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假開始了。

        昂貴的傳送陣不是每個家庭都能負擔起，并由于傳送陣的距離限制，長途旅行需要進行多次中轉，對于始終不習慣空間轉移的人來說，是一種頭痛的折磨。

        平民階層大多還是搭伙租用裝載煉金設備驅動的馬車，返回自己的國家。

        雖然現在還稱為馬車，不過在煉金設備普及時，馬車便早已不再靠馬來驅動了，將煉金設備作為內置驅動的發明家賺了一大筆錢。

        “跟朋友道別好了嗎？”莎莉葉催促著亞瑟。

        亞瑟卻拽著另一個少年，“姐姐，我邀請西瑞來家里做客了。”

        西瑞似乎很不好意思，臉有些發紅，“十分抱歉打擾……”

        莎莉葉點點頭，“就你們兩人？”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莎莉葉松出一口氣。

        二缺一，肯定不會出意外了。

        費了半天功夫，終于在車水馬龍的校門口找到了眼熟的馬車。

        可以容納十幾人的包廂型馬車，外表并不出彩，簡單的設計將內置驅動完美隱藏，屬于卡特爾家族的圖騰低調地印在車身下方。

        “大小姐，小少爺。”戴眼鏡的中年男人看見他們，揮了揮手，露出慈愛的笑容。

        “埃爾頓叔叔。”莎莉葉簡單介紹，“這是亞瑟的新朋友。”

        “小少爺的朋友！”埃爾頓似乎十分震驚，忍不住扶了扶眼鏡，上上下下地仔細打量著西瑞。

        西瑞被這目光掃得十分尷尬，手腳甚至不知道如何放，“日安，埃爾頓叔叔，我叫西瑞。”

        “埃爾頓叔叔——”亞瑟沒好氣道，“我有朋友這件事有那么令人震驚嗎？”

        埃爾頓甚至掏出懷里的手帕，輕輕拭了拭眼角，“我只是太激動了小少爺，這是多么令人值得記錄的一天。”

        “您要記錄的話，應該是開學第一天。”莎莉葉補充道。

        “開學第一天！”埃爾頓激動地翻開懷里的筆記本，拿出兜里插的鋼筆。

        亞瑟生氣地推著眾人上馬車。

        莎莉葉之前往返佐蘭尼卡的旅程，都是拒絕家里接送的。這次因亞瑟第一次離家，管家埃爾頓不放心，說什么都要來接他們姐弟。

        最后在亞瑟的強烈要求下，埃爾頓才答應一切從簡，不帶護衛隊。

        旅途倒是在另外三人的閑聊下十分融洽，按馬車的速度，兩天就能到達目的地了。

        亞瑟雖然脾氣差性格又討厭，但是壓不住管家看著他長大，自帶的濾鏡可以無視掉一切缺點。而西瑞則適應了一下這奇怪的相處方式后，倒是十分健談。

        莎莉葉自己一個人縮在角落，一邊翻看手里的書，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幾人聊天。

        她還是抱有一絲希望，將貓紋指環的花紋畫了下來，翻看著從圖書館借來厚重的種族大全，邊看邊對比各種可能的線索。

        進入納羅拉帝國的國界線時，卻被衛兵攔下了。

        “尊敬的大人，我們是奉命搜查逃犯，還望您能包涵。”

        “奉命搜查？卡特爾家族尊貴的小姐少爺你也敢搜查？”埃爾頓慈祥的眉目瞬間變了個臉色，跟隨在家主身邊多年浸染的氣場爆發，“閣下是說我們包庇逃犯？”

        “不不不，大人，不是這個意思。”旁邊的衛兵長聽到矛盾跑過來，連忙向同伴使了個眼色，轉而陪笑道，“大人，他是新來的，不懂規矩，您不必和他一般計較。”

        待到馬車遠去，他咒罵著下屬，“什么人該查，什么人不該查，長點腦子！”

        “可是哪兒有貴族出行不帶護衛隊的……”被罵得狗血淋頭的衛兵撓撓頭。

        “要是假的，查到也怪不了我們，要是真的，你我就等著倒大霉。大人物的事情，能裝瞎就裝瞎。”衛兵長冷冷道。

        衛兵低下頭不敢再回話，想混一口飯吃真的太難了。

        “我看這畫像上的孩子不像逃犯啊，能犯下什么帝國一等通緝的罪呢。”

        畫像上的孩子褐發褐眼，禮貌溫和的樣子分明就是西瑞。

        卡特爾莊園在納羅拉帝國的最東方，距離王都隔了三個大型城市。

        進入了國界線，再沒人打擾過幾人，一行人吃食都是在馬車上簡單地解決，偶爾下去透透風。

        經過了一望無際的肥沃田園，馬車順利到達了卡特爾莊園。

        隨著青銅的縷空鐵門緩緩張開，屬于卡特爾家族的玫瑰圖騰也被分成了兩半。

        入門后，映入眼前的是一個精致的噴泉，二十八個口向中間匯集，女神雕像豎立在其中，腳下鋪放著各色鵝卵石，噴泉沿邊修著整齊潔白的大理石臺階。

        穿過園林、花圃、草地，在修理著草木的仆從遠遠看見馬車，尊敬地脫帽示意。

        五分鐘后，他們終于在三層樓高，占地面積卻夸張到可怕的房子前停了下來。

        修葺得整整齊齊的紅磚白頂，拱廊上裝飾著繪制的浮雕連成一片，每扇窗戶上都裝飾著層層疊疊的玫瑰圖案。

        西瑞觀察了一眼，便從三角式頂端和裝飾的建筑風格判斷出了這是一百多年前，理想主義流行時期的古老建筑。

        “家主還在王都商討要事，大概一周后回來。”

        “對了，需要我派人帶您的朋友去參觀嗎？”埃爾頓對亞瑟道。

        亞瑟擺擺手，“說了多少遍了，埃爾頓叔叔，對我不需要敬語。”

        “這個習慣是改不掉了。”管家笑著揉了揉小少爺的腦袋，接著快步趕回書房，繼續處理事務。

        “招呼好你的朋友，如果要打架的話，離我的花圃和池塘遠一點。”莎莉葉再一次警告著自己的弟弟，“如果又把我的花圃燒了，你的整個假期會與你最討厭的泥土和蟲子為伴。”

        “是我先動手的嗎？”亞瑟難以置信地反問道，“難道每次不都是他們先動手的？”

        “我不管你們誰動手，只要搞破壞我就先揍你一頓再罰你。”

        看著揚長而去的背影，亞瑟嘁了一聲，“走，我們把她的花拔了，再弄點假花放上去。”

        “……”西瑞默默地轉移了話題，“你不是說你家藏書室有市立圖書館那么大么？我挺好奇的。”

        “遵命。”亞瑟打了個響指。

        簡單收拾了一下，莎莉葉一頭栽進柔軟的床上，抓住抱枕便睡著了。侍女路過沒關門的房間，輕手輕腳地進來，將柔軟的羽絨被搭在了睡熟的少女身上，最后緩緩帶上門。

        她做了一個夢。

        夢里是母親還沒去世的時候。

        她沿著書房的書架攀爬，想要偷偷拿回藏著的魔杖。

        快到最后一層時，開著的窗戶起了一陣風，將窗簾推了過來。厚重的窗簾擋住她的視線，一個沒留神，差一點被窗簾拌著滑下去。

        她及時抓穩最后的稻草，運氣極好，雖然沒滑下去，整個人卻是在空中蕩來蕩去，找不到落腳點，就這么滑稽地掛著。

        “你在干什么？”

        男孩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她被嚇了一大跳，差點松手。

        抬頭，看見從上面探出頭，一臉好奇的黑發男孩。

        “拉我一把！”判斷出男孩不是會告狀的大人，她連忙伸出空著的另一只手。

        男孩托著腮幫子，想了一會兒，看著她，問道，“我為什么要拉你？”

        她有些不解，隨即想到了理由，“你拉我上去后，我可以給你看有意思的東西。”

        “好的，大小姐。”

        男孩伸出手，輕松將她拉上了頂層狹小的空間。

        容不下成年人的空間對于兩個孩子來說寬闊得綽綽有余。

        男孩的服飾十分簡單，不像來家里做客的孩子。她打量了一下，估計是哪個下人的孩子偷跑進來玩。

        “你不準說在這里看見我，我也不會說在這里看見你。”

        “為什么？”男孩似乎對什么都很好奇。

        “因為我們誰被發現，都肯定會被揍的。”她沒好氣道，“這么簡單的道理。”

        男孩突然笑起來，“我知道了，這里是你的禁區。”

        “不對，是秘密基地。”她搖搖頭，“禁區是什么意思？”

        男孩想了一下，“禁區就是，進去就會死的意思。”

        “才不是。”她立馬反駁，“好啦，兌現承諾，剛才說了要給你看的。”

        她在角落的盒子里一陣鼓搗，終于翻到了自己心愛的魔杖。

        “想看什么，我已經學會了好幾個光明系的魔法了。”她勉強按壓住得意的小心思。

        “就是魔法嗎？”男孩似乎有點失望。

        她甕聲甕氣道，“難道你也會？”

        “會一點。”

        “好吧。”不能在新同伴面前炫耀，她泄氣地將魔杖放下，轉而繼續在箱子里翻著，“還有這個。”

        她拿出一個小巧的音樂盒，舞臺上是魔法師和一個跳舞的小女孩，接著探了探頭，看見書房的門沒關上，遺憾道，“沒關門，我不能打開音樂盒了。”

        話音剛落，男孩便招了招手，又一陣風吹來，將門輕輕帶上。

        “你也會風系！”她歪著頭道，“我一直學不會風系魔法，你可以教我嗎？”

        “我答應了不會靠近你，今天的相遇只是意外。”男孩說。

        “好吧。”她垂頭喪氣地打開音樂盒。

        舞臺緩緩的旋轉，輕快的音樂響起，臺上的女孩開始擺動著手轉圈，而隨著魔法師的每次晃動魔杖，音樂盒都會匯聚起白色的光芒，升向舞臺高空，輕緩地綻放。

        莎莉葉突然睜開眼，坐起來環視四周。

        她在自己的房間，此時天色剛剛落幕，還沒到晚飯時間。

        那個孩子是誰？為什么她稍微想一想頭就會疼得厲害？伴隨著頭疼的，還有來自內心深處天然的恐懼感。

        聯想到之前模糊的記憶碎片，莎莉葉總覺得心臟的每一次跳動都帶著沉重的負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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