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瑟，魔法對這些人沒有作用！”

        本來分好工的三人被變故打亂了手腳，沒有任何思考，淡金發少年沖了過去。

        莎莉葉的內心已經毫無波瀾了，在猜到一切，并決定以這樣的方式來面對時，她就做好了心理準備。

        這樣的平靜卻在少年撞過人群，拉起她的手時，被打破了。

        “快跑啊！”亞瑟的怒吼似乎擊碎了莎莉葉心中那個人的屏障，“傻站著干什么！”

        一大一小的身影逃離著溫度驟升的火焰，奇異地，其他的路全消失了，唯一留下的一條，直指教堂。

        教堂大門沒開，兩人喘著氣闖進了沒鎖門的小祈禱室。

        亞瑟想要反鎖門時，被莎莉葉攔住了。

        “你先出去。”

        “我拒絕。”亞瑟根本不聽，狠狠地將門砸上，“莎莉葉，出來，她的事交給她自己處理，關你什么事要你來承受？！”

        少年淡金色的瞳孔里閃過黑暗的陰鷙，在天空的火光映下，格外的妖異。

        眼前的少女像是變了個人，那種冷淡得幾乎沒有感情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放大的瞳孔和緊蹙的眉心。

        她雙手捂住臉，淚水止不住地從指縫里流出，“對不起……對不起……”

        “為什么，為什么當初沒有人能來救我……”她喃喃道。

        “對了，因為我是——魔女啊，給人帶來苦難和詛咒的魔女。”

        “是我殺死了奶奶。”

        在她說完這句話時，祈禱室的火光突起，濃煙掩蓋著一切，熊熊燃燒的火焰帶著比尋常更恐怖的溫度，吞噬著這片狹小的空間。

        絕望的痛苦充斥著她的世界。

        門又一次被推開了，外面并沒有什么追擊的聲音，進來的人是追過來的西瑞和狄麗婭。

        狄麗婭毫不遲疑地走上去，將手放在少女的頭上，揉了揉。

        “你不是魔女，你是精神系魔法師。”

        少女沒有絲毫動靜。

        “你能夠感知比常人多得多的異常，你能夠感知世界核心的波動，你能夠創造出這樣一個令人驚異的世界將自己困住。”

        “你是精神系魔法師。”狄麗婭再次強調，“你不是魔女，也不會為人們帶來災難，你也沒有能力施展詛咒。”

        少女的痛苦似乎出現了一絲裂縫。

        接著，哭聲竟然變成了笑聲。

        她抬起頭，淚水跟猙獰的笑容混在了一起，聲音嘶啞道，“我被人白眼，我被人斥責，我被人燒死，我早已經認命了，可你告訴我——我不是魔女，而是尊貴的魔法師？！”

        “我是——魔法師？”

        “我一直以為是我殺了我的奶奶，最愛我的奶奶。”

        少女仰頭的笑容上又落了幾行淚水，那種比之前的絕望更可怕的窒息感壓在她的喉嚨里，她嘗試咽了咽，卻咽不下去。

        最后的屏障被打碎了，伴隨著少女痛苦的吶喊，周圍的一切化為虛無。

        三個孩子和兩個少女漂浮在虛無的空中。

        “卡洛兒。”莎莉葉輕輕將少女擁入懷中。

        她低聲道，“卡洛兒，已經過去了，傷害你的人早已化為塵土，請放過自己。”

        “不，你不能理解——你永遠無法理解我的恐懼、痛苦和憤怒。”卡洛兒并沒有反應，崩潰的模樣分毫未變。

        “我能理解。”莎莉葉將手放在自己的心臟上，“我的心臟曾和你一起跳動，我曾感受到了和你一樣的恐懼，和——”莎莉葉頓了頓，“憤怒。”

        “紅色是偏執和毀滅，黑色是懦弱與逃避。”

        莎莉葉認真地看著眼前的少女，“并不是沒有人選擇你。”

        “卡洛兒，我選擇了你。”

        “你選擇了我——你知道接下來會遭受到什么嗎？”卡洛兒的瞳孔放大，露出了一個比哭難看的笑容，“濃濃的煙霧嗆著你的咽喉，每一次呼吸都是對自己的折磨，你抬頭，看見高高的窗戶透進來的光明，可是光明照耀不到你，你只能在火焰中活活燒死，化為灰燼。”

        “你永遠看不到迎接春日的2月1號。”

        莎莉葉沉默了一會兒，“卡洛兒，光明和春天一直在你的心里。”

        “房間里的花瓶，寒冬開出的花，神父布道的話，你的日記，卡洛兒，你一直在拼命的提醒我。”

        “你在自救，提醒我不要放棄你，希望我帶你走出這個痛苦的、永遠無法逃脫的回憶。”

        卡洛兒泣不成聲。

        沒有人打擾她的哭聲，少女痛快的哭了許久，終于慢慢地停了下來。

        卡洛兒的精神看起來好多了，她一字一句，一股腦地將自己的委屈傾訴了出來。

        “我無法放下，只要精神恢復到足夠重啟，便會再次陷入永無止境的回憶。”

        “毀滅或者逃避，我不敢有第三種選擇。”

        “因為沒有人會救我，我會再次活生生地被燒死。”

        “我感到自己被關在神玩弄的牢籠里，我已經被光明放棄了，因為我是可悲的魔女，生來就被所有人放棄。”

        “光明對所有人是一視同仁的。”莎莉葉握住卡洛兒的手。

        “與此相反，你是神的寵兒。”狄麗婭輕聲道，“精神系魔法師太過稀有，除了精神異常沒有正常的魔法操縱手段，煉金設備無法像判斷普通的魔法師一樣尋找精神系魔法師。現在全大陸被發現的精神系魔法師只有六個，其中五個被法師塔保護了起來。”

        卡洛兒垂下頭，片刻后，漂亮的微笑浮現在她的臉上，“謝謝你們，讓我能不帶著遺憾消失。”

        “我借了別人的精神源，這是我的最后一次重啟，原來我總是擔心，我這樣的人消散后會不會下地獄。”

        “非常……感謝你們，我要去找我的奶奶了。”

        少女的身影最終消散在空中。

        剛醒過來的亞瑟眼前出現的就是熟悉的黑發小姑娘。

        喬治亞娜發現亞瑟醒了過來，開心地擦了擦手，“亞瑟你終于醒啦，我在這兒坐好久了。”

        如果沒有將吃零食的手擦在他被子上他會更感動。

        “他們呢？”

        “莎莉葉學姐還在昏睡，但她消耗的精神比你們大，所以麥迪遜導師說還要休息一段時間。西瑞和狄麗婭已經醒啦，正在麥迪遜導師那里檢查各項身體狀況。”

        “你之前跑哪兒去了？我去祈禱室根本沒找到你。”亞瑟皺起眉頭。

        喬治亞娜已經想好了借口，“哎呀，我當時覺得不對勁，所以第一時間離開了，但是前門的路好危險，所以我就從后門走了。”

        “接收器不在我這兒，我也沒法知道你們在哪兒。”喬治亞娜攤了攤手，“后來才聽說你們昏迷了。”

        “遇到危險你應該等著我來救你——”

        “等你來救我？”喬治亞娜上手就給金發腦袋一通亂揉，“先不說你有沒有其他事攔著，再廢我也是個黑暗系魔法師好吧。”

        “那我會放下手頭的事先救你。”亞瑟固執道。

        “那莎莉葉學姐也遇到麻煩了呢？”喬治亞娜白了突然噎住的少年一眼，“亞瑟小朋友，放話之前先想清楚，雖然莎莉葉學姐的麻煩你現在根本解決不了。”

        喬治亞娜甩了一個典型的“我跟你媽掉水里你救誰”問題，知道少年根本給不出答案，不由得樂起來。

        亞瑟無語，“行了，扶我起來，去麥迪遜導師那兒。”

        “好嘞小少爺，保姆姐姐來了。”

        莎莉葉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佐蘭尼卡的醫務室里。

        醫務室里只有自己一人，她揉了揉頭，嘗試坐起來，不由自主地看著窗外發呆。

        看見窗外熟悉的人影時，莎莉葉想起了什么，起身下床。

        身體有些沒力氣，莎莉葉跌跌撞撞地走到窗旁，拉開窗戶。

        “蘭斯洛特。”莎莉葉盯著窗外的人，“你當時在哪兒？”

        男子微笑著走過來，雙手撐在窗臺上，“我一直在的，莎莉葉小姐。”

        “你一直在。”

        “對，我一直在。”蘭斯洛特耐心地重復。

        “期末考試呢？”莎莉葉覺得從這個人口中根本問不出來有用的，干脆換了個話題。

        “后來又順利進行了一次。”

        莎莉葉對他口中的順利不置可否。

        “我一個人干了兩個人的工作呢，莎莉葉小姐，我需要安慰。”蘭斯洛特似乎嘆了口氣，“好累的。”

        “謝謝。”

        “不，不要謝我。”蘭斯洛特慢條斯理地反駁，“謝謝你自己，莎莉葉小姐還是沒讓我失望。”

        “有病。”

        莎莉葉把窗戶關上，再懶得跟外面的人廢話。

        窗戶關上后，重啟的隔音魔法陣完全隔絕了里外的聲音。

        “這樣的光明，也能救贖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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