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雖早猜到綠萼所在之世以武為尊，百姓多半不遵王法，但聽她一個(gè)溫柔女孩子，口中說出“復(fù)仇”二字輕描淡寫，仿佛天經(jīng)地義一般，還是不由得嘆了口氣。

        心里也曉得她們這一世規(guī)矩就是如此，自己不能左右，也無法苛責(zé)于她。

        綠萼倒是興頭得緊，前后兩世，這還是第一次出谷游玩，又是和母親一起，不免一邊收拾行裝，一邊口中絮絮叨叨，有裘千尺在就和裘千尺說話，沒有裘千尺在時(shí)，旁人偶然聽見，都以為她自言自語，誰知道竟是和黛玉閑聊呢。

        黛玉覺得好笑，也就一一應(yīng)著，順便將她所知的母舅家事打聽了一遍。

        不過幾日，裘千尺安排好谷中之事，帶著綠萼和隨從數(shù)人，啟程前往湖南瀘溪鐵掌峰。

        其實(shí)不止綠萼，就連裘千尺自己，也是成婚之后絕少出谷，對(duì)江湖之事更是一無所知。這次出來，一是甫脫大難，心里覺得必有后福，一是身邊有個(gè)玉雪可愛的小女兒陪伴，嘰嘰喳喳不住問這問那，裘千尺登時(shí)覺得自己孤陋寡聞，許多事被女兒?jiǎn)柕脝】跓o言。

        當(dāng)下暗暗立誓，只道此生再不另嫁，只一個(gè)人帶著女兒，也好多多照顧于她。又想自己避世而居，雖然清靜，卻不免害了女兒，往后總要常帶她出來才好。

        她這邊暗下決心，哪知綠萼在心里和黛玉兩人嘀咕得正歡。黛玉因笑道：“你看你母親神色，只怕是被你問住了，臉上下不來，索性不睬你了�！�

        綠萼氣得道：“哪是我問，不是你攛掇的么？你原說我多跟母親說說話，免得她胡思亂想，這時(shí)候又成我的不是了？”

        黛玉見她有了幾分小性兒，不復(fù)是當(dāng)初在九重天上見到的怯懦模樣，倒覺得欣慰，微笑道：“好吧，算是我的不是�！�

        綠萼忙道：“仙子，那個(gè)……姐姐，我不是說你……我曉得你為我好，只不知娘在想些什么？”

        黛玉道：“被自己女兒?jiǎn)栕。�還能想什么？想自己見識(shí)不夠，往后得多帶你出來，免得母女一對(duì)兒，憨頭憨腦的，被人再騙了去唄！”

        “好呀，你又繞著彎兒罵我憨頭憨腦！”綠萼失笑道，心里卻也明白黛玉用心，兩人說笑不提。

        一行人走水路順江而下，不止一日，到了湖南境內(nèi)。按裘千尺的說法，一進(jìn)湖南，便是鐵掌幫的地盤了，誰知她們找了好幾天，也找不到幫會(huì)堂口。找人打聽時(shí)，都說不知道有“鐵掌幫”這東西。

        這一下不但裘千尺和綠萼，連黛玉都跟著納悶，暗中對(duì)綠萼道：“你娘不是放大話么？還說什么鐵掌幫，江湖上大大有名？”

        綠萼搖頭道：“我也不曉得，我二舅舅出家后，鐵掌幫是個(gè)什么情形�？催@樣子，倒像是家業(yè)都不在了，也不免可嘆。我娘要是知道內(nèi)情，不定怎么傷心呢！”

        然而這事是瞞不住的。她們一路打聽，倒是有人提起片言只字，都說鐵掌幫原先也有名，多年前幫主忽然不知所之，因此幫眾群龍無首，也就星散了。

        裘千尺聽了，心急如焚，哪還顧得和女兒吹牛，只想知道兩位兄長(zhǎng)下落，吩咐加急趕路。又過了幾天，便到了鐵掌峰下。

        那鐵掌峰山如其名，五座細(xì)長(zhǎng)的山峰并立，形似手指，仰頭望時(shí)十分陡峭，是當(dāng)?shù)爻雒�的一景。綠萼到了山下，不由贊嘆道：“要不是這次出谷，我一輩子也見不到這樣的山水！”

        黛玉見她自悟，也不說教，只是一笑。

        裘千尺以前聽兄長(zhǎng)說過鐵掌峰的規(guī)矩，當(dāng)下站在山腳，向山上喊話，卻半天不見回音。

        過了一陣，有個(gè)人影搖搖晃晃地從山道下來，一身褐衣短打，肩挑柴擔(dān)，看來是個(gè)砍柴的樵夫。那人見了裘千尺一行便笑道：“這位大娘，你是要找人么？”

        裘千尺卻吃了一驚，喝道：“你是何人？怎么敢擅入鐵掌幫禁地？”

        樵夫愣了一下，回頭望望，道：“什么禁地？我一向在這里打柴�！�

        裘千尺冷笑道：“這峰上是鐵掌幫歷代幫主埋骨之地，有外人擅入者格殺勿論！你難道不知？”

        樵夫聽她說得兇巴巴的，上下打量一番，吐著舌頭道：“你這大娘好兇！什么鐵掌幫啊，如今哪還有鐵掌幫？你喊打喊殺的，莫非你是鐵掌幫的人？你們幫主都去當(dāng)和尚了，你還在這里做甚！”

        “你說什么！”裘千尺聽了，更是心驚，上前一伸手就抓住了那樵夫衣衫，任憑他怎么掙扎，竟是甩不脫。

        樵夫這才有些害怕起來，告饒道：“大娘……不，女俠，手下留情，小人家里還有八十歲老娘……”

        一句話未完，綠萼在旁邊已經(jīng)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她這一笑，裘千尺的氣就消了大半，松了手道：“你別想跑，跑了我也能抓你回來�！备�著轉(zhuǎn)頭看著綠萼道，“萼兒，你笑什么？”

        綠萼原是被黛玉偷偷說了一句話逗笑的，此時(shí)便轉(zhuǎn)述道：“我笑這位大叔，自己才不過三十多歲，竟說家中有八十老母，那他母親生他的時(shí)候難道五十歲了嗎？”

        她原就是要逗裘千尺發(fā)笑，見母親神色稍霽，忙上前道：“娘，我想這位大叔，也不曉得咱們鐵掌幫的事。娘不如直接上山去，找人問問？”

        裘千尺聽她說“咱們鐵掌幫”，心里登時(shí)緩和不少，橫了一眼那樵夫，便道：“快滾快滾！懶得理你！”跟著便牽了女兒要上峰。

        那樵夫走了幾步，卻又轉(zhuǎn)回道：“女俠，你要打聽鐵掌幫的事，上去到你說的那什么‘禁地’，不是有個(gè)山洞么，那里面有人守著，想必是幫中老人�！�

        裘千尺昔年曾聽大哥裘千丈提過，鐵掌峰上有個(gè)山洞，供奉著幫中歷代幫主的骨灰，聽樵夫說的正是那里，心里倒有幾分感激，當(dāng)下略拱了拱手，道：“多謝。”一手抱起綠萼，踏上山道，把從人都留在了山下。

        那樵夫看得新奇，不禁在她身后搖頭道：“好家伙，這還是個(gè)娘們？還跟我拱手，跟個(gè)漢子沒兩樣！難為她生個(gè)孩子倒標(biāo)致，長(zhǎng)大可不要隨了她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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