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記（5）

        顏夜難得的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來，打開個人終端，不出意料的，里面塞滿了各種新春祝福。

        姜珺發的祝福一如既往的簡潔、樸實，字里行間充斥著如母親般的關心；小鈴鐺的祝福就像她調皮的本性，各種時興的表情包扎堆，看花了顏夜的眼；今年還多了一個邵杰，一大長串的問候，和他這個人一樣，華而不實。

        顏夜皺皺眉，點了幾下個人終端，于是，除了姜珺和小鈴鐺的，其他的祝福短信被她全部清理干凈。

        她走進客廳，智能管家系統捕捉到了她的腳步，清冷的聲音在客廳里響起：“主人，過年好，新的一年祝您身體健康，萬事如意。請問您有什么需求？”

        顏夜頭也不抬：“早飯�！�

        “好的，主人，還是按照慣例，兩人份的a套餐嗎？”

        顏夜心不在焉地梳著頭發，剛想回答一個“好”，猛然反應過來，改口道：“一份就行。”

        想了想，又加上一句：“以后都只提供一份就可以�！�

        系統接受了指令，管家機器人應聲出動，它有條不紊地打開了咖啡機和早餐機，再移動到冰箱前，從里面取出一塊三明治，放進微波爐。

        很快，一頓簡單但營養全面的早餐就擺在了餐臺上。

        顏夜其實沒有什么胃口，但今天要喚醒李文生繼續觀察實驗，所以她強迫自己吞下三明治，又把咖啡一飲而盡。

        由于在放年假，本就不太熱鬧的研究中心幾乎沒有什么人。

        顏夜故意放慢了腳步，她其實有點打怵和李文生再見面。

        再次醒來，他會變成什么樣子呢？是和從前一樣微笑著和自己打招呼，還是橫眉冷對，把自己當仇人呢？那自己呢？又該以怎樣的態度面對他？

        顏夜一邊胡思亂想著，不知不覺就來到了實驗室。

        顏夜預想的情況并沒有出現，李文生被喚醒后在例行提問環節表現得很正常。這種神秘細菌似乎被冷凍技術阻止了擴張的勢頭。

        然而，顏夜從ct影像里發現，并不是所有的神秘細菌都完全進入了休眠，她心底一沉，極有可能這種細菌已經產生了一定的耐寒性。

        顏夜立刻再次采集了李文生的腦脊液，隨后給李文生注射了一些可以促進腦神經更新生長藥物以及標記神秘細菌的染色劑（這染色劑還是邵杰幫忙調制的）。

        李文生看著她忙前忙后，眉頭微微皺起。

        雖然自己并沒有休眠多長時間，但卻好像從一場冗長的夢里醒來一樣。

        夢里，他和顏夜共同度過的時光化身成一幀一幀的畫面，不斷從他身邊流過，他試圖伸手去抓，抓住的只有空氣。

        更讓他不安的是，與記憶一起流逝的，還有自己對顏夜的情感。

        那些心動、繾綣、安心、不安、困擾、掙扎的感覺開始模糊，自己逐漸變得像這場關系中的局外人。

        李文生花了一段時間回顧自己從前的記憶，發現唯獨與顏夜之間的記憶開始變得模糊。

        這時一陣熟悉的清香飄過來，伴隨著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顏夜走了過來，關切地問：“你還好嗎？”

        李文生從沉思中驚醒，趕緊點點頭：“我挺好的，沒有什么不適�！�

        顏夜看起來有點懷疑，李文生沉著地說：“今天是幾號？是不是過年了？”

        顏夜被他的問題暫時轉移了注意力，“今天是初一。”

        “哦，那你昨天沒回家？”

        “回了，”顏夜低下了頭，“抱歉，讓你一個人在這兒待著�！�

        李文生本想伸手摸摸她，可是想到兩人現在的關系，還是縮回了手：“不要道歉，又不是你的錯。”

        他想了想，還是對顏夜說：“我剛剛回憶了一下，好像和你有關的記憶開始消失了�！�

        顏夜的臉色變了變，但想到自己的職責，她還是鎮定地說：“好，我知道了�！�

        想了想，她又加上了一句：“我們已經有了一定的眉目，你不要擔心�！�

        李文生正想說點什么，顏夜的個人終端響了，李文生眼尖地瞥到“程燁”兩個字，他心底一動，顏夜已經接起了電話。

        “是嗎？好，我馬上過去，你鎮定一點，先找個地方休息一下�！�

        這下輪到李文生揚起眉毛了，顏夜竟然也會安慰別人。

        顏夜掛掉電話，抱歉地對李文生說：“有點緊急情況，我得走了。后面的項目我讓丁玲琳來操作�！�

        李文生點點頭，“好，你快去吧�！�

        顏夜先在個人終端上給小鈴鐺發了個消息，讓她趕快來實驗室一趟。隨后囑咐李文生不要隨意活動，就急匆匆地離開實驗室。

        五分鐘后，只聽“嘀”的一聲，李文生和冷凍艙所在的房間的門被推開，一個陌生的身影迅速地晃了進來。

        顏夜在隔離病區見到程燁時，這位平時一向衣冠楚楚儀容整潔的人民警察，此刻卻可以用“狼狽”兩個字來形容——黑色立領針織衫的胸口處有幾塊大大小小的深色漬團，仔細一看好像還掛著幾絲紫菜；袖子卷了上去，露出手腕上一圈完整的牙�。淮笠乱脖缓鷣y地丟在一旁。

        饒是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顏夜，也忍不住勾起了嘴角，“這是怎么回事？”

        程燁無奈地說：“今天上午查房，護士發現立夏把昨天的晚飯藏起來一部分，想扔掉，結果立夏突然發起瘋來，我正好在旁邊，就想攔住他，結果……”

        話還沒說完，顏夜突然湊近他，程燁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只見顏夜伸出手，指尖從程燁的發絲間穿過，輕輕地……摘下了一片綠油油的蔥花。

        程燁：“。。。。。�！�

        好在顏夜馬上就掏出一包紙巾，把蔥花包在其中，順便擦了擦手。

        整個過程極其自然流暢，連程燁似乎都被她自在地態度感染，覺得剛剛只是個無傷大雅的小插曲罷了。

        顏夜處理了蔥花，看程燁突然卡了殼，好心地提醒道：“然后呢？她就把飯抹你身上了？”

        自己剛剛怎么會覺得這女人好溫柔呢？一定是受到的沖擊太大而產生了錯覺！

        “差不多吧。”

        “知道她為什么突然這樣嗎？”

        “不知道，我還沒來得及問�！背虩钔蝗环磻�過來，怎么感覺自己像被審問了？到底誰是警察！

        顏夜卻不管這些，從程燁這里得不到她想要的信息，她轉身就找醫生去了，留下程燁一臉哀怨地繼續擦衣服。

        顏夜先找劉大夫要了患者們入院來的所有檢查報告，又去和負責立夏病房的幾位護士了解情況。

        其中一個護士告訴顏夜，立夏現在對身邊的人十分警惕，像個隨時保持警戒狀態的小動物，不愿意讓大人靠近，但是還認識汪院長。

        只是，她現在好像回到了剛到彩虹福利院的那段時間，認為自己還只是個小孩子。

        護士還告訴顏夜，立夏最近經常藏起病號餐里的食物，尤其是肉類，被發現了以后還拼命護著食物不讓護士拿走，說要給福利院的弟弟妹妹吃。

        顏夜聽完，沒有作聲。

        從劉大夫辦公室里出來，顏夜發現程燁就等在門口，還穿著剛才那身衣服。

        “你沒回家呀？”

        “我想等等你，看看你有沒有什么需要幫忙的�！�

        顏夜嘆了一口氣，程燁這樣，恐怕是為了立夏吧。

        果然是一個過分溫柔的人呢，這樣的人真不適合當警察。她心里這樣想著，還是用冷靜的口吻說道：

        “有些病人的海馬體萎縮得比立夏的海馬體還嚴重，可是立夏看起來遺忘得記憶更多。看來年紀越輕、記憶越少的人，會更快地被神秘細菌破壞大腦的海馬體�！�

        看著程燁鐵青的臉色，顏夜突然覺得自己恐怕說的太直白了，她換了一種緩和的語氣說：“當然這只是我的猜測，畢竟目前未成年感染者只有兩例，所謂‘孤例不證’，還是要觀察一下另一位未成年患者的病程才行�！�

        程燁一言不發。

        “我現在要去見見另一個未成年患者，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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