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千尺一心上山找人問兄長下落，自不會在意身后之人又嘀咕了什么，黛玉卻聽得清楚，轉述給綠萼，兩人不禁又笑了一回。

        綠萼嘆道：“我娘就是這個性子。聽她說我外祖父母早亡，從小是兩位哥哥帶大的，所以把她寵得沒樣兒了。”

        黛玉之前已聽她說過，裘千尺的兩位兄長是雙生兄弟，比她年長了十幾歲，如今又聽綠萼這么說，想必父母亡故后，這兩人就把幼妹當成了半個女兒，寵溺非常，也難怪裘千尺如此霸道，行事卻也干凈利落。

        裘千尺輕功卓絕，不過一會工夫，早登上鐵掌峰半腰，按記憶中兄長所說的位置，找到那座山洞。

        到了洞前還不及探尋，已聽到洞內有人驚叫一聲，道：“誰？”

        裘千尺情知是那樵夫所說的，看守山洞之人，當下停在洞前拱手，把自己身份來意說了一遍。

        話猶未完，里面腳步聲響，果然沖出一個人來，急急在裘千尺跟前拜倒。

        “原來是大小姐……屬下拜見大小姐！”

        聽這稱呼，裘千尺便知是鐵掌幫的老人，聽說過幫主家事的。當下向其細細打聽鐵掌幫興衰始末。

        那是個年過五十的老者，在鐵掌幫中也有三十年了，正是當年幫主裘千仞身邊的侍從。雖然沒見過裘千尺，但據他所言，聽到裘幫主提及小妹，沒有上百次，也有幾十次。

        裘千尺當年和大哥裘千丈最為親密，二哥裘千仞醉心武學，當了幫主之后更是事務繁忙，對她十分冷淡，卻不想背后仍是惦念于她。

        又聽那老者說裘千仞參加第二次華山論劍，被丐幫幫主洪七公一番痛罵，竟如醍醐灌頂，醒悟到自己之前勾結金國，出賣大宋同胞，乃是不忠不義之行，于是懸崖勒馬，痛改前非，情愿拜入南帝一燈大師門下修行。

        裘千尺是個暴躁的性子，不等聽完就大罵道：“放屁！我二哥何等英雄，怎么會聽那什么叫花子的鬼話！分明是他們一群人倚多為勝，逼得我二哥認輸，還強迫他讓位出家！什么狗屁一燈和尚，原先不就是大理那區區小國的國君么？倒是自稱皇帝，只怕國民還沒我鐵掌幫的幫眾多！他有臉當我二哥的師父？”

        綠萼對裘千仞這段經歷倒是早就曉得的，這時并不意外，只是聽母親罵得有趣，跟黛玉偷偷笑了一陣。

        黛玉便道：“那叫花兒幫的洪幫主罵得倒也有理。宋金并峙，你二舅舅是宋人，倒去投誠了金國，原是不該。只不過改了就算了，何必要出家？怕不是真被他們逼的吧？”

        綠萼想了想道：“卻也不像。我記得上一世見二舅舅，他與那一燈和尚是平輩相稱，態度也甚平和，不像受了脅迫�！�

        黛玉嗤道：“你不曉得，這世上僧道，多有冒充了騙人的。又最會花言巧語，你二舅舅跟他相處這么多年，難免叫他帶到溝里去�！�

        綠萼驚道：“是么？你怎么就斷準那一燈和尚是個假的？”

        黛玉道：“你不聽你母親說，他原是大理國君。大理王室倒是歷代都有出家的習俗，不過剃度了跑到王家廟宇去修行罷了。他們大理的和尚，能在中原度化弟子么？這跟拐賣人口有什么兩樣？”

        以黛玉平生所見，除了那一僧一道是真仙，卻神龍見首不見尾，尋常難以得見，其余和尚也罷道士也罷，或者再加上尼姑，無不是靠著個觀宇，仗著張度牒就哄騙人錢財的。當初賈府因史太君年老心虔，施舍了也不知多少，到底也沒見個結果，所以她一張口就把世上僧道盡皆抹倒。

        綠萼聽得又是驚，又是笑，不禁道：“原來你們這仙家，也是不信佛祖的？”

        黛玉哂道：“佛祖好端端地在西天靈山，常人哪里得見？至于你這凡世間的人，與其做了錯事，又去吃齋念佛地贖罪，倒不如謹小慎微地過好一輩子，是正經�！�

        兩人這邊議論，不免就錯過了那邊裘千尺與老者的幾句話。忽聽裘千尺大聲道：“什么？你說我大哥死了？”

        兩人也是一驚，裘千丈這段往事，當初也沒人說個清楚，是以綠萼并不知始末，這時聽那老者也是含糊其辭，不肯再說。

        裘千尺急了，伸手抓住那老者衣服，叫道：“害我大哥的是誰？是誰？”

        老者抖了半天，才顫聲道：“是……小的并沒有親見，只是聽幫主說，是郭靖、黃蓉二人……”

        裘千尺驀地站起身，滿臉殺氣，口中不斷道：“我去殺了他們！我去殺了他們給大哥報仇！”

        綠萼見她這一氣不比以往，恐怕當真就要下山去殺人，忙叫了一聲“娘”。裘千尺回頭見女兒在側，才稍稍平復，撫著她道：“萼兒不怕。有惡人害你舅舅，娘這就去報仇。”

        綠萼不知怎么辦才好，只能裝著不懂，一邊哭出聲來，一邊拉著她不肯放手。

        黛玉忙問道：“這郭、黃又是什么人？怎么你娘一聽名字，就知道去哪里找人？”

        綠萼想起這一節沒對她說過，忙道：“郭靖就是那丐幫洪幫主的徒弟，黃蓉是桃花島黃藥師的女兒，他倆是一對夫妻。聽說北方異族入侵我大宋，當初抗金，如今抗蒙，他們都出了力。對了，那郭靖還是楊……楊過楊大哥父親的義兄。”

        黛玉一聽，這事最終竟還繞回楊過身上，不禁嘆了一聲，道：“你這身世卻也苦了�！�

        綠萼道：“我也不算什么，反正楊大哥另有所愛，和我……是不成的。但那郭靖、黃蓉，是天下聞名的義士，怎么會害了我大舅舅，我始終也沒弄清這里的糾葛�！�

        她們這邊商量，裘千尺卻已經按捺不住，口口聲聲要殺上桃花島，將郭靖、黃蓉二人的人頭取來給裘千丈報仇。

        黛玉知道她們這世界中沒道理可講，只得問綠萼道：“那桃花島又是什么地方？你母親就這么前往，怕是不成？”

        綠萼登時醒悟，緊緊抱著裘千尺道：“娘！你要去桃花島，那萼兒怎么辦？”

        裘千尺怔了怔，才想起自己不能帶著女兒去尋仇。但桃花島是江湖上最為兇險的地方之一，自己只身前往，恐怕就沒有回來之日，豈不是拋下女兒孤零零一個人？

        正左右為難間，又聽綠萼道：“娘，不如我們先去找二舅舅！”

        裘千尺驀地醒悟過來，自己實在是被仇恨沖昏了頭腦。既然那老者說裘千仞跟隨一燈出家，顯然尚在人世，那是當世頂尖的高手，自己去尋了他來，一同去給大哥報仇，才最為穩妥。

        于是深深吸了口氣，問道：“那裘幫主現在何處？是和一燈回了大理么？”

        老者搖頭道：“幫主雖然出家，但囑我看守歷代幫主埋骨之地，是以將落腳之處也告訴了小的，叫我有事通信。一燈大師如今退位，不住在大理，就在離此不遠的桃源境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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