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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爐內骷髏


宛平街頭
做青年公子打扮的柳溶月現在是珠寶商人柳澄輝,她自稱前些日子給宛平蘇大人當過師爺,后來嫌錢少不干了!
此刻柳溶月心情十分舒暢,比在宛平當知縣還要舒暢!
別看蘇旭是首縣之長,可天子腳下非富即貴,街上溜達個騾子都保不齊比她品級高。柳溶月看出來了,給錢不多管事兒多,當蘇縣令實不如當柳老板快活!
柳溶月做縣令時曾與大興縣藥材商人打過交道,那時候他們便邀約蘇大人將來一起去做生意。商人此話并非完全客氣,士農工商,以商為末,倘若能拽著官老爺一起做買賣,好歹出門不受欺負。
柳溶月女扮男裝拿上了她親手寫下的縣令薦書,忐忑不安地去找大興縣的藥材商人,開始只是想尋些指點,誰知道對方大喜過望,立刻邀她一起去安國瞧瞧。
柳溶月揣的本錢是上次去皇宮挨罵,陛下賞賜的五百兩銀子。
自從收了這筆饋贈,柳溶月就徹底放棄跟皇上說理了。她當縣官拼出性命把洪水攔住朝廷才給一百兩,她上宮里挨頓罵皇上給五百兩,可見面圣比干活兒值錢!
手持五百兩紋銀,柳溶月先去宛平縣福彩樓宋老板那里選了五十支精致頭釵,這些釵子銀質一般,勝在款式精巧。她是大家閨秀,眼界大有。柳溶月做縣官時一意把宋老板挖來宛平經商,就是篤定宋老板家的首飾款式別致,定能大發財源。
北直隸諸省大家閨秀稀罕的首飾樣式向來是以京城馬首是瞻,所以這回柳溶月牛刀小試,帶了京城的首飾來北直隸販賣。安國是北方藥都、市面兒繁榮,頗有些手中有錢的婦人。如此珠寶商人模樣好、梅娘嘴巧會梳妝,五十支釵子不過幾日就悉數脫手。柳溶月再從安國選了上等人參、鹿茸帶回到宛平又賺一筆。
柳溶月回到宛平,沒有立刻回家,而是去彩福樓和宋老板聊了聊首飾款式,宋老板沒想到這位柳公子竟然是個經營好手,聽說他還是蘇縣令老婆的親眷,登時心里又喜三分。不多時兩人已經說好,將來必要共同發財。待柳溶月出了彩福樓,宋老板將他們送到大門以外,那個滿臉堆笑的樣子,便如見了財神爺。
這趟買賣做得順風順水,柳溶月興興頭頭地請了齊肅和媚娘去下好館子解饞!
這種事兒不能回家再說,讓蘇旭那個財迷知道了,他肯拿一吊錢出來給大伙兒燉肉就算出了心頭血了。
坐在宛平縣最豪闊的飯館里,柳溶月他們三個正喜滋滋地吃著喝著,忽然簾子一挑,有兩個彪形大漢闖進雅間。
為首一個滿臉橫肉的漢子指著柳溶月問:“你就是宛平縣新來的那個珠寶行商么?”
齊肅當即起身,把柳溶月和媚娘掩到了身后:“你們干嘛?!”
那個滿臉橫肉的漢子強裝笑臉:“小相公莫驚,咱們是有些生意想與你做!闭f著,他從懷里掏出個大紅錦盒遞到柳溶月眼前:“小相公給掌掌眼,這個值多少錢?”
齊肅看著柳溶月等她示下,柳溶月遲疑地點了點頭。
梅娘接過錦盒小心翼翼地遞給夫人。
柳溶月狐疑地將錦盒打開一看,只見里面裝了副赤金打造的鴛鴦項圈。金子成色倒是不錯,打造手工也算精美,這金光閃閃的項圈放在大紅錦盒里更添喜氣洋洋,倒仿佛誰家成親用的聘禮一般。
柳溶月心下駭然:這又是哪家兩口日子過不下去了么?干嘛不去找當鋪典當?
可不知為了什么,柳溶月無端覺得這玩意兒有點兒眼熟!
她隨手將項圈翻過來一看,只見首飾背面細細雕琢著四個小字“蘇府之喜”。
瞧了再三,柳溶月徹底踏實了:這跟她從宛平銀庫里找出來的鴛鴦金鐲分明是成套的!這不就是蘇府娶她用的聘禮么?
柳溶月看看項圈再看看莽漢,看看莽漢再瞧瞧項圈兒,她三分好笑地問:“這位大哥您是姓狐么?”
那漢子用力搖頭:“我姓白!
柳溶月嘴上說著“失敬失敬”,心里想得卻是:這必是個偷東西的毛賊!我得想個法子不用一兵一卒把他們騙到衙門里去捉住受審。原來是這幫忘八端偷了我的聘禮,白讓人家狐貍精枉擔了一年的虛名兒。
宛平鳴玉坊深巷
蘇旭自幼就肖想過無數次傳說中的君臣奏對,他去年還堅信自己必然致君堯舜:那肯定是人間最為莊嚴肅穆的情景,他會在華麗殿閣中向皇帝滔滔不絕地闡述自己畢生所學。
然而,蘇旭萬萬想不到,現實竟會如此殘酷無情!
當蘇探花終于有機會和皇上對面而談的時候,他倆居然是窩在風月坊巷無人之處交頭接耳,身后還隱約傳來皇上隨從與一眾流氓的斗毆之聲。
太瘆的慌了!
要不是同著皇上不太合適,蘇旭都要伸手胡嚕臉了:這都叫什么事兒啊!
很快,蘇旭就欣慰地發現:我們皇上不愧是天選之子。人家到底比他放得開!最起碼聽著身后的慘叫,皇上的嘴角不曾微微抽搐。
二人些微尷尬地對站了一會兒,還是寶祐帝率先開了口:“那個……蘇卿啊……”
蘇旭連忙躬身:“臣在!
寶祐帝說:“朕今日其實已在宛平縣轉悠了好久,要不是剛才險些遭了竊賊,你這個地方治理得么……也算市井繁榮,有些盛世景象……”
蘇旭擦把冷汗:“終究是讓毛賊驚了陛下的駕。這都是臣的過失!
蘇旭真心慚愧,雖然皇上您是個登徒子,但是我的地面兒上鬧賊畢竟是我治理無方。
寶祐帝寬容一笑,然后他竟問了件讓完全出乎蘇旭預料的小事。
皇帝彼時滿臉八卦:“蘇卿啊,為什么大興縣有差役來宛平罵街呢?朕聽他們罵得還挺臟的。你哪里得罪大興縣令了?還是說你們地方官員之間平常就是這么招呼的?”
蘇旭萬分汗顏:“回陛下的話。我們平常不這樣。因為臣撬了大興縣的墻角兒,把大興境內的富商挖到宛平縣開店,以至大興縣令懷恨在心,所以派人來我們宛平罵街解恨。”
這是柳溶月當縣令時候惹得麻煩,但蘇旭下定決心承擔所有!讓皇上責罰也認了!
寶祐帝“哦”了一聲,臣子間駭人的齟齬,實在超出了皇帝想象的極限:“那你們這是圖什么呢?”
蘇旭滿臉羞赧:“圖錢!笨纯椿噬戏路饹]有聽懂,蘇旭垂頭兒解釋:“宛平遭災、陛下恩準農不納稅,臣這是為了多收點兒商戶們的鋪行錢……陛下您不知道,宛平縣的官學房舍再不修繕就要漏成澡堂子了……臣得找錢啊……”
寶祐帝倒吸一口涼氣:地方上竟然能窮成這樣兒么?
即便如此,皇上還是不大明白:“蘇卿,那人家大興縣都打上門兒了,你又是如何平息糾紛的呢?朕看你也不是個唾面自干的老實人啊。”
蘇旭老臉一紅、實話實說:“回陛下的話,臣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來罵街的,臣就讓下屬罵回去。我手下有個衙役以前是茶館兒伙計,他慣會罵街、天下無敵。一般臣派他出陣,三五回合就能把大興縣令氣到頭暈目眩。萬一兩縣對陣半天,大興縣還是雖敗不潰。臣就親自上陣,去宛、大兩縣的界碑邊兒上手碎青磚。然后對面兒就沒人敢再吭聲兒了。”
寶祐帝瞠目結舌:“朕竟看不出愛卿還有這等驚人武功!難道你真能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
蘇旭萬分慚愧:“回陛下的話,臣沒那個本事。臣完全是糊弄他們。只要將青磚先用大鍋蒸煮一個時辰,那么起鍋之時必然磚體酥軟,而且外形不塌!雖婦孺嬰兒皆可以手碎之。”
寶祐帝沉默良久,終于發出一聲嘆息:“朕沒想到,蘇卿竟是個能臣。”
蘇旭苦笑:“這般行事,有辱斯文。可是陛下,宛平畢竟新遭水災,又鬧瘟疫;ㄥX的地方多,撫恤的難處大,臣也是實在沒別的法子……”
年輕的皇帝慢慢地回過身去,他沉吟良久,開口卻說了些別的事情。
皇帝聲音不高:“蘇卿啊。不錯。朕不喜歡蘇師傅,連累著也不喜歡你。自你入仕,是朕故意磋磨了你的前程?呻逈]想到,你在宛平的局面會是如此艱難。朕也不曾想到,你竟是個不怨不艾的賢德之人!
雖然蘇旭完全不明白自己剛做了十來天知縣,如何在皇上眼里就變成了不怨不艾的賢德之人?但那不要緊,他當女人那會兒,面兒都沒見過,皇上也照樣夸他溫柔嫻淑、恪守女德。
不過皇上既然夸了,按規矩他就得客氣:“陛下謬贊。臣資質魯鈍,唯有多用心力,方不負天恩!
寶祐帝似乎有些唏噓:“蘇卿,我知道宛平地面魚龍混雜。讓你在此做官是為難你了。這樣吧,你我君臣今日便打個商量。倘若你在宛平為官一任,地面不生風波,我便準你回翰林院做侍讀學士如何?至于以后能否如你爹那般位極人臣,便要看你自己的修為造化了!
蘇旭萬萬想不到,如今的皇帝居然對自己存了這等善意!
回翰林院啊!做侍讀學士!這不比當編修又強了百倍?!
此事他想了太久、盼了太久,若非聽到皇帝的言語,蘇旭幾乎覺得此事今生已經無望!
須臾,萬分震撼的蘇旭就見年輕的天子緩緩地抬起頭來,他雙眸雪亮、目光炯炯地對自己說:“蘇卿啊,你是聰明人。許多話此時此地我也不便說透。朕愿你深體朕意,好自為之!
那天,蘇旭失魂落魄似地陪著皇帝走出窄巷,他心神恍惚地看著外間,現在的宛平縣都已經不像宛平縣了,這不分明就是他走上錦繡前程的一塊兒墊腳磚嗎?
隨即,蘇旭忽然清醒了過來。他發現眼前情形不對!何止情形不對,這簡直要出人命了!
皇上的隨從果然武藝高強,說幾句話兒的功夫,偷東西的賊子已經讓內衛打得東倒西歪、滿臉是血,眼看氣息奄奄就要把命交代在這里了!
蘇旭忽然想明白過來!偷盜之罪,罪不至死!
宛平縣令連忙出聲阻攔:“別打了!別打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宛平縣是有國家法度的地方!不能濫用私刑!不能在這里鬧出人命啊!”
看寶祐帝含笑擺手,那錦衣漢子這才悻悻收束長拳。
錦衣漢子狠狠啐了在地的賊人一口:“呸!若非是蘇……嗯,若非這位相公為你們說情,我家主人慈悲心軟,我今日便該活活打死了你們了事!
地上眾賊齊聲哀求拜謝,他們萬想不到自己是得罪了大內高手,只當自己不長眼惹了江湖上的狠毒角色,連帶著對給他們說好話的蘇旭都是感恩戴德。
寶祐帝別有深意地看了蘇旭一眼,攜了自己的隨從翩然而去。
目送著皇上越走越遠,終于再不可見,蘇旭這才慢慢地回過魂來。
地上哀嚎的這幾個活寶一邊兒對蘇旭沒口致謝,一邊兒互相攙扶著起來,蘇旭正尋思著怎么吆喝王話癆回宛平縣叫人把這幫人捆回去受審?誰知巷子里匆匆出來個五大三粗、滿臉黢黑的漢子。
他扎著手往這邊跑來:“前面可是孫三、馮四幾位兄弟么?你們這是怎么了?”
在地翻滾的賊人見那黑臉大漢如見親人:“這不是魯鐵匠魯家哥哥么?我們在外遭了難,還請哥哥扶我倆去你鋪子里擦把血,包包傷!
一聽“魯鐵匠”三個字,蘇旭頓時就站住腳了。
他尋思:不能這么巧吧……
那日,“熱心俠義”的蘇公子、公子隨從王話癆和魯鐵匠連拉再扶,將受傷臭賊搬到了一處民房。
蘇旭大家公子,行為矜持也就罷了。
王話癆可是茶館兒伙計出身最會張羅不過,他進得屋來立刻忙前慢后,一邊兒找床鋪把傷者扶上去歇著,一邊兒勸魯鐵匠去找跌打大夫過來給大伙兒看傷。
魯鐵匠本意是不讓這倆陌生男子在自己家里作主,架不住炕上的熟人流血不止、呻吟不斷。魯鐵匠跺腳之余,囑咐了看著還精神些的孫三兒幾句,讓他盯著蘇旭和王話癆不可亂走,就匆匆出門叫大夫去了。
蘇旭支棱著耳朵,分明聽見魯鐵匠走時牢牢鎖住了大門。
他登時篤定:這是找對地方了。魯鐵匠心中沒鬼,他怕什么。
王話癆自然知道蘇旭這回出來就是要拿魯鐵匠的!如今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扒著窗戶看看魯鐵匠已經走遠,他正要給蘇旭使眼色讓大人趕緊回衙門搬兵拿人,忽見大人眉頭緊鎖地盯著地面臉色嚴峻。
王話癆順著大人的眼光看去,只見這屋里地上點點滴滴、成灘成片,暗紅發腥似是有趟血跡。他心中不由大驚:哎喲喂,我和大人這不是進了賊窩子了嗎?!
害怕床上諸人看出大人神色不對,王話癆“嗨喲”一聲推了蘇旭一把:“少爺!左右您也不是個會伺候人兒的。不如我在這里好好看顧幾位兄弟,您啊去后頭給他們燒點兒開水擦拭傷口!
說到這里,王話癆朝蘇旭猛使眼色,那意思:這里有我,大人快去!
蘇旭會意,起身就走。
誰知床上的孫三看出不對,他強撐著身子冷笑一聲:“公子,您這是上哪兒去?爐子……可在后頭呢!”
看孫三亮出明晃晃的匕首,蘇旭理直氣壯:“你干什么?我好心救你還救出不是了?再說了,我頭回進這座屋子,我怎么知道灶在哪里?”
王話癆趕緊在一邊兒打圓場兒:“就是就是。我們家公子,平常不進后廚,就是他自己家灶他都摸不上幾手!”說到這里,王話癆朝蘇旭打個眼色:“要不還是我去吧!”
蘇旭點頭:“你快點兒弄好,等主人家回來了咱們就趕緊回去。家中還有買賣要做!
王話癆一陣風似地沖到了后院兒,后院兒鐵爐林立、煤炭成堆,各種鐵器掛滿了架子,看來這姓魯的的確是個鐵匠不假。
王話癆一邊摸索后門一邊心頭納悶:奇哉怪也!別人家鐵匠鋪架子在門口,爐子在外間,取得就是個招牌的意思。這魯鐵匠怎么把吃飯的家伙藏得恁深?
王話癆先是匆匆巡視沒能找到后門,再看院墻高起實在不好翻身出去。
他不由心中咒罵:好你個鐵匠!門禁森嚴得給牢房似的!看來你家是有貓膩!
正在心急火燎蹬著墻磚往外爬的時候,王話癆忽聽后街之中有人說話:“魯鐵匠這是上哪兒去?”
那魯鐵匠嗓門豁亮:“兄弟跌傷,去尋大夫。誰知今日湊巧,出門就見陳大夫走在街上!
王話癆聽了這話,知道是跑不出去了,他連忙從墻上蹦下躥回后院,隨手打開了爐門兒預備燒水搪塞。不曾想忙中有錯,王話癆隨手打開的是打鐵的爐子。
然后,他就見尚有紅火的煤炭灰燼之中……分明有個黢黑帶血的骷髏頭骨……正沖自己齜著白森森的門牙……
王話癆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覺得心都快蹦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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