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像并不好奇十年后的世界。”莎莉葉飄在溫和的神族青年的身旁，看著他在紙上運算各種復雜的公式。

        西里爾聞言，抿了一下唇，“知道也沒有用，我是維護規則的秩序者。”

        “與其知道未來，不如懷抱著期待走向未來。”

        莎莉葉看向溫潤的金發青年，她想起了這熟悉的眉目與神態從何而來。

        西里爾·歐文。

        西瑞·歐文。

        “未來會改變，但是規則不會。”西里爾放下筆，看向身邊的黑霧，“你聽說過時間悖論嗎？”

        莎莉葉遲疑地點了點頭，“回到過去，殺死祖父？”

        西里爾繼續道，“如果存在這樣的時間轉換魔法，讓殺手回到了過去，殺死祖父，但——若祖父死了，他便不可能出生。”

        “學術界有幾種解釋，最容易接受的解釋的是我們有多條時間線，殺手只是跳躍到了另一條時間線。”

        “很多條單連通的時間線，它們是互相平行且不相交的。”西里爾拿起筆在紙上畫出示意圖。

        “但是我更信服的理論，是回轉的莫比烏斯時間帶。”他撕下了一條紙張，扭了一圈，將兩端粘在一起。

        “這是變形的時間帶，任意起點出發，都會回旋到原地。”西里爾繼續說，“所以如果一個殺手回到了過去，會發生什么？”

        莎莉葉看著那條紙做的時間帶，陷入迷茫。

        “什么也不會發生。”西里爾聳聳肩，將手里的紙張放開，“規則會自動修正，如果殺手能回到過去，他的祖父一定不會死，無論他用什么樣的辦法，也不可能殺死他的祖父。”

        “所以知道未來是徒勞的。”西里爾轉了一下指尖的羽毛筆，雪白的羽毛如同起舞般轉圈，“我不喜歡看見未來，雖然我的好友精于此道。”

        “了解規則其實是件備受打擊的事情，一無所知的人才是最幸福的。”

        “人類——或者物種，天生就是好奇著往前進的。”莎莉葉說。

        “但即使是最智慧的神族，也沒有辦法給出解答。”西里爾嘆了一口氣，“那位象征著智慧的神明就是自我選擇消亡的。”

        莎莉葉被震驚了，“你說的是智慧神……自殺？”

        “因為這個世界活著能夠知道的太少了，他需要用另一種狀態去繼續思考。”西里爾說，“神明當然也會消亡，神明不是萬能的。”

        “我們的心被捏碎了，也會死去。”

        西里爾指了指胸口，“這是規則。”

        莎莉葉想起來西瑞的雙親都不在了。

        “我可以給你帶幾句話。”莎莉葉沒頭沒尾的話只讓西里爾怔了下，隨即他托著下巴思考了會兒，震驚道，“我也會有后代？”

        莎莉葉慢吞吞道，“也許可能大概吧。”

        西里爾把自己的震驚表情壓下去，嘟囔道，“從未設想過的道路。”

        又過了片刻，西里爾遲疑地笑著搖頭，“算了，我不知道說什么。”

        西里爾又回到了運算的狀態，只是下筆的速度明顯遲緩了許多。

        傍晚的時候，紅絲開始聚集，跟莎莉葉見過的一樣，先是一絲絲匯成一條條，然后一條條團在一起，向著共同的終點飄去。

        莎莉葉本來以為卡普利斯這座地下城是與地面隔絕的，但連在一起的灰蒙天空中一端散發出來的血紅光芒讓她意識到并不是這樣。

        紅月被擋住，但紅色的光芒從被遮擋的地方折射了出來，地下城的天空被分為幾塊，有紅色的天空，以及被地面遮擋的天空。

        “紅月會剝奪魔族的紅，讓他們變得虛弱，所以一般紅月時，他們都會呆在安全的地方。”西里爾說，“你運氣很好，今天是閏年的兩次紅月，魔族的歷法換算成大陸的話，他們的紅月一年一次，四年一閏。”

        “當然，紅月的出現能供給鑰匙所需的能量，所以我一般都是紅月時過來檢查門的情況。”

        “你是個很好的老師。”莎莉葉由衷贊嘆道，西里爾習慣于把任何事都解釋得清清楚楚，條理分明。

        西里爾笑出聲，“但我不是個好的學生，我的老師多次氣到把我趕出門，不過他仍然熱衷于跟我吵架。”

        “他是個很有趣的精神系魔法師，可能是察覺到了我掩藏的身份，總是在各方面包庇我，雖然我總是踩在他的底線上跳舞。”

        莎莉葉聽著健談的西里爾聊起了跟老師之間的趣事，兩人穿過一座座鋼鐵架成的橋，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行走。

        莎莉葉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她打斷了西里爾的閑聊，問道，“鑰匙只有一把嗎？”

        西里爾收起了閑聊輕松的表情，“準確地來說，鑰匙不是天生的，是被制作出來的。”

        “這個過程很復雜，不僅要了解門的特性，還有兩端規則的映射標準，每一扇門的參數都是不同的，并隨著時間而變化，我剛才就在修正我的鑰匙。”

        “如果沒有之前的積累，想要憑空制作一把鑰匙……不喜歡思考的魔族應該是做不出來的。”

        “我希望你不會告訴我你看見過魔族嘗試制作鑰匙。”西里爾揉了揉眉心。

        西里爾的敏感讓莎莉葉無法忽略之前的猜想，她有些猶豫是不是該說出來溫妮的神女淚。

        “沒關系，我不會做什么，只是銷毀鑰匙。”西里爾溫聲安慰道，“這是我的職責。”

        “莎莉葉，他們不能離開這里，魔族需要為自己所做的事而付出的代價。”

        “我遇到過一個西部魔族的小女孩，她的項鏈我在賭城時查看過，用當時得到的能力——高維認知。”

        “里面的空間結構被壓縮得很奇怪，我形容不出來，但是很古怪，像……一個奇點。”莎莉葉用上了數學名詞來嘗試形容，“密度無限大、時空曲率無限高、能量無限高、體積無限小。”

        莎莉葉回想起了斯諾保證說狗都能過、然后無知的自己跟風選修的數學課，頭痛道，“可能是這樣吧，我的理論課學得不太好。”

        西里爾閉上眼睛，表情變得凝重，“西部魔族……”

        倏的，他銳利的眼神看過來，“虛空氏族？”

        “我不清楚，虛空氏族很特殊嗎？”

        西里爾抬手，他手上的空間開始波動，“嗯……很特殊。”

        “他們原本是神族留守在這邊的看門人。”西里爾專注地觀察空間不規則的規律，“后來被侵蝕了，融入魔族。”

        “侵蝕？”莎莉葉又聽到了一個陌生的概念。

        沒有像之前一樣認真解釋，西里爾皺起眉頭，“門的附近有埋伏。”

        “我們的行蹤暴露了，莎莉葉——這是個好機會，沒有鑰匙的指引，魔族應該發現不了這里的門，拿著鑰匙的那個小女孩應該在其中。”

        “會不會太危險了？”莎莉葉有些擔憂，西里爾之前都沒怎么跟魔族正面對抗，她不太清楚他的戰斗力。

        “任何方案都是具有冒險度的。”西里爾打了個響指，“將計就計。”

        西里爾的狀態發生變化，淡金色的頭發與瞳孔，跟著身上溫和的光明氣息一起變化，容貌與身形完全改變，成為了一個略微佝僂著背的中年男性。

        “試著在我身上構建載體。”西里爾引導道，“跟你平常用魔法一樣，規則是相似的，將紅作為能量來源……這里的紅比較微弱，可能會耗費力氣。”

        莎莉葉有些苦惱，“我試試。”

        語畢，她嘗試著感受紅，就跟第一次接觸元素粒子一樣。

        她感受到了纏繞在心上的那朵花。

        將她纏住的墮落之花。

        它在接納紅，她靠著那朵花的引領，掌握了這本屬于魔族的力量。

        “載體……怎么構建？”

        西里爾伸出手，本來微弱地向天空飄去的紅被他攥在手里，變成一只紅色的蝴蝶向莎莉葉飛去。

        蝴蝶觸到莎莉葉的黑霧時，消融成紅色顆粒，向莎莉葉展示了它的連接結構。

        她略一沉思，靠著之前有載體時的連接經驗，向身旁的男人發出訊息。

        學習魔法的時候也是這樣，以不知名的語言作為媒介，讓元素粒子按照自己的命令排列，只不過那種感覺很玄學，并不是每個魔法都能被精確地解構，并且由于元素粒子過于細碎，剛入門的魔法師不可能通過這樣的操作來復現魔法——能夠準確無誤地進行召喚與隨心而動，這就是所謂的元素親和力。

        莎莉葉突然覺得，也許擁有高元素親和力的人，只是在構建的直覺上擁有更高天賦的人。

        【你的想法沒錯】

        莎莉葉一怔，發現自己與西里爾已經連接成功。

        【其實大陸上每個人都有魔法天賦，但是至少要親和力超過最低的閾值，才能施展最基礎的魔法，如果連幾個粒子都控制不好，怎么去引導魔法中百萬乃至上千萬的數量級】

        【那為什么高親和力的元素魔法需要共同修煉？比如，七系？】西里爾的回答推翻了莎莉葉曾經對魔法的認知，他在打開她從沒考慮過的黑盒子。

        【因為它們在外界共存，但使用時互斥。魔力對同等親和度的元素粒子的吸引力是以標準正交基為基礎，大小相同的矢量，如果火球術不將其它粒子分割出去，結構變化會引起元素粒子作用的變化】

        “真是……太難了。”莎莉葉忍不住說出聲，“你們做魔法研究原來是在做這些事。”

        “精神系魔法師又被稱為理論魔法師，你可能沒聽說過。”西里爾隨著莎莉葉淡定道，“因為一般精神系魔法師的理論都難以實踐。”

        “不過我并不是精神系魔法師，你不用擔心我的戰斗力。”西里爾笑道，“走吧，我的后輩，那群魔族應該要等不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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