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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離魂之癥


蘇府東苑
得知大少爺得了離魂癥,翠書、丹畫、墨棋、緗琴四婢一擁而上,將占了少爺身子的柳溶月團團圍住,她們語帶哭腔、七嘴八舌:“公子爺!您怎么就得了離魂癥了呢?”
“不是!咱先說什么叫離魂癥?”
“什么?您連我們都不認識了?”
“這怎么叫離魂癥呢?您這不就一跟頭摔傻了嗎?!”
“什么就摔傻了?!我奶奶說這不是叫鬼上身就是叫黃大仙附體了!要不咱噴口黑狗血試試!”
“哎?這哈巴狗兒怎么還扭頭就跑呢?你起什么哄呀!又不放你的血!”
“汪汪汪!”
冷眼瞧著蘇家的婢女又哭又嚷又跳腳,少奶奶身邊的丫頭慢條斯理地服侍著本家兒小姐梳頭喝茶換衣裳。柳府陪嫁了詩素、詞彤、歌玲、賦瑞,四大丫頭。
這“詩詞歌賦”四婢雖與那“琴棋書畫”四侍的名字相映成趣,可是鹽運使家資富貴,丫頭們都自詡見過大世面,滿臉都是看不上窮官兒家的使喚人。
奴多隨主,你看少奶奶那瞧不上丈夫的眼神兒簡直遮都遮不住。
如此蘇府的丫鬟就更心疼少爺!瞧少奶奶那傲上天的樣子,有什么了不起?我們好好的少爺如何就得了離魂癥?沒準兒就是叫少奶奶妨的!
其實少奶奶的丫鬟也并非全無惴惴之心:新婚的大小姐雖然不似新姑爺那般癡傻外露,可是性情變化大家也略有感知。小姐原本溫柔怯懦,在娘家屢受欺負也不敢聲張,偶爾碰上難忍之事,她只會縮在屋里委屈落淚。怎么成了婚,姑娘就跟變了個人兒似的?如今的小姐時時刻刻面沉似水、動靜之間凜然生威,身上陡然長出了瘆人毛來!如今她看誰一眼,誰能嘀咕半天。
若說女孩兒成親之后改了性格,靦腆羞澀變得潑辣能言也非絕無僅有,可是這也變得太快了啊!
別人還就罷了,貼身服侍小姐的詩素就是覺得:小姐……很不對勁!
小姐姿容秀美、從小就愛梳妝打扮,不但穿衣簪花十分講究,梳頭敷粉也是一絲不茍。平素無論如何懊喪,只要詩素將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總能哄得姑娘破涕為笑。
可成婚之后的這位小姐,似乎從骨子里厭惡這等婦道妝飾,不但簪環首飾她務求最儉,就連最素凈的束發襖裙她也嫌繁瑣礙事。
詩素自幼服侍小姐,小姐身上最私密之事都瞞不過她。所以詩素知道:小姐洞房之夜昏迷醒來,不但梳妝打扮從頭生疏,就連貼身褻衣都不會穿了!
譬如她今晨服侍小姐更衣,小姐垂頭看到自己赤裸身子的詭異神情,活脫遭了雷劈!
遭了雷劈?遭了雷劈!
是了!自從洞房遭了雷劈,小姐和姑爺就都不一樣了!說什么姑爺得了離魂癥?!小姐其實也忘了周遭所有!只是這個貌似小姐的人更有城府,極力掩飾著不讓大家知道罷了!莫非……他們都鬼上身了?!
想到這里,詩素為小姐梳頭的手指不覺抖了抖。
蘇旭被丫頭揪扯了青絲,些許不悅地低聲詢問:“怎么了?”
詩素支支吾吾:“沒……沒什么!闭f著,她下意識地看向鏡中少婦,而那個奇怪的小姐也正自菱花寶鑒中冷冷地盯著自己。鏡中女子目光如電、含神生威,她的面孔雖然還是小姐嬌嬈稚嫩的美麗面孔,可她的神情卻分明陌生以極!
詩素陡然打個寒顫。
她倏地垂下了頭,莫名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此刻屋里吵吵嚷嚷,那邊一群丫頭圍著大少爺又哭又喊很不像話。
當大小姐不受待見了十八年,終于有人拿柳溶月當菩薩供著,她對丫鬟姐姐們簡直感激涕零!
于是,眾人只見大少爺滿臉謙和地勸了這個哄那個,十足耐心地按下葫蘆浮起瓢。雖然丫頭們的名字還念不太全,可滿不耽誤溫柔公子無比體貼地拿了錦帕挨個給丫鬟們擦臉拭淚,好言勸說。
不得不說,這位公子爺自從摔壞了腦子,那是相當地憐香惜玉。
無奈淚眼雙雙帕子小,倆手難抵粉頰多,柳溶月東擦西抹地忙了半天,終是尺幅鮫綃難拂拭,任它點點與斑斑。
柳溶月給丫頭們擦了一圈兒眼淚,看著她們哭得梨花帶淚的小模樣、居然各個好看、瞅著各個心疼,更難得這些素不相識的女孩子們是為了她難過才哭成這樣的。如此眾星捧月一般被所有人當做珍寶,柳溶月不禁心花怒放!
她忙不迭地挨個兒寬慰:“別哭了。姐姐們別哭了。我忘記事情沒關系,你們再教我一遍不就行啦?”
少爺抖抖手中臟了的錦帕,回頭期期艾艾地看向少奶奶:“哎?那個誰……還有富裕手巾不?”
少奶奶端坐主位,腦門子上青筋隱約蹦跳。彼時蘇旭不停地勸慰自己:不可動怒,不可動怒。新婚翌日就將“丈夫”打成殘疾,傳出去也是蘇家名聲難聽!
眾目睽睽之下,氣得臉色發白的少奶奶是按了半晌太陽穴,才開口吩咐“丈夫”的丫頭們:“翠書、丹畫,不許哭了!墨棋、緗琴,你倆也給我住嘴!哭什么哭?!我……我相公又沒死!”說到這兒,少奶奶氣餒揮手:“你們退下吧!對了!把巴狗兒‘八斗’也牽走!”
少奶奶真有氣勢,一掉臉子,蘇家丫鬟就糊里糊涂地聽了她的。幾個人你拽拽我,我拉拉你,連帶巴狗兒“八斗”都怕了少奶奶似地臊眉耷眼地往外溜。
丹畫牽著巴狗兒嘟囔:“要說可怪,平日里‘八斗’只聽少爺的話。如今怎地一眼瞧上了少奶奶?敢情狗也是誰橫聽誰的。”
她們出門之前,少奶奶正色吩咐:“大少爺得了離魂癥,并不是什么喜事。你等丫鬟貼身服侍,少爺生病自然不能隱瞞。但是少爺的病情你們也不許多嘴。倘若此事傳揚出去,立刻辭退!倒扣工錢!”
少奶奶此言甚狠!生生點中丫頭死穴!
眾人聞聽此言立刻抖擻精神,齊齊賭咒發誓:“倘若把大少爺的病情露出去一個字,我們情愿當場上吊自殺,讓家里人上賬房領銀子辦喪事!
這些渾話蘇府主人早已習以為常,唯現在是大少爺的柳溶月心頭雪亮,她脫口而出:“憑什么?一扣錢你們就尋死,活著養死了葬!蘇府這是雇人還是養爹?”
大少爺這話說得傷眾,還不待丫頭們撇嘴,少奶奶已經蹙眉:“這是府中多年的規矩,你一個新……新舊都想不起來的人不要多嘴多舌了!”
柳溶月頓時住口。
看小姐如此威風,歌玲、詩素站在少奶奶身邊,也有幾分挺胸抬頭。誰知少奶奶倒是一碗水端平,她略微沉吟:“詩素……嗯……你們也退下吧……”
詩素依言退出,歌玲沒被點到還站在那里不動。
大少爺卻看出了此間眉眼高低,他輕聲吩咐:“歌玲,你也下去歇著吧。”
歌玲看小姐的臉色確實是要她離開,方才行禮退去。不過她心頭納悶:小姐干嘛不提我的名字?姑爺把什么都忘了,居然記得我叫什么,看來對我挺上心……
哎喲,還怪害臊的呢……
不過姑爺長得……倒蠻好看的……
出門之前,詩素深深地看了這對兒詭異夫妻一眼,神色惶恐。
那時,少奶奶也矚目詩素,并且輕輕地挑了挑眉。
須臾,屋里就剩下新婚夫婦二人,柳溶月就見蘇旭涼涼地瞧著自己,滿臉不悅。柳溶月頓時警覺起立,在“老婆”面前站了個筆管條直。她飛快思忖:他為什么給我臉色?我又做錯了什么?還是他老蘇家根本不用手巾擦臉?
她這邊念頭還沒轉完,端坐主位的蘇旭一甩袖子:“如何?這半天給丫頭擦臉沒累到么?”
柳溶月下意識搖頭,趕緊跟“少奶奶”客氣:“不累不累!丁點兒不累!”看看那活閻羅似的“自己”聽了這話臉色不正,她連忙飛快改口:“累!累……累也沒有招待客人累……”
柳溶月苦著一張臉,期期艾艾地在站在蘇旭跟前給自己表功:“今天我總算把客人打發走了不是?也沒露出什么破綻。怎么說都是我頭一回見人,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沒有苦勞,也有疲勞。如何不累?”
然后,她就見蘇旭臉色嚴峻:“招待客人是大少爺理所應為之事!有什么累與不累?你道男人是那么好當的?才干了一天就如此抱怨辛苦,成何體統?!”
柳溶月瞬間服了蘇旭!同是她的面孔、她的身子,怎么蘇旭使喚起來就氣宇軒昂、淵渟岳峙?
反觀鏡中自己:空有七尺男兒皮囊,滿臉無助彷徨。嗯,你別說,駐了自己魂魄的蘇旭……瞅著還挺好看的……
還沒等柳溶月腦子里的小差開完,那邊的蘇旭已經拍了桌子:“你戳在那里傻笑什么呢?!”
他簡直痛心疾首:“你還不明白剛才錯在哪里?你如今是朝廷命官!總要講禮儀!避嫌疑!以后不許和丫頭挨挨蹭蹭擦鼻涕!需知男女有別,授受不親!我說你還是不是大家閨秀?怎么這都不懂?”
柳溶月面紅耳赤地低聲囁嚅:“我是忘記她們是女子……呃,不,我是忘記了我是男子……”她微一跺腳,低聲抱怨:“哎呀!這著裝來裝去何日是頭?濫竽豈可充數?魚目哪能混珠?我畢竟不是你!你還可藏在深閨,凡人不見。我這天天拋頭露面,難免穿幫!說到底,咱們終要找個法子換回身子才是!如此陰陽倒置,出事只爭遲早!”
聽了這話,蘇旭回想詩素離去時端詳自己的怪異眼神,心頭不覺凜然:“你這話說得倒也是。”
認識他十二個時辰,頭一回讓蘇旭夸了,柳溶月如聞綸音、心頭竊喜,她試探著向前走了幾步,滿臉諂媚:“蘇大人!你我換過身子也快一日一夜了。我時時尋思,為何會出了這等怪事?依我愚見,倘若能弄明白你我為何陰陽顛倒,再求撥亂反正之路,也不至茫無頭緒不是?”
瞧蘇旭似乎有些動容,柳溶月更添自信,她坐在蘇旭身邊輕輕地搖著“自己”的胳膊:“蘇旭!我佩服見多識廣。三句官話居然打發各路賓客!當真如同書里說的‘未出茅廬,先定三分天下’。那你倒是說說,咱們成親到底有何與眾不同,竟至陰陽顛倒?”
誰知那個被蘇旭占了身子的“自己”卻慢慢變得臉色難看,怔怔無言。柳溶月再想搖搖“她”的胳膊,居然被蘇旭正色拂去了手指。
對方微微蹙眉:“說話就說話,干嘛拉拉扯扯?你忘了?男女授受不親!”
柳溶月不悅地嘀咕:“我此生還不曾與‘自己’不親過!”話雖這么說,她還是向后退了退。柳溶月從小養在深閨不識人,見了生人會受驚。所以,她本能體諒此時的蘇旭不愛和人親近。
畢竟,她自幼就不愛生人親近。許是和他換了身子的緣故吧,明明蘇旭從來不給柳溶月好臉色看,可她卻下意識地將他當做了自己人,居然不由自主地坐在他身邊來,也是古怪。
她卻不知此刻的蘇旭心中惶惑其實不亞于己。適才梳妝,蘇旭看到菱花鏡中“自己”青春貌美,莫名又想到了法場慘死的胡氏,他頓時心緒大亂。蘇旭隱隱覺得:自己今日的際遇與胡氏之死恐怕大有干系。
看蘇旭坐在那里臉色發青發白不理自己,柳溶月摸摸鼻子只好自說自話:“我覺得吧……你我成親的日子不好!聽丫頭們說昨天月蝕應了兇象。還有初冬打雷也夠古怪。再有就是洞房里居然著火了!闭f到這里,她扭頭看向蘇旭:“你說這是不是就是人們常說的‘天雷勾地火’啊?也許咱們就是這么變過來的也說不定呢!”
蘇旭若有所思地緩緩點頭:“你這么說,也似有些道理……”
柳溶月得了鼓舞,再接再厲:“所以說啊,我覺得如果咱們要變回來,不妨等下次天雷下擊之時,咱倆在屋里點起一把火來,然后沒準兒……”
剛剛說到這里,柳溶月陡然住嘴,她目瞪口呆地瞧著蘇旭“騰”地一聲直身站起,扭身進屋抄了把龍泉寶劍出來!
還沒等柳溶月想明白蘇旭要干什么,那人已經三步并作兩步走到自己面前。
說時遲那時快!柳溶月只見眼前的蘇旭按燕翅退繃簧“倉啷啷”寶劍出鞘。那柄寶劍冷森森奪人眼目,明晃晃要人膽寒,端的是劍決天外云,劍沖日中斗!
蘇旭直眉瞪眼:“此劍名曰‘斬蛟’!”
柳溶月僵立原地,臉色慘白:“好極。留斬泓下蛟,莫試街中狗。我……我就屬狗……”
蘇旭都沒聽明白:“你說什么?你臉色如何這么難看?我是覺得你剛才說得有道理。”
柳溶月“噗通”一聲,雙膝下跪,抓住蘇旭的衣擺放聲大哭:“說對了你還要對我下毒手……真是土匪要殺人不為遭劫的說沒說錯話……”
當場翻個老大白眼,蘇旭一把將沒有出息的“自己”拽了起來。
他那時居然是興致勃勃的:“起來!我要求雨!!不!求電!柳溶月!你幫不幫忙?”
柳溶月“呃”地一聲順勢爬起,滿眼崇拜:“你這都會?!”
然后,柳溶月就看到,夕陽之下那個素妝的“自己”無比傲嬌地抬起下巴:“我今天還就明白告訴你!少爺我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曉人和。明陰陽、懂八卦、曉奇門、知遁甲,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抱膝危坐,笑傲風月……哎,你干嘛去?”
柳溶月頭也不回:“沏壺茶!再搬把凳子!我家女先兒說《三國》,少也得講半天呢!當誰沒聽過書么?”
那日東廂房門窗戶緊緊關閉,新婚夫婦鬼鬼祟祟摒退旁人。
起初屋內只有暗淡燈火搖搖,隨后亦有裊裊幽香淡淡飄出。
不久,屋內居然傳出銅鈴搖晃之聲,隱隱約約似乎有人掐訣念咒。
翠書、丹畫、詩素、歌玲四大丫鬟守在門外面面相覷,誰也不知道屋里的主子在如何作妖?只是隱約覺得大事不好!
果然!不出半個時辰,屋里紅光隱隱,漸有濃煙涌出!
丫鬟婆子大駭之下,不停拍門高喊:“少爺!少奶奶!開門!”
“不可玩兒火!玩兒火尿炕!”
“新婚小兩口賭什么氣要燒屋子啊!有話好說。 
“對呀!就是過不下去,廚房不是有菜刀么?!”
也就在這個時候,這兩天都逡巡在東廂附近沒事找事的周寒香周大姑娘眼見新房又出妖異,登時喜上眉梢。她手舞足蹈一路飛也似地跑向內宅,口中高喊:“快來人啊!新媳婦放火燒家啦!”
不多時,蘇府東廂院里已經擠滿了各色人等,為首的蘇夫人讓丫頭攙著,臉色鐵青地站在門口。
剛有小廝狠狠砸開房門。
房門洞開之時,眾人只見屋內的大少奶奶被發跣足、身披墨筆淋漓畫太極陰陽魚雪白被面。她左手掐訣、右手持劍,腳踏八卦、燈陣搖搖,似是正在登壇做法。
地上蹲著的大少爺紅頭脹臉地扇著火光熊熊的炭盆,不停地往里面添加黃紙、蠟燭。
可憐大少爺昨天還是那樣豐神如玉翩翩少年,此刻已熏得面如鍋底、活脫廟里的太歲金剛!
蘇夫人目瞪口呆地看著屋里!她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良久,這位一品誥命夫人才勉強回神,她顫抖著聲音問:“你們……你們干什么呢?!”
突然,蘇夫人身后的丫頭一聲尖叫:“可了不得了!火上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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