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么總要這么自行其是的介入我的生活，乃至破壞我的工作……”

洛靜打完電話，遠遠的獨自冷靜了好一會兒，才毫無表情地回來。

一直遙遙觀看的方樂此刻迎上去，忍不住問：“你沒事吧？”

“我沒事。”洛靜勉強笑了笑。

方樂本想還勸解什么，又停了。

有些話，還是不要去對當事人說的好，道理都懂。

何況現在也不是時候。

重新來到唐瑯等面前，洛靜說：“唐支，這兩個人身份的確跟昔年的案子無關，當然，我還是建議把他們帶回公安局審訊一下。”

“聽你的。”唐瑯也沒多說什么，一揮手示意收隊……

錦春市公安局審訊室，自稱龐泰的胖子和自稱鄒楚的瘦子向警方大致講述了兩人摻合進此案的整個經過。

他們說，他們的雇主“龍女士”看見了電視里的關于剝皮案的新聞發布會，還看見了西沙分局的偵辦單位名稱，尤其看見分局被記者們采訪的人里有自己的女兒，所以心生擔憂，讓龐泰和鄒楚偷偷跟隨，排除身為警察的女兒所遭受的危險。

龍女士之所以介入案子調查，是她認為剝皮案的兇手是些精神變態，加上她了解到昔年懸案第二位受害者就是名刑警，所以她心生不安，希望自己派出去的保鏢不但是保護女兒安全，最好還可以協助捉獲兇手，這樣也能有助于女兒的事業……當然最后面那句話是胖子龐泰自身的猜度。

兩人于是在西沙分局外潛伏等待，看見洛靜等人上了車要出差就隨上。

不過他們發現警車后面還尾隨了一輛不起眼的商務車，警惕心升起，這是兩人后面在賀子芳的車里安裝竊聽器的關鍵驅動，他們希望知曉跟蹤者什么身份，跟蹤意圖是什么，對于保護目標有無危害。

因為竊聽器的存在，龐泰鄒楚得知了賀子芳的記者身份，知道了兩人握有關于竊賊的視頻證據，因見雷子獨自一人帶著證據開車躲藏到某處巷子，兩人不知道這是賀子芳的交易計劃，以為是這女記者和助手想帶著證據遠走高飛之類，所以想了想打算奪走雷子手里的物證，以在后面用某種方式將其交給警方。

可惜洛靜等出警過快，他們只好撤退。

而龐泰鄒楚又在洛靜等人的警車上也安裝了竊聽器，這樣還可以實時掌握警方的動靜，知曉洛靜方樂等的每一步行動，方便他們在恰當合適的時機點介入。

之所以那一夜兩人也出現在了曠野，就是聽到了警車里洛靜等提議的在河橋處堵人的計劃，初始兩人也沒做什么，只是在很遠的地方干等，他們知道洛靜等持有生命探測儀，靠的太近了容易被察覺到。

但鄒楚后面通過研究本地區地圖，發現最近的河段上除了高架橋和中間那座河橋外，還在上游水庫那里有橋可以過河。

也即洛靜部署時漏掉了一個關鍵點！

兩人商議后決定私下行動以補上那個點。

但是曠野里不易開車，兩人就想跑步過去，他們都是退伍老兵，體能半點不必擔心。

于是攜帶著簡單的辨識方位的器材，兩人在后半夜就跑向了水庫那里。

然后他們發現了被剝皮了一半的尸體，為防惹上麻煩趕緊撤離。

至于不久前想對賀子芳采取行動，也是竊聽到了賀子芳和雷子的對話，誤以為兩人真的有關于兇手的證據并想將其帶走，所以想出擊把東西奪過來，沒想被警方的伏擊埋個正著……

長長講述完，胖子龐泰趕緊補充說：“洛警官，唐支隊長，我們說的可都是真的啊，對了，我們的身份履歷也都是清晰可查的，跟你們要查的案子絕對沒直接關系啊！”

唐瑯沒回應，問旁邊聽審的洛靜：“小洛，你覺得呢？”

唐瑯是聽出來了，這兩人是洛靜的家人派出的保鏢，換句話說，兩人的存在有家務事的味道，處理態度上可寬可緊，就看洛靜本人的選擇了。

洛靜則干脆地說：“他們兩個人是在錦春市被抓的，怎么處理全看唐支您的意見。”

看來她是想完全的公事公辦了。

唐瑯想了想，說：“這樣吧，雖然二位講述合理，但畢竟到過現場，所以我們需要將二位留置一段時間，等抓到了真兇，破了案，二位的嫌疑自然洗脫。”

“還是要關我們么？”胖子龐泰滿臉的憂慮。

有句話他很想問：要是你們破不了案，不會偷懶將我們兩個當成兇手頂缸吧？

由于這次審訊不太正式，所以是龐鄒一起審的，一直不怎么說話的鄒楚忽說：“我們其實看見了兇手。”

“啊？你看見了兇手？！”

唐瑯忙問，他擱在桌面的雙手握的很緊。

龐泰則一愣，扭頭問：“瘦子，你說什么？”

鄒楚提示：“胖子，你忘了，我們抵達之前，聽到過人說話。”

這一提示龐泰也說：“啊，倒也是，我記起來了。”

“怎么回事？”

洛靜也問。

龐泰說：“是這樣的……我和鄒楚半夜向水庫方向跑，快要抵達的時候，鄒楚忽拉住我，并低聲說前頭幾十米外有人。”

“我一看，前面黑乎乎的，哪里有人啊？但順著鄒楚指的方位一聽，果然有人類活動的動靜……鄒楚當過偵察兵，我絲毫不懷疑他說前面有人活動就絕不是野狗野貓的活動。”

“我問鄒楚怎么辦，鄒楚說別輕易行動，我又說要是那就是目標孟廣海呢，鄒楚說那更要小心了，不能驚到對方，自家最好雙向出擊，由兩邊逼近目標。”

“但還沒行動的時候，鄒楚又鼻子一抽，說不好，聞到了熟悉的血腥味，前面恐怕正出了什么事，于此同時，前面那個地方有什么人說了一句話，然后一個火堆突然憑空出現，燃燒在原野里，火光下，一個黑影快速隱沒，我和鄒楚趕緊快跑趕上去，看了眼火堆，又由氣味發現了距離不遠被剝皮了一半的尸體，我正想問鄒楚往下怎么辦，要不要馬上報警，鄒楚又拉著我趕快逃開，說有人過來了……然后我們兩個趕緊跑回了自己的車里，一時猶疑該怎么做，鄒楚怕我們被懷疑，就提議先去招待所退房……再后面的事你們也知道了……那個命案真的跟我們沒關系啊！”

洛靜問及重點：“那你還記不記得，當初那個疑似兇手的人說過的話什么內容？”

龐泰滿臉迷糊，說：“我就聽清了兩個字，好像是‘報仇’。”

“報仇？！”

“是的，我想就是這兩個字。”

旁邊鄒楚忽然說：“那具完整的話應該是這樣的：某某，我終于為你報仇了……”

“而前頭的兩個字節‘某某’好像是個稱呼或是名字。”鄒楚補充。

“你確定，是那樣的一句話？”唐瑯瞇起眼睛，直盯著鄒楚。

鄒楚針鋒相對：“我確定。”

這個氣勢里顯露了其曾經的軍人氣勢，讓人不由信服。

唐瑯匆匆結束了審訊，和洛靜等人離開，中途這位副支隊長再次興奮地說：“這下錯不了了，孟廣海唯一涉嫌的大案就是昔年的剝皮懸案，他反而被以近似的手法殺害，兇手又說過報仇的話，那么兇手恐怕就是昔年兩樁受害者的關聯人士，動機是為他們復仇，雖然本次兇手不是未落網的懸案真兇，但總歸是一個系列案件。”

方樂則搖頭說：“未必就能保證這次的兇手是復仇者吧，或者兇手僅僅為著將孟廣海除掉防范自己被牽出呢，而察覺到有人接近所以刻意留下那樣一句話以讓我們調查方向歪掉，也即這次兇手可能還是昔年兇手。”

唐瑯更高興了，呵呵笑說：“那么判定本案和昔年案件的關系的證據就更充足了……你們等著，我再去找我們局長匯報和請示！”

唐瑯以超越中年人的勁頭走后，方樂忽說：“我們是不是也要向中山市方面匯報呢？”

小韓問：“方哥，有必要么？”

方樂還未答，洛靜就說：“有必要的，如果這次的兇手如方樂說的同樣是昔年的兇手，那么就和懸案是個系列案子，懸案第二樁發生在中山，我們中山刑警躲避不了介入……如果這次的兇手只是為了給昔年的受害人復仇，雖說孟廣海死在瞿明所死亡的地方，也不排除報仇者來自于第二位受害人白自強的關聯人物里面，所以這依舊有我們中山市方面的調查職責。”

大家都點頭稱是。

還沒等回來唐瑯，忽然一個警員前來說：“洛警司，有兩位自稱來自中山市西沙公安分局的男子前來找您，正在接待室那里等著。”

咦，是誰來了？

諸人趕緊到接待室一看，發現了坐在里頭沙發上的兩名中年的男子，瞬間大喜。

“老柯！”

原來兩人正是同一中隊的老柯老黑兩名老刑警！

自接手這個案子以來，兩人正好都不在刑警隊，老柯是因家里有事請假回老家了，老黑是因經驗豐富被借調去反扒隊了，這次出差就沒跟著來。

所以雙方寒暄過后，洛靜就問：“你們二位怎么來了？”

老柯說：“我剛回分局，發現你們都不在，一問，你們是來錦春出差了，我恰又碰到也剛回來的老黑，我們倆一商量，就決定來找你們匯合了，怎么樣，曹達是不是昔年案子的兇手，調查遇到了什么困難么？”

小張小胡兩個就輪流著將所發生的一切講述了一遍。

老柯聽完嘆口氣說：“看來舊案的旋風還沒刮完啊……”

方樂笑說：“聽這口吻，柯叔您對昔年的案子也有很多了解么？”

老柯搖了搖頭，失笑：“哪里算什么了解，只是那兩樁案子鬧得沸沸揚揚，誰要是半點不知那才是孤陋寡聞呢……說起來我跟老黑當初都還沒干刑警呢，我還是個派出所民警，老黑則是從屬于反扒隊的，就算這樣，上面部署下來的調查任務鋪開后我們這些基層或邊緣警力也都被派遣參與過，而話說回來，中山市那位受害人白自強還是住在我當時我所在派出所的轄區內呢，我雖然沒到過案發現場，但也和其他同志一起負責過外圍排查，至于老黑，打掉那個白自強所參與的黑澀會組織，你也有一份力量，對吧，你們還是戰友呢。”

老柯看向老黑，后者點點頭，沉悶說：“老白……就是白自強是個很有能力的人，可惜了……”

再沒有多余的話。

而這時候，唐瑯回來了，洛靜為他和老柯老黑的雙向介紹不提，唐瑯之后說正題：“我們局長綜合考慮了案情后，原則上不反對重啟案件調查，但認為這是兩地共有的案子，最終還要看中山市方面的態度，所以還請小洛里將情況匯報給貴市，先征得中山市警方高層的同意。”

洛靜說：“本該如此，唐支稍等……”

這一稍等，就是長達半個多小時的電話時間，最后洛靜掛電話結束了匯報，對唐瑯表示：“我局領導的意思是，先請示中山市總局，由市局和錦春市方面高層直接聯系，一同商定總決策。”

唐瑯笑言：“所以下面我們要干等著了……”

接下來諸人果然等了小半天，然后錦春市方面召集唐瑯，中山市方面電訊給洛靜，分別下達了命令。

據兩方面的領導所言，他們同意懸案重啟，并將新舊案件列為同一系列案件，并案處理，至于具體的調查方面，則采取聯合辦案模式。

由對案件比較熟悉的唐瑯、洛靜等人分別代表錦春和中山警方，地位不分高低，一起查案，兩地其他警力只要有所需要都必須協同配合。

不過由于此類案件社會影響重大，所以查案要秘密進行，專案組內外任何人不得向社會層面透露舊案重啟的事，也不得講述水庫邊那個新案，也即不得將消息對公眾公開和走漏。

同時，雖然新案發生在錦春市，案件主要調查地在錦春市，但中山市方面也必須要建立起來調查隊伍，所以洛靜等人必須分出人來，回歸中山市牽頭協查，兩地共進，讓什么人回來，由洛靜本人指定。

于是洛靜考慮之下，又找到抵達未久的老柯和老黑，謙然說：“二位不得不又要回去了，因為新案發生后推斷出了兩個思路，第一是本次兇手就是昔年兇手，殺人是為了除掉知情人，第二本次兇手是當年懸案受害人的關聯者，殺人動機是為著復仇，所以對于白自強方面也要調查，包括他的家屬、曾經關系網上的人等，而二位一個是白自強曾經所屬轄區的派出所民警，一個是白自強曾經的行動隊友，所以你們對白自強本身及昔年的情況應該更熟悉，由你們來牽頭負責中山市方面的調查，再適合不過了。”

老柯笑說：“我們明白，其實我們兩個也十分想查清楚昔年案件的真相，好告慰白警官在天之靈……是吧，老黑。”

老黑肯定地說：“不錯。”

雙方在公安局門口正要分別，忽有兩人湊過來，正是賀子芳及雷子，賀子芳興沖沖地問：“怎么樣，洛警官，被抓的那兩個家伙果然就是兇手吧，昔年的懸案是不是也是他們干的……或者是他們幕后還有別的人？！”

洛靜沒回答，瞅了兩人一眼，卻把老柯老黑請到一邊，指了指賀子芳兩個低聲說了些什么話。

賀子芳頓時有不妙之感，畢竟這一幕和在水庫邊時太相似了！

果然預感成真了。

她正想和雷子離開，老柯和老黑就結束了對話來到面前，老黑似笑非笑地說：“二位是中山晨報的記者是吧？此案不適合你們介入太深，所以你們必須跟我們一起回中山市，走吧……那輛就是你們的車？我看路上就用它吧！”

“我可以拒絕么？”

“不可以。”

賀子芳頓時哭喪起臉，她怎么這么倒霉呢，果然還是白跑了一趟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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