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的小樹林，依然層層藤蔓相繞，灌木雜草競生，草叢里的小動物活潑地鉆來鉆去。

        剛從無歸谷出來的莎莉葉抱起地上的黑貓。

        莎莉葉懷里的黑貓突然抬起頭，墨黑色的貓眼變得血紅，張開嘴，貓鋒利的牙齒露了出來，沾著血和肉，整張臉突變成愛麗絲死前放大的臉，陰森森地沖著莎莉葉笑，血肉模糊的臉上爬著惡心的尸蟲……

        ……

        “啊啊啊啊——！！！！”莎莉葉尖叫著驚醒，一下子坐起來，全身都是冷汗，極度恐懼的警覺狀態的莎莉葉能聽到任何一點細瑣的聲音。

        似乎是深夜，窗戶被風吹的“吱呀”聲，來回磨蹭，一點點勾起人內心的恐懼，窗外樹葉“沙沙”，伴隨著遙遠的不知道是什么動物的鳴聲。

        夜很黑，只有一點黯淡的窗外遙遠的光。

        從噩夢驚醒，回到熟悉的環境，莎莉葉的心跳緩慢平息，用被子捂住頭發愣，閉眼想忘記那個場景。

        ……不對。

        她睡前有關窗戶的習慣。

        還有，某只鬼昨天還躺在她旁邊嚷嚷著自己也要睡床。

        和……極度警覺狀態下似乎聽到的地毯摩擦聲。

        掀開被子，逐漸適應黑夜的右眼開始能看清周身——房間里什么都沒有，只有她一個人。

        莎莉葉摸到了眼罩，她的右眼只看得見愛麗絲的正常形態，非正常的能量和物質都看不見。即使是睡覺，她也沒摘眼罩，就擔心自己醒來，左眼看見的愛麗絲會把自己嚇死。

        深呼吸一口氣，莎莉葉摘下眼罩。

        猝不及防！早就準備好的光之盾和光之守護在驚嚇中下意識被扔出來。

        一張放大的蒼白的臉貼在莎莉葉的光之盾上。

        是個長相普通的少女，頭發用兩條有著瑩瑩白光絲帶束成雙馬尾，長齊腳踝，著一身長白裙。

        一切的一切看起來都像是個正常的姑娘。

        除了她半透明的靈魂狀態。

        少女似乎沒想到她會突然釋放魔法，先是驚慌了一下，接著結結巴巴道，“她，她，她讓我跟你說……她有事先……離開幾天。”

        莎莉葉并沒有放下防備心，冷靜道，“你是克里斯汀？”

        少女似乎有些害怕地點點頭。

        “你為什么會在這里？愛麗絲讓你轉答？”

        “我……她通過亡靈特有的媒介告訴我，讓我轉告你的。”

        莎莉葉看著灰色的世界，“我跟她的精神連接并沒有斷開，她為什么不直接告訴我？”

        小亡靈露出慌張的表情，迅速后退，朝窗戶飛去，莎莉葉跟著從窗戶跳下去。

        高年級學生宿舍很安靜，濃濃的夜色中兩道影子追逐著。

        小亡靈的速度沒有莎莉葉快，好幾次被逼入死角，又好運氣地逃開。再一次跳躍，眼看就要被追上，小亡靈來不及拐彎，慌不擇路地撞進開著的另一扇窗戶。

        莎莉葉收起半路釋放的風之翼，側身便沖了進去。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

        莎莉葉完全沒想到撲進去的一瞬間就被人壓倒在地，反手扣住，冰涼的鋒利金屬質感已經抵在了她的手腕和脖子上。

        莎莉葉意識到了自己的私闖民宅。

        “莎莉葉·卡特爾，魔法系五年級，我可以解釋。”

        身上的人停手，莎莉葉聽到的卻是一聲熟悉的輕笑。

        “莎莉葉小姐，半夜來訪，是為了什么呢？”

        蘭斯洛特。

        莎莉葉認出了聲音的同時，蘭斯洛特打了個響指，房間的燈亮起來。

        眼前的男子穿著隨意，似乎是剛洗完澡的模樣，頭發濕淋淋的，眼中好像有著重重霧氣，看得有些不真切。

        男子在對上那雙異色瞳時，笑了笑，“莎莉葉小姐現在的眼睛，很美呢。”

        莎莉葉假裝沒聽見他的話。

        抬頭卻見蘭斯洛特仔細打量著她，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莎莉葉小姐，可是要說清楚呢，睡裙都不換就半夜沖進別人房間……”

        “要是換成別人，可能會誤會親愛的莎莉葉小姐……投懷送抱呢。”

        莎莉葉默默抬手遮住扯吊帶長裙遮不住的胸口，“我在追蹤一……個人。”

        身上的重量終于減輕了，莎莉葉總算淡定下來。一件帶著體溫的黑色風衣蓋住了莎莉葉，蘭斯洛特耐心又細心地將風衣搭好，莎莉葉下意識抬手阻止，“我自己來。”

        蘭斯洛特停手，笑了笑，身子隨意地靠在墻上。

        莎莉葉坐起來，小心地整理裙擺和風衣時，聽到蘭斯洛特的聲音，“莎莉葉小姐這樣說，可真是讓人頭疼。”

        “畢竟，我可沒看見除了莎莉葉小姐以外的人進來……”

        莎莉葉并沒奇怪，正常人本來就該什么都看不見。

        莎莉葉抬頭，簡約風布置的房間有些空，房間內擺置一覽無余，并沒有剛才的那只鬼魂。

        為了避免右眼的影響，她伸手蒙住右眼。

        世界灰暗下來，一切顯得有些陰森恐怖，卻再也看不見剛才那只小亡靈。看見關起來的房門和浴室門，莎莉葉閉上眼，果然感知不到剛才那只小亡靈的能量波動。

        轉回頭，蘭斯洛特所在的位置卻有一團黑霧。

        揉揉眼，黑霧消失了，蘭斯洛特還在原地微笑著等待，莎莉葉愣了愣，說，“是我弄錯了，抱歉，打擾了。”

        “莎莉葉小姐的話，怎樣的打擾都是沒關系呢。”蘭斯洛特優雅地鞠了一躬，“這么晚了，有什么事莎莉葉小姐都該好好睡一覺才行，我送你回去。”

        莎莉葉搖頭，自己跳上窗臺，“不用了，謝謝，很快就到。”

        蘭斯洛特慢吞吞道，“莎莉葉小姐，你知道回去的路？”

        某人眨眨眼，拿出晶卡晃了晃，晶卡卻沒有一點反應。

        蘭斯洛特遺憾地走上前，“現在晶卡在升級，好像……是不能使用呢。”

        莎莉葉若無其事地把晶卡塞回去，“這里，快。”

        言簡意賅。

        “遵命，我的大小姐。”蘭斯洛特一閃身便消失在屋內，莎莉葉回頭，窗外的空中，蘭斯洛特牽住她的兩只手，兩人從空中墜落。

        自由墜落來得太突然，雙手被束，莎莉葉根本無法釋放光之翼，眼睜睜地看著兩人掉下。

        快落地的瞬間，出乎莎莉葉意料的，速度突然慢下來，任何人都足以穩穩站立。

        “蘭斯洛特，你這樣的舉動會被人討厭的。”莎莉葉面無表情道。

        “莎莉葉小姐，真是太……抱歉了。”蘭斯洛特禮貌地放開莎莉葉的手，行了個標準的貴族禮儀。

        這個人道歉的時候永遠讓人感受不到歉意。

        莎莉葉才懶得跟他多說，跟這種人簡直沒辦法打交道。

        氣場不合。

        月亮不知道什么時候出來了，清淺的月光，把一切映得柔如淡淡的水一般，明亮而不刺眼。

        不知怎地，莎莉葉感覺特別困，她一向的自制力都止不住的困意讓她連連打呵欠。

        眼越來越沉，越來越重，千般努力也換不回任何一點點清醒。

        終于，眼皮完全合上，身體也軟下來了，倒地時，蘭斯洛特自然的接住了她。

        少女頭一歪，身體完全依靠著男子的支撐，沉沉睡去。

        “小家伙，安斯艾爾只讓你帶了那只小亡靈回去交換么？”

        “……你怎么知道？”空中浮現淡淡的影子，克里斯汀有些驚慌失措，緊縮眉頭，似乎在進行強烈的心理斗爭，最后一咬嘴唇，“不，為了肖恩……為了肖恩，拿我的命去換……都可以。”

        克里斯汀掙扎，一直在不斷念叨，似乎這樣就能說服自己一樣，“除了肖恩，誰都可以犧牲，我不在乎。”

        蘭斯洛特打了個響指，“再多一個莎莉葉小姐去做客，我想安斯艾爾一定更開心。”說著，蘭斯洛特輕輕撫平莎莉葉的眉頭，笑道，“莎莉葉小姐一定會做一個好夢的。”

        蘭斯洛特的笑容越來越發自內心，像撫摸貓咪一樣，一點一點的劃過睡著少女的雙眼。

        半透明狀態的少女鎮定下來冷眼旁觀，這個世界不缺神經病，她早就知道了。

        為了換回肖恩……做的這些讓她該下地獄的事，她永不后悔。

        神啊，萬能的神。

        我不奢求你的原諒，我自己都不能原諒我自己。

        從地獄爬回來，再回到地獄，我不后悔。

        只要他能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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