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程佳怡(一)
1001有名字了。林珊給她取的,要上戶口,不取不行。
她躺在襁褓里,一臉天真,還不知道自己將要面對的是什么樣的家庭。
林珊不敢再看了,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再看就心軟了。
“叫程佳怡吧。”電視劇里面有個女演員就叫佳怡,她覺得挺好聽的。
張秀蓉聽著也順耳,反正是個女娃,叫什么都行。轉頭就去打麻將了。
林珊一個人躺在床上,沒有人做飯,也沒人倒水。她的傷口還沒長好,稍使點勁兒就疼得不行。好在她還年輕,身體的恢復能力很強,過了一個月,就能下地正常活動了。
程佳怡生下來后,沒喝過林珊的一口奶。她沒奶,也拒絕開奶。張秀蓉沒辦法,只能給孩子買奶粉喝,總不能讓孩子餓死吧。還好那個時候,三鹿還沒有出事,程佳怡平安長大了。
程佳怡滿百天的時候,按著慣例,是要請客慶祝的。但程南沒這個打算,又費心又費力的,劃不來。更何況,他和林珊結婚的時候也沒有舉辦婚禮,突然冒出個閨女誰不得多問一句。麻煩。
和他相好的那個女人和他老公和好了。程南又搬回家住了。
當然,也是因為林珊身體恢復了,可以行房了。
程南打得一手如意算盤,兩邊無縫銜接。林珊可不答應,堅決不跟程南在一個屋睡,聲稱自己要照顧女兒,事實上,她一共也沒抱過程佳怡幾次。
見沒人張羅,張秀蓉心里不落忍,難得地親自下廚坐了一桌飯菜。
一家人坐在桌上,一旁的床上睡著程佳怡,好不容易團聚。哪知道這是一次散伙飯。
第二天,林珊就走了。張秀蓉打完麻將回家準備吃飯,卻看見屋里孤零零地躺著程佳怡,林珊和她的衣服物件都不見了。
“造孽啊!”張秀蓉哀嘆一聲,這一天終于來了。
家里沒了女人,程南也待不住了,又出去外面鬼混了,成天不著家。
張秀蓉抱著程佳怡在家里哭天喊地,直叫委屈。“都走了,把孩子扔給我這個老婆子,不孝啊!我還怎么搓麻將啊!”
哭上半天,沒有觀眾,她也就不哭了。老老實實地在家?guī)Ш⒆印?
程佳怡打小就沒爹沒媽,只有一個嘴碎的奶奶,還經(jīng)常把她一個人扔在家,自己出去賭錢。生活在這種家庭中,程佳怡從小就習慣了自己待著,自己跟自己玩。
好不容易長大了,她能自己跑出去了,才發(fā)現(xiàn)原來一個人一點也不好玩。
她在小區(qū)里看到了跟她一樣大的小孩,一人一個三輪小車,靠兩條腿滑動前行。她巴巴地看著他們在院兒里騎小車,她也想騎。
等那個小孩下來以后,她就一溜煙跑過去坐上騎,原來這個圓把子還能動。
她在小車上玩得不亦樂乎,小車的主人不樂意了。那是一個虎頭虎腦的男孩,旁邊跟著爺爺奶奶,對他寶貝得緊。
那個男孩見有人搶了他的車,便跑過來一把將程佳怡推下去,“這是我的!”
程佳怡被推到地上,手被地上的石子刺破,流出殷紅的血。
那個男孩看著她,“你是誰?”
程佳怡不說話。那男孩就問他的奶奶,“奶奶,她是誰家的小孩啊?”
她奶奶和張秀蓉是麻友,在麻將館見過程佳怡。她說,“真可憐,爹媽都不要她了,你別欺負她啊。”
從此以后,程佳怡就知道了,她爹媽都不要她,她是個沒人疼的小孩。
院兒里的大人有時候看見她,會用可憐的眼神看著她,不斷重復她的父母有多狠心,她有多可憐。小孩不知善惡,只會跟著大人們說,“她是個野孩子。”
程佳怡就不愿意往院子里跑了。家里除了電視,也沒有能用來打發(fā)時間的,程佳怡就天天抱著電視看。看動畫片,看新聞,即使什么也看不懂,也要開著電視。
還沒到上幼兒園的年紀,張秀蓉便催促程南讓把她送到幼兒園去。這樣,她就輕松了。
程南不想聽母親啰嗦,沒怎么反駁就給程佳怡找了間附近的幼兒園,叫上書房,開學就送進去了。
上書房在居民區(qū)后邊,因為離得近,里邊基本都是這個小區(qū)的孩子。大人們就圖接送方便。
也因為離得近,張秀蓉直接讓程佳怡自己上下學,徹底把她扔給老師管了。
頭一次到集體中,程佳怡非常不適應。別的小朋友都是在院兒里一起玩過的,互相都認識,只有她,跟誰都不熟。于是便默默地縮在角落里,看著他們吵鬧。小一班的老師姓李,她是個剛從學校畢業(yè)不久的學生,還不知道該怎么管理孩子,只求他們不哭不鬧不出事就好。落單的程佳怡在她眼里,就是一個不哭不鬧,所以不用多上心的孩子。
落單的孩子,最容易引起壞人的注意。
程佳怡一個人往來上學,很輕易的就被徘徊在幼兒園門口的人販子觀察到了。她是個極其普通的中年女人,專門挑好下手的小孩賣給偏僻的鄉(xiāng)村,線上的人叫她金嬸。她耐心蹲守了兩天,發(fā)現(xiàn)程佳怡確實沒人接送,便打算動手了。
程佳怡走出幼兒園后,金嬸悄然跟在程佳怡身后。她回家要經(jīng)過人流相對較少的巷子,在那里下手最合適不過。
一路走到窄巷,見路上沒有行人,金嬸突然走上前來,一把抱起程佳怡來。
程佳怡本能地大叫起來,習慣了沉默后她第一次大喊大叫,把她這些年省下來的音量都用在今天了。金嬸慌忙捂住她的嘴,程佳怡劇烈地掙扎起來,不停地用腳踹她。
金嬸被她踢到了肚子,揚手甩了她一巴掌,程佳怡頓時愣住了,金嬸趁機抱著她就跑。
程佳怡反應過來后又扯著嗓子大叫起來,拼命地想逃脫她的束縛。正在這時,院兒里的一個老太太領著孫子路過,她一眼就認出了常在麻將館吃完飯的程佳怡,也察覺到了金嬸的意圖。她連忙上前拉住金嬸,大叫道:“快來人啊,有人販子!有人販子!”
原來人要喊,要叫,要說話。
程佳怡領悟到后,慢慢地開始試著與小朋友們接觸。原來這并不難,孩子的世界里沒那么復雜,就算你沒爹沒媽也沒人在意。
但程佳怡自己在意。她討厭在聊天的時候他們提起自己的家里,因為他們說了,作為同等交換,她也必須提供自己的信息,可她并沒有父母。
程佳怡便退出來那個圈子,找了一個同樣由奶奶撫養(yǎng)的朋友。她們一直一起玩到幼兒園畢業(yè)。
該上小學了,程南的重要性就體現(xiàn)出來了。他掏錢把程佳怡送進了附近的實驗小學,就又消失了。奶奶說,我想見我孫子。程南說,我回去問問她。
程佳怡就在一邊聽著。她知道,他有“她”和他的兒子了。
人類總在尋找自己的同類,不管在什么時候,不管在什么階段。
程佳怡一進小學就知道自己的朋友會是誰,就是家庭破裂的同學。要找出他們來并不難,觀察他們在提到父母時的反應就能知道。
家庭幸福的同學提到父母時都是隨意自在的,而家庭破裂的人各有各的難堪。
安琪就是這樣。她說她的媽媽在很遠的地方上班,卻從不提她的爸爸。程佳怡想,就和她沒有媽媽一樣吧。
她們兩個自然而然地成了朋友,好像這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而且她們的友誼,異常堅固。安琪永遠不會問她,你媽媽去哪兒了。因為她不想回答,她的爸爸為什么不在。
程佳怡很喜歡安琪,因為安琪比她勇敢。
班里有一個惡霸男生童信杰,他經(jīng)常會掀女生的裙子,專挑文靜的女生下手,因為她們不會反抗,也不聲張,只會紅著臉羞憤地跑開。
但安琪不是。童信杰掀她裙子的時候,安琪狠狠踹了他一腳。盡管安琪后來被童信杰打了一巴掌,但程佳怡很是敬佩她。她教會了自己,要反抗。
于是當童信杰調到她的座位后面,在課堂上不斷趴在座位下扯她裙子的時候,程佳怡抓起桌子上鉛筆盒拍到了童信杰腦袋上。看到他不可置信的眼神和流血的額角,程佳怡笑了。當著全班四十多人的面,她笑了。他看著強大,也不過就是仗著別人不敢反抗。
“別惹我。”
程南被叫到學校,賠償了童信杰的醫(yī)藥費。那個時候還不流行索要精神損失費,不然程南會更生氣。
他回家后為了白白花出去的錢痛斥了程佳怡一番,臨走前警告她不要給他惹事。
但程佳怡毫不在意,讓童信杰出血她高興。讓程南出錢她也高興。讓程南罵她她更高興。
張秀蓉看著滿不在乎的程佳怡,長嘆一聲,“這孩子沒救了。”
這次事件后,程佳怡出名了。全校的人知道,一個爹不教媽不管的程佳怡把惡霸童信杰打出血了,沒家教的人真是不能惹。老師看她的眼神也變了,總帶著防備和審視。
程佳怡不在乎,學校里沒人欺負她了。可安琪也不理她了。她問為什么,安琪說,我不想讓別人把我跟你歸為一類人。
原來,她也沒那么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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