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說著便覺得有些餓了，白天的幾個野果子根本不能支撐她一天的路程。程知索性拿起放在桌子上餅子掰了一口放進嘴里，點評道：“沒有山上好吃�！�

        謝疏寒側耳聽了聽，確保門外沒有偷聽的人，看她吃的一臉心酸，出言詢問：“山上？”

        程知苦大仇深地又咽了口餅，便不想再勉強自己，一下子不由得有了幾分鄉愁：好想姚姨的廚藝，好想小師弟帶來的蔥油餅。

        于是她又嘆了口氣，也沒有心情吃那野菜粥了：“是我師門，萬劍宗。你知道嗎？山上的蔥油餅可好吃了，酥脆酥脆的，上面的蔥花也炸的恰到好處……”

        謝疏寒便沒有再接話。他垂眸不語，在心里思索萬劍宗的信息。

        萬劍宗，他還是有所耳聞的。坐落于南朝疆域東北方向，據說以劍立門，其內弟子劍術高超，且自詡江湖門派，素來不與朝堂聯系。百年間幾乎處于銷聲匿跡的情況，然而宗門弟子多有仗劍行俠丈義的事跡外傳，可謂是名門正派。就連南朝朝廷也多有放任不管之意，百年間從未動過與萬劍宗交手的念頭。

        謝疏寒不著痕跡地打量著程知，她看上去年紀頗輕，神態灑脫又天真爛漫，縱使假扮丫鬟，依然帶著幾分桀驁不馴，給錢的態度也不似貧窮人家。況且隨身所持之劍一看便不是凡品，雖然不曾出招，但他兩次被那劍架在脖子上，依然能感受到那劍敲下的輕微寒氣。

        想來其主人絕非普通弟子。

        絕非普通弟子的程知尚且不知道自己三言兩句間就被面前這人猜了個七七八八，她既擔憂著白夢音的情況，又糟心于山下生活遠不及山上有姚姨的日子，就連這伙食質量都直線下降成饑一頓飽一頓，要不是姚姨深謀遠慮為她準備了零嘴，啃干硬的餅子還真是一件極不爽的事情。

        “無味公子，怎么辦啊？”

        白夢音雙手緊緊抱著一個裝的鼓鼓囊囊的破麻袋，將身形藏在后面，雖然身子露了大半出來，可這麻袋依然給了她極大的安慰感。

        她滿面驚慌地看著一旁渾身緊繃的少年：“他要過來了！�。　�

        無味赤手空拳站在白夢音身側，并沒有像她一樣拿著麻袋擋著自己。

        在兩人面前，先前那昏迷在地只有進氣沒有出氣的人，此刻一臉灰白神色，抱著頭在地上痛苦地翻滾，時不時便用頭重重在地上磕著，邊磕頭邊朝著虛空喊著：“放過我，神仙，放過我……”

        聽見白夢音這邊發出的聲音，他立即回頭看來，見著人便開始發狂，手邊有什么木頭石塊的，通通撿起來朝他們扔來，瘋狂大喊著：“別過來！啊——”

        看起來似乎是瘋了。

        白夢音連忙用麻袋擋住了一塊朝著她臉扔來的木頭，半截做凳子后剩下的邊角料木頭滾嚕嚕滾到了不才腳邊。

        無味靈巧地轉身挪動，躲開了那人的投擲。他抽空看向門外，隱隱能看出天色變暗，可這會兒村里人也不該熟睡，聽聞這里這么大的動靜，不該毫無反應啊。奈何這人鬧了半晌，也不見有任何人出現。

        他正考慮著要不要把那人打暈再說，門外忽然傳來了動靜，發瘋那人也安靜了下來。

        白夢音和無味同時轉頭，白夢音攥緊了手里的麻袋，兩人擠在一起，小心翼翼避開發瘋那人，挪到門口，順著門鎖朝外看去。

        村子確實安靜了下來。

        夜幕才剛剛降臨，所有的人聲都消寂了下去，偶爾有幾聲狗叫劃破夜空，也很快便融入了這一片靜謐中。

        程知和謝疏寒安靜地坐在張小英的屋子里，聽到張伯夫婦關門落鎖的聲音，接著主屋內似乎傳來了幾聲小孩子的哭聲，想來是年幼的張俊發出來的，隨即便被掐斷了一般，突兀地停在空氣里。

        程知忽然想起來什么，小聲問道：“我們住這里，張小英怎么辦？”

        謝疏寒閉著眼睛，看似已經睡著了，然而程知不過小聲這么一問，他立即便給了回應：“張氏夫婦都不在意，你管什么。”

        程知撇嘴，語氣里有點憤憤不平：“我從未見過這樣的父母，那張小英卻絲毫不敢反抗�！�

        謝疏寒語調不變，說出的話卻讓著寂靜詭異的夜晚顯得可怖許多：“鄉野貧窮之地，常見重男輕女的人家，摔死幼女的父母亦不稀奇�！�

        語罷，他幽深的眸子望了過來：“你沒有見過嗎？”

        程知微微張大了嘴：“沒有……他們一直待我很好，師兄弟們也很照顧我……”

        謝疏寒從她臉上收回目光，確定她家庭環境尚可，應當是在寵愛和關懷中長大的，就算是普通弟子，也不會是底層劍修。

        而她此番出現是為護送白夢音……謝疏寒皺了眉頭，腦海里又浮現出白夢音的樣子，五官相較中原人稍顯深邃，反倒帶了幾分坦達人影子，言語中更是帶著達官顯貴的傲慢。

        萬劍宗為何會派人護送坦達人，莫非是有什么勾結？不會，若是真有什么重大的變動，萬劍宗堂堂一個百年門派，絕不會派這么一個沒經驗的弟子來執行。

        思及坦達近日不安分的動靜，以及游離在邊關的那些人，加之沂州城外連日消失的村民……這些事情背后到底有什么關聯？

        一時間動蕩的朝局在他腦海中過了個遍。然而思來想去，當務之急還是要解決落石村，處理好沂州城外出的百姓離奇失蹤的事情。

        謝疏寒雖思緒紛飛，面上卻不顯，依然是合目休息的樣子。

        “妹子�！焙龅挠腥嗽陂T外喊程知。

        她與謝疏寒皆神色一凌，開了門，卻看見張嫂站在門口，滿是褶子的臉帶著幾分慌張�？匆姵讨�，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一把抓住了她胳膊：“妹子！妹子，你得幫幫我們啊……”

        “怎么了？”程知拉出自己的胳膊，一臉疑惑。

        謝疏寒透過張嫂的身體，看到她背后安靜的院子，只幾縷殘陽照進來，張伯不見蹤影，似乎是在主屋坐著。

        “我家小英不見了！下午還好好的，我們叫她去后村那邊送點東西，哪知她現在還沒回來，到處都沒有消息……”張嫂的聲音絮絮叨叨傳來：“這死丫頭，也不知是到哪里瘋去了。你們也知道，這村子外面那一片林子常常鬧鬼，村里人晚上不能亂跑的……”

        “天快黑了，怎么還叫她一個人出去呢？”程知看著張嫂一臉慌張，卻依然語氣里帶著對張小英的責罵，心里帶了幾分不滿，但依然耐心問道。

        張嫂回頭看了一眼亮著燈的主屋，又一把拉住程知：“哎呀，來不及解釋了。妹子，村長家后頭有一片老房子，離這里不算太遠，你陪我老婆子去看看吧……”邊說邊要拽著程知朝外面走。

        謝疏寒起身欲同行：“張嫂，她只是個丫鬟，不如我一起去。”

        張嫂步子頓住，連忙擺手：“不用不用，我家老頭子說你身體不大好，后頭雜草遍地的還有大水坑，妹子會點功夫，她跟我去就行了……”

        程知回頭看了一眼謝疏寒，莫名其妙的，她總覺得張嫂怪怪的，然而沒什么經驗，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辦。

        謝疏寒站在屋子里，聞言先是低頭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飯菜，而后抬頭沖著程知道：“既如此，你便去幫忙找人吧。”語罷，他緩緩坐下，單手端起桌子上的碗，作勢要喝那有些涼了的野菜粥。

        張嫂便拉著程知著急忙慌地走了出去。

        兩人繞過張家的院子，沒走兩步便是村長的家，門口站著白天見到的那小姑娘，依然捧著個草編的空心球，好奇地探頭朝行色匆匆的張嫂二人看來，這次見程知望著她，沒有再向白天那樣立馬轉頭跑開了，而是看著她喊了聲：“姐姐�！�

        程知便沖她露了個笑臉。

        張嫂提高了嗓音：“石家二丫，還不快進去，當心外面的鬼把你抓走�！蹦切」媚锉銍樀冒杨^縮了回去，喊了聲“大哥”。程知便收回了視線。

        石二丫回到院子里，沖著面前站著的少年石大郎喊了聲“大哥”，石大郎抬手摸了摸她的頭：“二丫，怎么不回去？”

        二丫睜著圓圓的眼睛，圓圓的臉上滿是疑惑：“張奶奶帶姐姐去哪？”

        石大郎狠狠皺了眉頭，卻還是耐著性子哄妹妹：“小孩子不要管這些，二丫乖乖回屋子睡覺好嗎？”

        二丫低頭抱著球不說話，抗拒的態度十分鮮明。石大郎便沉默了，抬手摸了摸妹妹光滑的頭發，臉上帶了幾分少年老成的凝重神色，半晌他似乎下定了什么決心，仿佛在安慰自己說道：“很快就會好的�！�

        發現二丫睜著眼睛看著他，石大郎露出一個溫柔的笑：“這些事情交給我們，你先回去好嗎？”

        說完他不等二丫回答，便抱著妹妹回了屋子里，在村長屋子門口聽了聽，確認沒有什么動靜，轉身開門出了院子，同樣朝著村子后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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