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驚天秘密
宛平殷山
人說事不過三。
王福江大公子這趟出來頭一個跟頭摔出條羊腸小路;第二個跟頭摔出來能讓大伙兒容身的洞穴;這半天他蹲在洞口腿也麻了、腰也酸了,猛不丁站起來就摔了第三個跟頭……
柳溶月就見堵在洞口兒的那坨灌木搖了三搖、晃了三晃,“咣當(dāng)”一聲倒在了地上。
這一聲兒也不太大,也不太小,對面兒聽見剛剛好。
也就在這么個時候兒,云端劈下一道雪白閃電,把天地之間照得纖毫畢現(xiàn)。
那一瞬間,柳溶月覺得自己的大眼兒直直對上了對門兒巡查漢子的小眼兒。要說那漢子也真對得起她,人家眼都沒眨就把刀拔出來了!
說時遲那時快,柳溶月蹦起來拽住蘇旭扭頭就跑!好漢不吃眼前虧!何況她打起根兒就不是好漢!
幸虧他們棲身的溶洞縱深大有,鉆到里面四通八達(dá)。雖然巖洞崎嶇難行,但盡可供人大肆逃竄!四個人一口氣往前跑了好遠(yuǎn),眼前赫然出現(xiàn)了岔路兩條!
柳溶月看看身后拿刀的還沒沖進(jìn)來,她慌忙詢問:“福江,往哪邊兒走?”
讓柳溶月拽得東倒西歪的蘇旭當(dāng)場翻好大白眼:你還真事事問他啊?王福江又不是土地爺!
在洞里暈頭轉(zhuǎn)向的齊肅這會兒也是滿臉期待地等著小王大人拿主意。
在場四個人有倆氣迷心,剩蘇旭一個明白人顯然難以支撐大局。
王福江當(dāng)仁不讓地看看左邊再看看右邊,立刻有了主張:“等我扔鞋!”
柳溶月和齊肅一起愣在當(dāng)?shù)兀?br />好在王大人鞋扔得好快,看來也是久練久熟。
柳溶月都沒看明白他鞋是怎么脫下來的,“啪嘰”一聲皮靴已經(jīng)落地:鞋尖兒直指左邊岔路!
王福江顯然對自己信心百倍,他蹬上鞋子往左就跑:“走這邊兒!”
柳溶月就見他一馬當(dāng)先、身影如風(fēng),“嗖”地一聲就沖出去了!兔子有多快王福江就有多快。看出不對的齊肅還沒來得及阻止,大伙兒就聽“咕咚”“噗通”“哎喲”之聲連響。
原來左邊岔路地殼不穩(wěn),王福江身高體重還連竄帶蹦,巖洞當(dāng)即陷落坍塌!齊肅雖然手疾眼快薅住王福江的領(lǐng)子,無奈王大公子墜勢太急,相較之下他的衣服就顯得過于脆弱。
沖過來幫忙的柳溶月縱然伸長雙手也沒撈著王福江胳膊,眼看錦繡衣服漸漸脫離王大少爺?shù)纳眢w,王福江手刨腳蹬也無濟于事,終于“噗嚓”一聲長袍斷裂。
其余三人眼睜睜地瞧著雪白半裸的王福江一路悲鳴著讓滔滔暗流沖向了遠(yuǎn)方。
那天,暗河里久久回蕩著王福江的罵街之聲:“我呸!成過親的男人不要臉啊!救不了命怎么還把我扒光了?!”
老實人齊肅目舉著手里的袍子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齊肅看看下面暗河挺寬,聽聽王福江慘叫不絕,料想小王大人還有一線生機。
他咬牙對柳溶月和蘇旭說道:“大人,夫人!小的這就去將小王大人打撈上來!大人別怕,我看這溶洞地勢傾斜,必然是個下山的路途。您帶著夫人順著水道前行,定能下山回去!二位保重,小的去了!”
還沒等柳溶月和蘇旭反應(yīng)過來,齊肅就跳河一閉眼地蹦下暗河了。
這一下子變生肘腋,頓時身邊兒就少了倆人兒。
柳溶月聽身后腳步聲響,想來是追兵迫近,她一咬牙一跺腳拽著蘇旭奔右直跑了下去。
蘇旭有心想勸,王福江從小點兒正命好,他選的路途未必有錯,咱接著從左邊兒跑,繞過那個坑不就得了?
無奈柳溶月已經(jīng)開始發(fā)足狂奔,立刻拽得蘇旭跟頭轱轆,她就沒給他說話的機會!
蘇旭跑到頭疼,他想:行吧,男左女右。為今之計也只好盼著柳大人運氣也過得去了!
他倆人手拉手一路向前也不知跑了多久,就覺得越跑身邊兒的水越多,越跑洞越深。
隨著那“嘩嘩”的水聲越來越大,身后的追兵都仿佛越來越遠(yuǎn)了,有一時柳溶月甚至疑心他們是不是已經(jīng)不再追了?她拽著蘇旭跑得也不算太快啊。
蘇旭卻是越跑心越毛:后面沒追來么?后面不追了嗎?難道前面的更嚇人的?
眼看越跑前面越亮,越跑暗河越寬。
柳溶月心頭驚駭:媽耶!這都跑到天亮了么?
正尋思著,她就覺得的蘇旭一個踉蹌?chuàng)涞乖谧约荷砩希癖贾械牧茉乱幌聝簺]站住,帶著蘇旭“咣當(dāng)”摔倒在暗河旁邊。
柳溶月回頭看時,就見痛苦的神色從蘇旭的臉上一閃而沒,他一下子咬住了嘴唇。
她剛要問他怎么了,就讓蘇旭死死地捂住了嘴。他很勉強地帶著她一起滾到條暗溝里,他附在她耳邊氣聲低語:“你看前面水里……”
柳溶月小心翼翼地抬起頭來,就見不遠(yuǎn)處已經(jīng)匯成河流的水系里停靠著兩艘漆黑船舶。
黑船?黑船!
柳溶月駭然看向蘇旭,原來真有黑船!原來楊周氏和王話癆不曾神志混亂!
蘇旭比了個“噓”的手勢,柳溶月連忙把腦袋縮了回來。
她心頭狂跳地蜷在蘇旭身邊,還緊緊地抓住了他的衣擺。
蘇旭強忍著腳踝扭傷的疼痛,挺欣慰地挑了挑眉毛。他發(fā)現(xiàn)柳溶月害怕的時候總會縮到自己身邊,她一著急就想拽他的衣擺,她自己大概都沒發(fā)現(xiàn)她這么依賴著他,這個認(rèn)知簡直讓蘇旭興高采烈。
相較于想瞎了心的蘇旭,柳大人當(dāng)時可是滿腦子正文兒!
她倆手撓地低聲發(fā)狠兒:“你們等著!等我回去了!我?guī)а靡蹨缌四銈儯∧銈冞@幫大壞蛋!忘八端!”
蘇旭心想:慚愧!人家現(xiàn)在可比我像個縣官兒。
他們倆并排在溝里靜靜趴了一會兒,蘇旭看看后面的追兵不曾趕來,再看看船上的人沒發(fā)現(xiàn),他不由想起當(dāng)日在家閑的難受,隨口吟詩:柳色參差掩畫樓,曉鶯啼送滿宮愁,年年花落無人見,空逐春泉出御溝。
誰能想到詩素一語成讖,這才多少日子,他就徹底趴到地溝里了。
可蘇旭是甘心爬地溝的人嗎?他不是啊。
然后……柳溶月就見蘇旭手腳并用地向前爬去……
柳溶月嚇得拽住了蘇旭的手:“你干嘛?”
蘇旭躍躍欲試:“我爬過去聽聽船上的人說什么。”
柳溶月頓時覺得雙腿好軟:“你膽子也太大了!”
蘇旭滿臉堅定:“你不是要剿滅此賊么?總要知道他們是何許人也!”他抿了抿她松散的額發(fā),好認(rèn)真地對她說:“你害怕就在這兒呆會兒。我聽明白了就爬回來找你。”
柳溶月大搖其頭:“要去一起去!讓你一個人去冒險我還是人嗎?”
土溝崎嶇,坑洼不平。
柳溶月這一路爬得磕磕絆絆、十分辛苦,估計身上硌出來不少淤青紅腫,每前一步她都覺得特別肉疼。但她還是很咬牙向前爬去。她一邊兒覺得自己就要被活活嚇?biāo)懒耍贿厓河钟X得蘇旭說得很對!她審了那么多邪門的案子,好多人死得不明不白!只要還當(dāng)著一天的縣令,她就有責(zé)任弄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
好在有蘇旭陪在她身邊兒,真好,他總是陪在她的身邊兒。
此地既能泊船,當(dāng)離洞外不遠(yuǎn),呆在這里已經(jīng)能隱約聽到外面炸雷聲聲,柳溶月和蘇旭并肩趴在離那艘黑船最近的地方,側(cè)耳細(xì)聽船上之人說話。
黑船上有人上上下下,似乎在從船上往下搬著什么東西。
船板“咯吱”作響,有人從艙里走了出來。
柳溶月和蘇旭不敢抬頭,但從映到岸上的影子來看,那是個長衫男子和一個短打壯漢。
船舶移動的陰影遮把柳溶月和蘇旭掩進(jìn)了濃黑暗處。
那兩人走到船舷說話兒,穿長衫的男子聲音讓柳溶月覺得莫名耳熟。
長衫男子似乎不太滿意:“怎么就這么點兒?這夠什么的?蔣先你可是越來越懈怠了!”
被喚做“蔣先”的男人恭謹(jǐn)解釋:“我們也有難處。小的領(lǐng)著弟兄們在京城附近盤桓兩年多了,富貴官員家里早已踏遍,再找不出什么油水。要不也不會出了錯偷蘇尚書,把事情鬧這么大。偷東西不似種莊稼,年年長年年有,兄弟們已經(jīng)盡力了。”
猛不丁聽到“蘇尚書”的名號,柳溶月和蘇旭俱是心頭一跳:找到賊窩子了!敢情冤枉了人家狐貍精一年多!
耳熟的聲音特別冷淡:“話不能這么說,本朝官員貪墨成風(fēng),他們斂財?shù)哪苣涂杀惹f稼漢強多了。我看是你們本事不夠吧?這么大家業(yè),爺也有爺?shù)碾y處!鑿山開礦,打造甲兵,哪里不用錢來?你的兄弟難道還要爺養(yǎng)活著?”
蔣先口氣也不大好聽:“當(dāng)初招募我們,口口聲聲爺要搜集百官貪墨贓證,清朗天下世道,也算我們?yōu)槊癯Γ涃u帝王。怎么如今竟要指著我們飛檐走壁養(yǎng)活爺了!左右都是做賊,兄弟們自己偷去不好么?沒聽說都做賊了還要完糧納稅的,這還讓我如何轄制?”
那耳熟的聲音輕蔑冷哼:“你還有臉撒潑?這些年若非爺護(hù)著,你們早就人頭落地了。我看你是活膩了。爺捏死你,便如捏死個螞蟻。”
蔣先訕訕嘟囔:“爺既是這么大本事,就該早早兒把宛平縣令擺平了才是。有這厲害人物在這里礙手礙腳,我們有多大本事也難以施展。不信您看單縣令在日,那是什么光景?”
聽到這里,柳溶月有些自豪地捅了捅蘇旭,那意思:怎么樣?我厲害吧?
蘇旭想不到柳溶月這時還要臭美!不過看在大人可愛的份兒上,他還是刮了刮她的鼻子。
那位先生忽然換了個話題:“那些人口可賣出去了么?”
蔣先十分懊惱:“宛平管得緊,拐來的娘們兒如今不能在此換錢,只好拉到遠(yuǎn)處發(fā)賣,路上啼哭病死、看守羈押、本錢就高,獲利太少。我知道爺最近手緊,我本想著把那起苦力也一起出手算了。無奈男人家不好拿捏,容易出事。所以那些干不得活兒的,小的只好將他們就地弄死,還能省些糧食。”
柳溶月臉色大變,她怎也想不到,做人能如此喪盡天良!她忍不住一捶河床,發(fā)出“撲棱”一聲輕響。
這下子原本聲音不大,誰知船上那個蔣先竟然意外地驚醒。
他厲聲斷喝:“誰在那里?”
蔣先話音未落,船上燈籠陡然扭轉(zhuǎn)過來。
大燈照處,溝壑雪亮!
柳溶月駭然抬頭與船上那倆人倉促打了個照面。
不看不要緊,一見嚇斷腸!
怪不得語音如此耳熟,那位“先生”竟然是秦王府的宋長史!
宋長史瞧見柳溶月也是愣在原地,他萬沒想到宛平縣令居然本尊趴在船下!
蘇旭一躍而起,強忍著腳疼拽著柳溶月扭頭就跑。
他兩個沒跑出兩步,就聽身后宋長史一聲嘶吼:“蔣先!滅了他們的口!”
柳溶月拉著蘇旭拼死拼活跑,身后四個持刀大漢鍥而不舍忘命追!
齊肅說得沒錯,只要沿著河跑,多半兒就能奔出山洞跑到山下。
柳溶月拽著蘇旭剛剛跑出一箭之地,已經(jīng)逃到看到可以出船的洞口。
此刻大概已經(jīng)交了寅時之末,天光已經(jīng)些微見亮。
再狂奔幾步,柳溶月已經(jīng)看到洞外的蔥郁草木、山路迂回。
可是他們的亡命狂奔也就僅止于此了,這次起跑柳溶月就覺出蘇旭腳力不濟、跑不起來。
果然,勉強奔不得多遠(yuǎn),他便一個踉蹌摔倒在地。
柳溶月倉皇回身拉他:“蘇旭!起來!起來啊!”
蘇旭已經(jīng)很久沒聽過柳溶月對自己直呼其名,想來她已經(jīng)驚嚇過度。
他這半天雖沒機會看,但已能料想自己腳踝傷得不輕,再試了一下兒還是站不起來,蘇旭心底涼透。
他猛地摔脫了柳溶月的手指,指著前面厲聲斷喝:“跑!你快跑啊!別管我了!”
柳溶月怎么舍得對蘇旭置之不理?
她死死拽住了他的胳膊,眼淚斷線似地掉了下來:“蘇旭,羲和,你別這樣,你起來啊,我?guī)阋黄鹋堋也粫䜩G下你的……”
蘇旭又急又氣:“跑啊!你跑了還能給我報仇!”
柳溶月用力搖頭,干脆大哭:“我不!我這回?zé)o論如何不聽你的!要走咱們一起走!”
他們原本也沒多跑幾步,經(jīng)不住這樣些微耽誤,就說這兩句話的功夫,后面那些持刀男子已經(jīng)追了上來。
蔣先為首,四人殿后,他們整齊劃一、訓(xùn)練有素地逼了過來。只須臾功夫,他們就把柳溶月和蘇旭圍在了當(dāng)中。
蔣先看著柳溶月冷笑一聲:“蘇大人,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jìn)來。今日合該你死在這里,小人刀下還沒斬過探花。來來來,只要你不掙扎,我定然給你個痛快。”說著,鋼刀已經(jīng)慢慢地擱到柳溶月頸上。
柳溶月從小到大何嘗受過這樣的驚嚇,她雙腿一軟“噗通”一聲摔在蘇旭身邊。
鋼刀之下,柳溶月瑟瑟發(fā)抖,她口中喃喃:“羲和,我怕,我怕……”
蘇旭將柳溶月拉到身后,他對蔣先怒目而視:“狗賊!蘇大人是朝廷命官!恩科進(jìn)士!你敢動她一根汗毛!不怕千刀萬剮嗎?!”
從未見過如此硬氣的婦人,蔣先手中鋼刀戲謔地輕拍著蘇旭的臉蛋兒:“嘿嘿,這才是說美人兒美人兒到。今日近看,夫人果然天姿國色。小娘子放心,我不殺你。你乖乖從了爺,待會兒有你舒服的……”
柳溶月驚怒之下,伸開雙手護(hù)在蘇旭面前:“你休要胡扯!他是欽封誥命!婦道人家和你們無冤無仇!你們殺我好了!只要……只要你們放了他……我隨你處置……”
蘇旭死死摟著柳溶月的腰肢:“月兒!不可!”
柳溶月微微一怔,這是他頭次當(dāng)著眾人喚她小名兒!他既然都這么說了,那是立意什么都豁出去了!
蔣先的眼光卻從未從蘇旭臉上移開,他滿臉淫笑:“小娘子別慌。死個爺們兒算什么?好漢爺保你日后千百個好夫婿夜夜不重樣兒……”
蘇旭勃然怒道:“無恥賊子!無膽鼠輩!你們也有臉自詡好漢?被人豢養(yǎng)如同豬狗!偷雞摸狗辱沒祖宗!識相的你就殺我好了!眨一眨眼,我是你孫子!”
蔣先惱羞成怒,他手中鋼刀一晃:“你當(dāng)我不敢剁碎了你們?”
柳溶月“嗷”地一聲撲到蘇旭懷里,抓著他的衣襟瑟瑟發(fā)抖。
旋即,她好懊喪地想:完了!死得一點兒都不大丈夫!蘇旭做鬼也會數(shù)落我!
誰知,蘇旭就勢將她攬入懷中,他輕輕地合上了她的眼,還無比溫存地對著她耳邊喃喃:“月兒,不怕,一下子就過去了,有我陪著你呢。你摟著我就不痛了。”
柳溶月緩緩抬起頭來,她含淚凝視蘇旭,終于說出了深藏的心意:“蘇旭……此生能認(rèn)識你……真的很好……”
明月西墜,旭日東升。
一雙日月,并懸天際。
宛平殷山,雷霆滾滾,閃電駭人,地上倒行,引發(fā)天怒。
對著當(dāng)空劈下的凄厲刀光,蘇旭坦然地閉上了眼睛,他緊緊摟住了自己的心上人,忽然覺得這樣也好。
得成比目何辭死,愿作鴛鴦不羨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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