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進(jìn)化
“光榮進(jìn)化……”莎莉葉重復(fù)了幾遍這個詞，總感覺怪怪的。
就在此時，劇烈的震感從四面八方襲來，剛才踩著堅硬的地板似乎隨之蠕動。“咔——”天花板裂開了，一條條藤蔓從裂縫處鉆了出來，瘋狂生長，席卷整個空間。
蘭斯洛特?fù)]劍的速度極快，莎莉葉幾乎看不清阿隆戴特紅色的影子，隨著藤蔓的生長、斷裂、揮發(fā)，白霧越來越濃。
那種異樣的香味也越來越濃。
聲音在遠(yuǎn)去，視覺也從模糊開始逐漸渙散。
影子好像注意到了她的異樣，朝她走過來。
冰冷的懷抱讓莎莉葉有了一絲清醒。
她狠狠地咬了一口下唇瓣，疼痛跟血腥的雙重刺激，讓她得以片刻喘息。
身前的人不顧纏繞上來的藤蔓，捏住了她的下巴，強迫她仰頭。
蘭斯洛特漫不經(jīng)心地將手指向上壓，碰到了那對干枯的唇瓣。他開始的動作很輕柔，直到指尖沾到了鮮紅的血液。
血液慢慢地隨著修長的手指蜿蜒，直到落入掌心，如同一道細(xì)細(xì)的傷口。
蘭斯洛特那雙黑色的，沒有任何光影的瞳孔豎了起來。
莎莉葉感覺到了危險。
“蘭斯洛特�！鄙蛉~按住瘋狂跳動的心，冷聲道，“……放開我。”
他盯著她發(fā)白的唇，聞言莞爾一笑，“你在害怕什么？”
危險的氣息并沒有消失。
莎莉葉從來沒有覺得蘭斯洛特有在危言聳聽——比如說，他說過她身上散發(fā)著令他想要毀滅的氣息。
他還說過自己時時刻刻都在飽受折磨。
就像莎莉葉會對這種威壓感受到下意識的恐懼一樣，蘭斯洛特同樣天生地討厭……不，憎惡著她屬于光明的氣息。
莎莉葉深吸一口氣，心跳緩慢地恢復(fù)平靜，她看向這個明明在微笑，但看不出一絲笑意的人，“我好多了，希望你也好多了。”
“……當(dāng)然。”蘭斯洛特頓了頓，收回了手。
下一個瞬間，以兩人為中心，兩人之外的一切被隨著黑色風(fēng)暴消滅殆盡。
之前的藤蔓斷掉都會變成散發(fā)異香的白霧，可這次，被吞噬得干干凈凈，什么都沒有殘留。
蘭斯洛特的臉蒼白異常，在頂燈的映照下，夾雜著幾分陰鷙。
他垂下頭，隨手將幾縷跑到了胸前的長發(fā)勾到耳后。可能是聞到了手指沾染的血腥味，他嘴唇微張，似乎想舔一舔指尖。
莎莉葉制止了他的動作，她迅速地抓住他的手，再一次重復(fù)他的名字，“蘭斯洛特。”
蘭斯洛特順勢親吻了一下她的手背，行了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禮儀。
“我在，公主殿下�！�
很正常的貴族禮儀，可在剛才的小插曲下，莎莉葉怎么也無法跟平常一樣做出回應(yīng)。
她僵硬著臉，不留痕跡地想抽回自己的手。
“大小姐，我們還得去案發(fā)現(xiàn)場呢�！碧m斯洛特微笑地抬眼示意空中。
莎莉葉這才注意到周圍的屏障。
被藤蔓填滿的褐綠色墻壁全都消失后，透明的屏障包裹著他們，埋在土壤里。
他們剛才所處房間竟然只是一只植物的根莖包塊。
柔軟的黑色根須像蜘蛛網(wǎng)一樣在泥土中鋪開，指向其它的根莖包塊。根須的表面一直在蠕動，像蛆蟲一樣交織在一起。
遠(yuǎn)處，像一條條河流流入大海，根莖們交匯在了一起。
那里肯定有些什么。
如果要她沿著這些軟軟的、似乎在動的根莖攀爬的話……
絕對、絕對無法接受。
莎莉葉捂住嘴壓下反胃，“……怎么過去？”
“當(dāng)然是大小姐牽著我……走過去�！彼詈蟮恼Z調(diào)驟然降低，變成了輕哂。
她絕望道，“真的只能走這里嗎？”
只是想了想，莎莉葉便臉色難看地開始干嘔，持續(xù)了好一陣子。
蘭斯洛特貼心地幫她拍了拍，遺憾道，“似乎……是的呢。”
說著，他打了個響指，慢悠悠道，“當(dāng)然……我不介意抱著大小姐……”
他的話音未落，莎莉葉猛地抬起頭，兩眼放光地盯著他。
“感知借用！”她語速極快，“在規(guī)則之島的時候，你就是這么帶我走的。”
沒說完的話戛然而止，他的語調(diào)轉(zhuǎn)而變冷，“哦，是的，莎莉葉小姐記性真不錯�！�
陷入沒有感覺的黑暗前，莎莉葉仿佛從蘭斯洛特微笑的臉上看出了一絲異樣。
一定是錯覺。
不知道在黑暗中被困了多久，再睜開眼時，兩人處在了一棵巨大的赤紅色樹根面前。
周圍只有他倆。
說是樹根，其實只是莎莉葉的形容，它沒有正常的樹干與葉子，由諸多藤蔓纏匯在一起，斜躺在空洞的地下。
與赤紅色樹根相對的，最頂端垂著諸多巨□□白色果實。
大部分果實已經(jīng)腐爛，掛在枝上搖搖欲墜。
各色果實的外殼都刻著帶有銹跡的編號與符號，只是有的痕跡被藤蔓覆蓋，消失在時間的長河中。
莎莉葉眼尖地找到了數(shù)字93。
顯示著93的果實是為數(shù)不多的，完整殘存的幾個之一。
鼓囊囊的果實掛在不高不低的位置。
沒等她出聲，蘭斯洛特便向她開放了感知。
扭曲的線條中，對應(yīng)現(xiàn)實的完整果實處，都有著奇怪的光點，在靜謐處十分顯眼。
莎莉葉侵入了93號果實厚重的層層外殼，看到了其中的少女。
蘭斯洛特的感知全憑那些雜亂信息中掩藏的信號判斷。
在他的共享下，莎莉葉感受到了跟杰西卡一模一樣的氣息。
“阿隆戴特借我�！�
蘭斯洛特?fù)纹鹧燮ぃ孟裨谂Φ鼗叵胫?
“……想起來了�！彼麘猩⒌匕c了癱手，“被扔在剛才那里了�！�
莎莉葉嘆了口氣，“好歹是你的伙伴，稍微認(rèn)真一點吧。”
“它在鬧脾氣，說要大小姐哄一哄才回來�！碧m斯洛特笑吟吟道。
“我怎么覺得……應(yīng)該是要求你道歉。”
“嗯……都差不多？”
“差，很，多。”莎莉葉沒好氣道，“算了，我自己來。”
順著蘭斯洛特的感知，莎莉葉很快找到了嗡嗡作鳴的劍。
奇異的是，劍鳴聲似乎真的實質(zhì)化成了咒罵聲。
每一個臟字都被蘭斯洛特強行屏蔽了過去。
即使聲音斷斷續(xù)續(xù)，莎莉葉仍察覺到這把劍的脾氣……非常不好。
聯(lián)想到自己的經(jīng)歷，莎莉葉又表示理解。
也是，有這么個主人，脾氣能好才怪。
“阿隆戴特，我替他向你道歉，不是有意把你忘記的，畢竟你是這么優(yōu)秀又重要的劍，有誰會想失去你呢？”莎莉葉耐著性子，拿出哄小孩的耐心，就差拍著胸脯“以神之名，最誠摯的歉意”了。
莎莉葉的話剛說完便驚了。
阿隆戴特不僅停止了咒罵，身上的血霧甚至在緩緩流動，就像……人流淚一樣。
這……到底受過多少委屈，自己這么不走心的安慰都能感動？
莎莉葉睜開眼，無語地看向面前云淡風(fēng)輕，一點責(zé)任都不承擔(dān)的劍的主人。
一道血一樣的紅光劃過，阿隆戴特偏著浮在她的身前，勇敢地跟莎莉葉站在一起，表明自己的立場。
蘭斯洛特側(cè)耳耐心地傾聽，接著毫無波動道，“哦，很遺憾，你換不了主人，當(dāng)然是因為……莎莉的契約對象只能有我�！�
阿隆戴特尖銳的劍嘯聲刺耳得像在尖叫。
“別逗它了�！鄙蛉~真是受不了，忍無可忍地開口打斷，“阿隆戴特，我跟你的主人是生死契約，你跟他之間的契約對我來說同樣生效�！�
阿隆戴特嗖地一下飛往她手中。
“莎莉，難道比起我，你更喜歡它嗎？”
蘭斯洛特的語氣跟他微笑的臉一點都不搭。
莎莉葉眼尖地注意到了那雙沒有絲毫弧度的眼睛，她不自然道，“當(dāng)然……因為是你的……所以我喜歡。”
變態(tài)！
莎莉葉再次共鳴可憐的阿隆戴特。
不，也許自己比它可憐多了。
被斬斷的白色果實掉下來時，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馗≡诹穗x地幾尺的位置。
莎莉葉繼續(xù)小心地“剝”著果實的外殼。
薇薇安整個身體終于掉了出來，莎莉葉小心地接住——她最不愿看到的事情發(fā)生了。
少女的皮膚呈現(xiàn)出不正常的古銅色，耳朵變得又尖又長。
她迷茫著睜開眼睛，“卡倫大人？”
看清了扶著自己的人，她再次揉了揉眼睛，“你們是……？”
“你的妹妹，杰西卡請求我們來找你。”
“啊，你們是佐蘭尼卡的人？”薇薇安恍然大悟，致歉道，“抱歉，我平時都在實驗室，不怎么認(rèn)得人�！�
莎莉葉沒解釋這些小問題，她雙手離開了薇薇安，“站得起來嗎？”
薇薇安點頭，習(xí)慣性地看向自己的雙手。
少女瞬間愣怔在原地。
“嗯……這……也許有復(fù)原的辦法，你不用太……”莎莉葉努力地搜尋著安慰的詞匯。
薇薇安接下來的反應(yīng)卻是出人意料。
她只是呆了一會兒，便露出釋然的微笑，“成功了。”
“成……成功？”莎莉葉睜大眼睛，“薇薇安小姐，你……”
薇薇安含著笑點頭，“是，我自愿加入了光榮的進(jìn)化�！�
說著她抱歉地鞠了一躬，“將你們牽扯進(jìn)來非常不好意思，被煉金男爵帶走前，我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展開�！�
“這不是進(jìn)化。”莎莉葉冷漠地打斷了薇薇安的笑容�！拔抑酪稽c煉金術(shù)，黑色原初，紅色異化，白色重構(gòu)，組成了煉金術(shù)的基礎(chǔ)流程。但這些都是針對物質(zhì)的研究，人為轉(zhuǎn)化生命體絕對是有問題的�！�
“人類是不完美的。”薇薇安低聲道，“所以，才會有杰西卡這種病癥，只要受一點刺激，她就會隨時離開我�！�
“我是她的雙胞胎姐姐，我能成功進(jìn)化，她肯定也行�！�
“他說服了你把自己當(dāng)做實驗品么？”莎莉葉追問道。
薇薇安下意識躲過了審視的目光，“我說了，這也是我的想法。長久的，一直以來的，困擾著我的難題�！�
“這是我期待的曙光�！�
薇薇安的話讓莎莉葉禁不住皺眉，“曙光？薇薇安小姐，巨魔化β試劑，存活率28，高危險性，狂暴化曲線忽高忽低，這就是你口中的曙光？你知道佐蘭尼卡的監(jiān)察者跟執(zhí)法者為了帶你離開這所謂的曙光，付出了多大代價嗎？”
莎莉葉沒察覺到自己的語氣帶著些戾氣。
“將你們牽扯進(jìn)來，我很抱歉，我會送你們離開�！鞭鞭卑驳臎]有任何辯解，但她的態(tài)度同樣堅持。
莎莉葉瞇著眼盯著面前的少女，跟杰西卡一樣的面容，擁有著杰西卡不可能出現(xiàn)的堅毅。倏爾，她笑了出來，冷淡道，“薇薇安，你的妹妹不配進(jìn)化。”
薇薇安不為所動，只是微笑的面容，“巨魔化β試劑只是實驗品之一，我當(dāng)然會為我的妹妹找到最合適的進(jìn)化方向�！�
一直沒有插嘴兩人交談的蘭斯洛特終于動了，他搭住了莎莉葉的肩，將半個身子靠過來，為了站得更省力。
“莎莉，我說過別管了……”他的語氣跟站姿一樣懶散。
“神明認(rèn)可？”莎莉葉質(zhì)詢道。
他的面容沒有一絲觸動，只是勾了勾嘴角，嘴里的話無情至極，“不，神不在乎�！�
薇薇安聽到這句話時，微笑的面容終于淡了下去，她的身體跟隨著一同生長，拉高，顯現(xiàn)出沙地巨魔的體形。
不僅是身體，她的聲音也變得低沉了許多，“神，當(dāng)然，進(jìn)化的終點，總有一天。”
莎莉葉握緊手里的阿隆戴特，警惕地架在身前。
“別緊張，我只是得送你們離開，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能掌握……”
薇薇安的話被自己打斷，她突然開始劇烈地發(fā)抖，皮膚上浮出深色花紋，青筋暴起，她竭盡全力也沒制止扭曲的面容。
“啊——”隨著她慘厲的尖叫，地下空間開始震動，藤蔓跟著瘋長，向幾人襲來。
地下傳來的聲音略微打破了地面兩幫人劍拔弩張的對峙。
墓地外淡淡的白霧中，兩隊貴族護(hù)衛(wèi)隊駕著劍，相對而立。
“各退一步，只要你保證康奈爾的安全，我可以當(dāng)做什么都不知道�！�
與康奈爾面容相似，只是更為成熟的男子轉(zhuǎn)了轉(zhuǎn)指尖的指環(huán)，從容不迫地開口。
淡金色頭發(fā)的男子微微一笑，不疾不徐道，“金·薩頓，我能在這里攔住你，代表著你無法與我談條件�！�
金平淡地回應(yīng)道，“我想……你應(yīng)該不會認(rèn)為區(qū)區(qū)幾個幽靈騎士，就能拿薩頓家的康奈爾有什么辦法�！�
除非……
不止有地下的動靜，還有終于能聽到的，由遠(yuǎn)及近的馬車聲。
一人上前耳語，金的臉色不變，打個了手勢，身邊的護(hù)衛(wèi)隊訓(xùn)練有素地一同收起武器，準(zhǔn)備撤退。
另一邊的護(hù)衛(wèi)隊沒有攔住他們，任由這群人離去。
臨走前，他回頭看了眼卡特爾家這位將臨近懸崖，近乎破敗的家族拉了回來的年輕的掌權(quán)者。
月光灑在接近白色的淺金發(fā)上，圣潔無暇的表象里，是跟他曾經(jīng)接觸過的，卡特爾家的大小姐完全不同的內(nèi)質(zhì)。
“漂亮的算計，不過……希望你能如愿�！�
臨走前，金·薩頓眼前浮現(xiàn)出康奈爾信中的出現(xiàn)的其他人。
康奈爾沒有明說，但他可以猜到，那個人身份也不簡單。
馬車聲靠近，下來的只有兩人，華服女子與她隨身的侍女。華服女子明顯是才從宴會出來，甚至沒來得及換衣服。
金發(fā)男子扶住她下馬車，并按照慣例親吻女子的手背。
“艾拉殿下，感謝您百忙之中仍抽出了時間。”
“亞瑟，什么事，非得把我從安娜女公爵的宴會叫出來？”艾拉的聲音非常好聽，空靈婉轉(zhuǎn)，咬字間帶著些許與旁人產(chǎn)生距離的清冷。
若是不熟悉的人，只會驚訝，一向平易近人的艾拉殿下居然會有這種態(tài)度。
“殿下，您上次讓徹查的間諜，這邊有了一點頭緒，需要您親自過問�！�
艾拉微微點頭，“很好，帶路吧�！�
“是，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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