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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管庫必富


宛平縣后宅
柳溶月滿臉邀功地看著蘇旭,你說我窩囊廢了一十八年,跟您才混了一個多月我都會搶了!我都這么有能耐了,您還不論功行賞給我買床褥子嗎?
無奈蘇旭現(xiàn)在壓根兒顧不上搭理她!六品安人對著白花花的十兩銀子簡直含情凝睇,銀子掉他眼睛里算拔不出來了!蘇旭當大少爺?shù)臅r候一個月才二兩銀子月錢,好歹和王福江他們出去溜達幾圈兒就不剩什么了,要不然他也不至于這么刻苦攻讀,實在是交際不起!
后來成親了蘇旭才明白:富貴人家的子嗣就是不一樣!敢情詩素每月還掙一兩呢,而且人家詩素還不用起早貪黑地念書!
即便今日,“蘇探花”被圣上授了官職,正六品京縣縣令月奉十石谷米,米價平穩(wěn)也不過折合紋銀五兩。雖然還有些陋規(guī)進項,可縣令肩上還得擔負著自己家眷、丫頭小廝、師爺長隨,等等一眾人吃馬喂的挑費!更何況身處京縣、往來達官,迎送應(yīng)酬在所難免,這又是一筆大開銷。還好他爹娘不用他出錢奉養(yǎng),否則必然更加拮據(jù)。
一個月前,蘇旭每每想到這些就心頭滴血:合著老子寒窗苦讀這么多年,就是為當官兒掙錢養(yǎng)活這幫使喚人!老天不公啊!
然后……老天公不公是不知道,他自己就“不公”了,自然也就不用再提養(yǎng)活大伙兒的話。
這是老天爺慈悲,已經(jīng)準了他的心愿。
掬一把傷心熱淚,蘇旭再想老爹書信上的囑咐:孀居在外的玉貞公主已經(jīng)動身回朝,即便山高路遠,不過數(shù)月功夫也會到京。別個官員迎訝敷衍也就罷了,這位貴人斷斷不能應(yīng)酬馬虎。玉貞公主是皇帝長姐,成親更是遠適邊疆為國鎮(zhèn)藩。蘇氏滿門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招皇上待見,萬萬不可再得罪了這個寡婦公主!
不群不黨、清廉半世的蘇尚書都給擠兌得說出如此小話兒,可見玉貞公主在圣上心頭的分量。
朝中亦有人竊竊私語:先皇驟崩、今上踐祚大統(tǒng),這位長公主寫下長信說動太后,那是有擁立之功的!要不然年少體健的秦王不也是一時之選?如何就圣上這冷灶冒了青煙?
蘇尚書的話既然已說得如此透徹,到時宛平縣令必然大筆破費、孝順公主,這都事所難免。
想到這里,蘇旭不由悲苦嘆息:“這塊兒銀子小啊,咱錢還是少啊……”
詩素滿臉不解:“十兩銀子還少?夠小戶兒人家過大半年了!哎,還得說我們家小……少爺有本事!現(xiàn)在都能搶著錢了!”
陪侍在側(cè)的王話癆摩拳擦掌:“這來錢也太容易了!奶奶!大人!您們說吧!咱明天搶誰?我保證涼水勻勻?qū)崒嵉貒娝麄円荒槪∵厓荷贤倌莾憾妓阄覍Σ黄鹉 ?br />蘇旭心中煩躁:“說什么呢?這哪里是搶?!大少爺不是給陳管家寫借據(jù)讓他回去管老爺要了嗎?退一萬步說,咱們組團兒搶自己管家,這也不露臉啊!”
王話癆滿臉堆笑地趕緊給大奶奶賠不是:“對對對!不是搶!不是搶!這是小的我亂講!老話兒說得好,馬瘦毛長蹄子肥,兒子偷爹不算賊。少奶奶啊,您看咱如今也算天降橫財了,不如您再賞小的倆錢,大過年的,咱們不得吃點兒好的?我情愿跑腿去做個采買!”
蘇旭懊喪抬頭:“什么就吃好的?醒醒!你已經(jīng)不是叫花子了!能不能別開口就是要飯?”
王話癆訕訕后退,不敢說話了。
詩素上前一步,笑容滿面:“少奶奶,要不然您給我?guī)讉錢吧。咱好歹去置辦些碗碟杯筷!宛平縣這些器物著實丑陋。您看看這粗瓷大碗,在咱府里只配在廚房里盛家伙用!來個客人也端不出去啊!”
蘇旭吝嗇搶白:“粗笨瓷器難道不是飯碗?長相丑陋難道不配活著?王話癆都長這樣兒了,人家少吃一頓了嗎?還不是天天腆著大臉出門兒?”
詩素和王話癆互看一眼,雙雙撇嘴。
柳溶月看蘇旭這半天都不搭理自己,她鼓足勇氣悄悄扥了扥“娘子”袖子。
看蘇旭回眸看她,她連忙上去巴結(jié):“羲和啊……您看這錢好歹是我裝瘋賣傻弄來的。就是卸了磨,咱也不能殺了驢不是?所以……您能不能出點兒銀子給我買床褥子呢?”
蘇旭拍桌翻臉:“買什么褥子?哪有閑錢買褥子?你如今也是七尺高的漢子!全屋上下就你怕冷!你是堂堂縣令,怎么不肯自尊自重?口口聲聲驢長驢短,你再提一個‘驢’字,就去后院抱些干草來鋪!”
柳溶月挨了數(shù)落、委屈地后退兩步,她攪著雙手嘟嘟囔囔:“人家晚上冷么……”
詩素特別同情地看著大小姐,心里慨嘆:后娘如狼,新娘如虎,您自己呀就是個不爭氣的蝲蝲蛄。
王話癆實在看不下去,忍不住為柳溶月仗義出頭:“少奶奶!您攔著我吃,攔著詩素用,這都算您勤儉持家!可是人家大少爺過兩天就得出去當官兒了。您凍死他,咱指著誰?抱捆干草睡覺?虧您想得出來!回頭大人上堂,頂一腦門子虱子那也不像話啊!”
蘇旭臉色難得有些訕訕:“我是說要褥子何必去買現(xiàn)成的?我那里有些布料、回頭出去尋些棉花,不若我縫一床好了!”
詩素是咬住了牙,才沒笑出聲:“您還會這個吶?”
柳溶月揉揉狂跳的右眼,直覺好像要出大事兒!
她一個念頭還沒念完,忽聽外院有人腳步匆匆,與這兩天假期安靜的衙門大異其趣。
柳溶月頓時起了好奇之心,蘇旭使個眼色,當了多年伙計、慣會看眉高眼低的王話癆立刻奔出去打聽。
眼看王話癆走遠,柳溶月捅了捅蘇旭:“咱不至于這么缺錢吧?十兩銀子到手還不許開銷,你是不是欠外賬了?”
蘇旭頓時翻臉呵斥:“胡說八道!天天守著我,你還不知道?我現(xiàn)在哪有福氣去欠外賬?不過是昨日爹爹捎來書信,說有一樁官差,只怕來日要我們破費許多。”
柳溶月和詩素面面相覷:“不能吧!當官兒不掙錢就算了,怎么還能往里搭錢啊?”
“就是啊。人家不是都說‘三年知府,十萬白銀’嗎?您就算沒考上知府,咱也不能干賠了啊。”
蘇旭簡直悲從中來,他剛要細細為柳溶月解釋朝中掌故,忽見王話癆眉飛色舞地回來稟報,他又把話咽了下去。
王話癆簡直喜眉笑眼:“回大人、回奶奶的話,宛平縣二院之內(nèi)現(xiàn)在人影搖搖,吏戶禮兵刑工六房差役皆有人來衙門做事。依小的看,他們是在私下盤點庫房,看來是要偷偷彌補虧空。哎喲!不是我夸您!這回咱們悄悄前來赴任,還真打了這幫內(nèi)賊一個措手不及!眼看不但大人您算無遺策,就是老大人把咱們過年轟出來,也是下了一盤大棋吧?”
柳溶月老實巴交地羞赧搖頭:“這真沒有。”不過她欣慰拍胸:“既然如此,那就由他們?nèi)グ伞Qa虧空總比往外偷強。我看是個好事兒。詩素啊,咱們真有布料、棉花么?拿出來我要給自己縫個褥子!”
蘇旭就見不得柳溶月遇事往后縮!她這沒出息的樣子他看著就恨得慌:“你還有心縫褥子?!你知不知道那些碩鼠在外頭干嘛?他們拿你當死人呢!”他單手指向門口:“你!這就給我出去捉賊拿臟!”
柳溶月最怕和人翻臉吵嘴,頓時面有難色。
看柳溶月還在為難躊躇,蘇旭不禁聲色俱厲:“這你都不管?!我跟你說,新官上任三把火!你現(xiàn)在不管,來日他們定然將你這好性兒的大人欺負得死去活來。到時候說不得有多少窟窿爛賬都要栽在你的頭上!他們拿錢,誣你貪贓!現(xiàn)在就去!捉他們個正著!也好立起你的威風來!”
柳溶月滿臉不愿地向門口挪了兩步。
想想不對,她終于鼓足勇氣折返屋里,平生頭回試圖對蘇旭講講自己的道理:“羲和,王話癆說的你也聽到了,六庫都在折騰,可見這里人人都不干凈,有道是法不責眾。我現(xiàn)在出去,難道將他們個個逮了?咱們畢竟初來乍到,身邊親信不多。真跟他們撕破臉面,把這些人從頭罷黜,過了新年衙門還怎么開張?”
看蘇旭面有沉吟思之色,柳溶月連忙趁熱打鐵:“譬如說您是聰明絕頂?shù)囊粋人,如今做了蘇家少奶奶。但是陡然嫁到個陌生府邸,身邊沒有左膀右臂,縱然看出滿眼丫頭婆子各個都有私弊,無奈強龍難壓地頭蛇。一時間各個都得罪了,還怎么在婆家過日子?”
蘇旭聽了柳溶月如此窩囊的比喻,頓時心頭起火!他本想出言駁斥些正邪不兩立,染墨難自拔的正路言語。
誰知站在一邊兒的詩素和王話癆居然紛紛點頭附和:“你別說,我覺得這回大少爺說得對啊。”
“就是,就是,我回來的時候,看牢頭禁子都在出入逡巡,搞不好他們也不干凈。各個掐監(jiān)入獄,您還要他們自鎖自身么?”
自詡見過大世面的王話癆更是語重心長:“少奶奶,世道即是如此!哪有貓不偷腥?您信我一句,管庫不偷,五谷不收!沒有干凈的!”
眼看柳溶月居然混得人多勢眾,蘇旭不由愕然。他垂頭想想,決定退而求其次:“那你也要去前面溜達一圈兒!縱然不多言語,也需讓那起混賬知道,你是心中有數(shù)的!”
柳溶月最怕和人正面沖突,更不知道自己要出去做啥?剛要再想說辭拖延狡辯,卻見詩素推了自己一把,俏麗丫頭對自己連眨雙眼:“大過年的,大少爺你就聽了少奶奶的話,去前面轉(zhuǎn)悠轉(zhuǎn)悠。是貓就避鼠!你現(xiàn)身了他們也好有個懼怕。”
柳溶月還沒來得及再說什么,就見詩素回頭對蘇旭笑得不懷好意:“少奶奶!您猜怎么著?我還真在小庫房里找出些棉胎布料,你不是要給大少爺縫床褥子嗎?那就來吧!”
這下輪到蘇旭當場尷尬!
柳溶月無端覺得:此時此刻,必須開溜。
柳溶月雙手攏在袖中,帶著王話癆信步踱出后宅。
王話癆從小兒嘴碎,只要逮住個人形兒的,甭管你理不理他,沒有他不跟你聊的。
處時間長了,柳溶月甚至疑心,給王話癆身邊兒立個紙人紙馬,他都能眉飛色舞地給彩扎活兒講全本兒的《三國演義》。
那日,王話癆跟在柳溶月身后喋喋不休:“我說大人,咱這是上哪兒啊?”
“您真不考慮考慮咱倆偷溜出去買幾個大肉包子解饞嗎?”
“您沒來上任的時候您還能給我買個豆包兒呢,您這都六品縣太爺了,咱不能越活越回去啊!”
“我說大人啊,您覺不覺得您有點兒怕老婆?其實夫人眉清目秀,哪兒有那么嚇人?您不能夫綱不振啊!不是我說,您現(xiàn)在有點兒畏妻如虎了!夫人就是厲害,還厲害得過母老虎嗎?她還能打您?啊?能打?我說要不咱別忙買饅頭了,我先找根棍子給您防身!如意金箍棒,專治女妖精!母老虎就歸女妖精一類。”
“什么?您不會用棍子?對。大人您不屬猴兒。那您屬什么啊?要不然咱來把九齒混釘耙行不行?那個也能降妖除怪。”
“我不騙您,這段《水滸傳》上寫得明明白白兒的。劉關(guān)張哥兒仨一個頭磕地上,就保著唐僧上西天取經(jīng)去了……”
身邊跟了這么一位,柳溶月現(xiàn)在出哪個門都不害怕了,她耳朵邊兒“嗡嗡”的。
說老實話,柳溶月不知該如何去監(jiān)視衙役們規(guī)整庫房?也不知該怎么立下新官的威風?更不知道該如何去放那新官上任的三把火?
寒風吹來,冷氣逼人。
今年春節(jié)甚早,四九天氣肅殺。
柳溶月就是想在外面瞎轉(zhuǎn)悠一個時辰再回房向蘇奶奶交差,也耐不住外頭的奇寒徹骨。
她有心躲到王話癆屋里歇會兒,又忍不了他這嘴碎的舌頭。
隨便踏出兩步,柳大人轉(zhuǎn)過小廚房,抬腳走入銀局跨院。
此地私密,是宛平銀庫所在,平日有兵丁嚴加把守,即便過年,門口也站了值班的衙役。
好在這里值守之人俱是前兩日見過她的皂吏,此時看見太爺前來巡視,連忙給她請安。
柳溶月還沒習慣同男子打交道,有些羞窘難堪,她臉色泛紅地側(cè)讓一步,剛想扭頭離去,突然聽到銀局之內(nèi),算盤聲聲。
柳溶月不禁皺眉:這算賬之人技藝太過平庸,撥弄算珠的聲音黏糊滯澀。
再聽一聽,柳溶月心頭起急冒火!她都能想見算盤之上“漂珠”、“帶珠”布滿空檔!
這要能算對才有鬼了!
然后,柳溶月發(fā)現(xiàn),在她想明白自己要干嘛之前,她已經(jīng)憤憤然推門而入。
銀局之內(nèi)、小案之前,滿頭大汗地坐著個青年男子。這人五指齊張、如同鴨蹼,正在艱難地撥拉算盤珠子。
如此指法,令人發(fā)指!
柳溶月這輩子就沒見過這么笨的蛋!
她脫口而出:“你干嘛呢?!”
那人見是新任縣令前來探查,當即臉色慘白,“噗通”下跪:“銀庫庫吏卜石樹叩見大人。回大人話,小的正在盤庫算賬!”
柳溶月痛心疾首:“有你這么打算盤的么?你會不會啊?”
卜石樹滿臉懊喪:“小的……是不太會……”
柳溶月不可思議:“你不會?你不會你當?shù)氖裁磶炖簦窟@不是開玩笑嗎?”
卜石樹倒也老實:“小的是順天府尹惠祚觀惠大人的遠房親戚。因為家中還算富裕,爹娘給我打點,蒙單關(guān)風單大人賞識,說是要收我做個親信。這回單大人離任高升,派我在宛平縣做管銀庫小吏。所以……小的這個……打算盤的本事……的確有些稀松……”
柳溶月目瞪口呆之余,內(nèi)心大受震撼:還能這樣兒的?!我以為內(nèi)宅里朝顏的奶娘收三只母雞,安插她遠房妯娌去小廚房管事,就糊弄到頭兒了呢!原來官衙里的爺們兒也興這“禿子當和尚—將就材料”!
柳溶月轉(zhuǎn)念一想,又覺奇怪:“不對啊!你既然是單大人的親信,他此番離任高升怎不帶你一起去?”
卜石樹神色猶疑,含含糊糊:“單大人說了,小的我人才難得。他勉勵我在這里為國盡忠!他說了,做吏要管庫,管庫必然富!”
柳溶月按著在家當小姐時的道理推斷:“雖說單縣令離任,仿佛是給了你一個優(yōu)差。可是銀局如何做事,你絲毫不通。我怎么覺得有點兒蹊蹺?”
難得半天不曾出聲兒的王話癆突然插嘴:“這位單大人八成兒是虧空了庫銀,他要坑害于你啊?!”
柳溶月陡然想明白了什么,她一把推開卜石樹:“我來核對賬目!華朗!你帶著這位卜差役趕緊查對庫銀!”
那日,柳溶月坐鎮(zhèn)小桌之后親自核查庫銀。
聞訊趕來瞧熱鬧的衙役們隔著窗子,就見尚未接印的縣太爺一手賬本、一手算盤。
屋內(nèi)竹珠聲聲,屋內(nèi)燈火通明。
大人目光澄凈,大人全神貫注。
認真干活兒的大人居然還挺帥!
有道是流水的縣官鐵打的皂吏。
這幫衙役皆是在宛平盤桓多年的老油條,可他們何嘗見過如此親力親為親自擼胳膊翻賬本的知縣大人?
眾人面面相覷之余,都覺得這位大人精明能干,不是個好糊弄的主兒!
唯王話癆忙碌之余,歡喜贊嘆:“看我們大人打算盤這手法兒,至少干過二年內(nèi)賬房!大少爺你不是前半輩子凈念書了嗎?您什么時候?qū)W的這個?您爸爸不是戶部尚書啊!”
柳溶月忙于看賬,順口答音:“我后娘……嗯……我后學的!”
說到這里,柳溶月平生頭回挺胸抬頭地批駁男子,雖說對家兒是王話癆吧:“少爺打算盤很奇怪嗎?這叫藝多不壓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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