺前進。

        對方的聲音和死去的南澤幾乎一模一樣，難道真的是他？難道事情還沒完？！

        他將種種疑惑拋之腦后，全神貫注地面對將要發生的緊急情況，從禮堂走到天臺，黑乎乎一片，四周安靜得可怕。

        夏一輕輕地推開天臺的鐵門，卻發現空無一人，也沒有任何足跡，能找到的只有一支細細的注射器。

        夏一戴上手套，觀摩了片刻，小心翼翼將注射器裝入保鮮袋中，這時，下面的一陣騷亂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低頭向樓下望去，只見街道上圍滿了人，在那里指指點點，路人的聲音十分嘈雜，偶爾還能聽到驚叫聲。

        人群正中間躺著一具支離破碎的尸體，從天臺往下看，依稀可以看清尸體穿著一身警服。

        夏一頓時大腦一片空白，他飛速地狂奔下樓，嘴里還一直念叨著：“不是老師，不是老師”

        警務大樓還沒有恢復供電，電梯無法運行，只能從樓梯下樓，20層的樓梯，仿佛成了世界上最漫長的道路。

        等夏一趕到后，圍觀群眾已經被驅散，幾個警員正在往外拉防護帶，看清尸體的相貌后，夏一幾乎崩潰。

        “怎么會這樣，怎么能這樣”

        他的恩師，前一刻還在為他嘉獎，而現在卻變成了這個樣子。

        夏一癱倒在地，雙目如空洞般無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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