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女去小龍女房中叫了楊過，一齊去見裘千尺。下拜行禮之后，見裘千尺臉色不好，就誰也沒敢起來。

        裘千尺卻點點頭，對著綠萼等人道：“你們三個起來說話。”

        這意思就是讓楊過繼續跪著了。楊過心思機靈，聽出事情不妙，也不敢開口，老老實實趴在地上。

        陸無雙看得不忍，又仗著裘千尺平日多疼自己，眨眨眼笑道：“師父……我給楊師兄拿個墊子？”

        裘千尺冷冷道：“不用。這涼地上跪著，讓他醒醒腦子。”

        楊過聽著這話，無異于當面斥責，忙低頭道：“弟子有錯，師姑教訓的是。”

        他們同門幾個人，連綠萼在內，無一不知這兩位師父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從小還是楊過挨個教會了，只要師父訓斥，有錯沒錯都先認下，討個好再說。這時使出這招，本以為裘千尺會心軟，立時放他起來，誰知裘千尺只哼了一聲，又道：“那你說說，你犯了什么錯？”

        楊過情知今日這關難過，一迭聲地道：“是弟子的錯！弟子年輕氣盛，沒的去管古墓派的閑事，把李莫愁引進谷來，給師父師姑添堵。請師姑重重責罰！”

        綠萼在旁聽他說得又快又清楚，也不知私底下想了多少遍，以此來討母親和舅舅的寬恕的，不禁輕輕一笑。轉念又想到母親如何識不破他的心思，今日叫他來，九成是跟小龍女有關，也不知他怎樣打這個饑荒，不由得又愁起來。

        果然裘千尺道：“這算什么錯？難道我和你師父還對付不了那李莫愁了？別說一個李莫愁，就是十個八個，我一樣打得她滿地找牙！”

        楊過忙點頭道：“是是是！師姑的武功自然比那李莫愁強上百倍了！”

        裘千尺聽他大拍馬屁，卻也不生氣，呸了一聲道：“再說管閑事，我們既放你出去，就是要你管閑事的，不然的話，不是叫你一輩子待在谷中最好？古墓派怎么了？哪怕你管了桃花島和丐幫的閑事，咱們絕情谷難道就兜攬不動了？”

        這話別說楊過，連綠萼都知道是吹牛。桃花島也就罷了，雖然島主黃藥師名聲響亮，但門下弟子早年間死的死，走的走，殘廢的殘廢，如今也只有郭靖、黃蓉夫婦，和一個柯鎮惡在島上。但那黃蓉正是丐幫幫主，會中兄弟遍布天下，稱得上是江湖第一大幫會，以絕情谷這上上下下幾十口人，還真難以抗衡。

        但楊過現在一心要說好聽的，當下沒口子地贊同，只說得絕情谷天上少地下無，連丐幫都要俯首稱臣的地步。綠萼等人在旁聽得忍俊不禁，裘千尺卻只擺了擺手，冷冷道：“少打馬虎眼！那小龍女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和她有沒有瓜葛？”

        綠萼聽得心里一跳，連呼吸也不禁急促起來。她明知楊過和小龍女是天生一對，只怕就是絳珠仙子說的什么“天命”還是“天道”的，所以這次楊過出去，還是和小龍女攪在了一起。但此事她自己看到，和聽楊過口中說出來又有不同，當下只想聽楊過是認了，還是含糊其辭，像方才那樣混過去。

        楊過之前的確一直嘻嘻哈哈的，直至裘千尺當面問了出來，神情便也凝重起來，沉吟片刻，方道：“我與龍姑娘之間清清白白，那李莫愁所說都是信口雌黃，為了污龍姑娘清譽，借機奪取秘笈而已。但……但在弟子心中，確實只有小龍女一人……”

        他這話一說出口，屋里三個女孩子竟不約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綠萼早知便是這個結果，但聽他這么坦白地說了出來，還是忍不住心里一跳，跟著心里空落落的，就像是期待已久的事，最終還是空盼一場。自己知道不能在母親面前失態，強行忍住了，又看程英和陸無雙兩人，都是臉色雪白，但誰也不肯露出悲傷之色。

        裘千尺自己就是性情中人，又曾失意過，三個女孩的神情早看在眼里。暗中一嘆，便瞪著楊過道：“你這幾年都是在絕情谷中長大，和她們三個也是朝夕相處，你對你師妹們又是如何？”

        楊過素來和她們幾個都是玩慣了的，這時卻一眼也不去看，垂目道：“我和幾位師妹相處融洽，便如親兄妹一般。”

        裘千尺又道：“世間禮教說什么‘男女授受不親’，咱們江湖人卻沒那么多毛病。你既和她們玩得好，料想也是有情的。按理英兒和雙兒，今年都快十五了，也就是及笄的年齡，在尋常百姓家早都當了主婦啦！就是萼兒十二歲，也該是打算著定親的時候。你要是相中了她們哪一個，盡管對我說，我和你師父給你們作主！”

        楊過和三女都吃了一驚，不知裘千尺到底是什么意思。楊過還沒來得及開口，程英已搶著道：“師父，弟子待楊師兄也像親兄妹一般，世上哪有親兄妹成婚的道理！弟子是萬萬不敢答應的！”

        在三個女孩中，程英是最文靜的一個，綠萼前世雖也寡言，卻是因一直悶在谷中，不諳世事的緣故。這一世她們在谷中練功，但裘千尺猶記得自己教訓，不肯讓她們見識淺了，被人哄騙了去，是以也帶過她們出門。綠萼又是年紀最小的一個，眾人都寵著她，倒顯得比程英活潑多了。

        陸無雙沒想到竟是程英先說了這番話，自己咬了咬嘴唇，點頭道：“師父，我也是！楊師兄既然和那位龍姑娘兩情相悅，你就成全了他們吧！”

        裘千尺呵呵笑道：“萼兒，那你呢？”

        綠萼經過方才一番震動，這時已想得明白，溫言道：“娘，這事我們說了都不算，你得問楊哥哥喜歡哪個。他心中只有龍姑娘一人，旁人要是插了進去，不是三人都平白苦上一生么？”

        在裘千尺心中，綠萼自管長大了幾歲，出落得亭亭玉立，還是覺得她是個不懂事的小女孩，恨不得什么都為她安排好了才放心。這時聽她竟說出這樣的話來，且正合了自己心中念頭，不禁又是欣喜，又是發愁。

        喜的是女兒說話有身份，有見地，將來也不會頭腦發昏，見了個喜歡的男人就無法自拔。愁的是她才十二歲，已經看得如此明白，須知世上男人多半不喜歡女人太聰明的，將來男人不敢兜攬她，她也看不上別人，可如何是好？

        想來想去，女兒是問不得了，只好轉頭又向楊過道：“你看我萼兒如此大度，哪一點兒配不上你？你便認定了那小龍女？她今年多大了？”

        楊過聽三位師妹都幫著自己說話，心中感激，但裘千尺這問話卻不知怎么回答，只得揀著不關緊要的道：“是，龍姑娘大約是……二十三歲，她比弟子大三歲。”

        裘千尺哈哈大笑道：“她比你還大三歲？比萼兒大了十一歲！你想過沒有，現如今她是花容月貌，但女人青春才有幾年？等將來成了親，過個十年八載，她便成了黃臉婆。到時候旁人看到，指指點點，說她是你大姐，是你阿姨，你可受得了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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