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來的時候并不算早，通寶閣一樓已經擠的滿滿當當。二樓的屏風后也處處能看見人影晃動。

        幸好阿史那圖勒亮出了預約牌子，帶著二人一路上了三樓。

        三樓是包間，私密性更好，視野也更寬廣。

        程知在包間靠近窗戶的位置剛一坐下，旁邊就擠了一個高大的影子。阿史那圖勒擠開了白夢音想要坐的位置，指著對面道：“小妹，你坐那邊。”

        又轉頭對程知道：“程知姑娘來拍賣會，是有什么想要的嗎？姑娘是小妹的朋友，自然是我的朋友，要是不介意的話，我替姑娘……”

        程知看見白夢音氣鼓鼓地在她對面坐下，還偷偷瞪了一眼一臉殷勤的二哥，然而阿史那圖勒轉頭看向她時，白夢音又一下子恢復了柔弱可憐的模樣，沖他微微點頭，聲音柔柔：“這邊靠窗，我很喜歡。”

        “噗嗤。”程知目睹這一幕，沒忍住笑出了聲，露出了臉頰旁淺淺的梨渦，周身清冷氣質轉眼消弭，眉眼彎彎，似是天邊星辰墜入人間，一下子從不近人情的江湖女俠變成了甜美可人的小姑娘。

        在她身旁的阿史那圖勒一下子被這一笑晃了神，滔滔不絕的語句一下子卡了殼，他看著程知的側臉，一下子也笑了開來。

        只留下白夢音一個人坐在對面看著兩個人各笑各的，不爽地扭頭看向下面。

        拍賣會開始了。

        通寶閣設計成圓形，一樓座位擺成弧形，圍繞著中間的高臺，二樓三樓繞著高臺成圈，方便每一個參與拍賣會的人都能夠看清楚高臺上的拍賣品。

        高臺三面有木質圍欄，將周圍人與高臺上的人隔絕開來，只在后側開了個口子，有臺階方便人上下。

        此時四面圍滿了人，從那黑暗處走上來一個穿著華麗的女子，一身煙紫色裙裝，華貴大氣的發髻上插著幾根金釵，那釵頭還鑲著顆紅寶石，在光下散發著熠熠光輝，不是年輕嬌俏的氣質，反而處處透著成熟女子的風韻。

        這人便是通寶閣的老板娘，人稱麗娘。

        麗娘一站上高臺，四面便安靜了下來，眾人眼睛眨也不眨地望著她。

        她先是四面環顧一圈后，又朝著二樓三樓行了個禮，端的是優雅大方，這才緩緩開口：“感謝各位來我通寶閣，參加本次的拍賣大會。”

        她的嗓音是那種略有些沉的，不似其他女子的清脆玲瓏，然而那幾分的沙啞中卻給她平添了幾分嫵媚動人之色，甫一開口，就帶著歲月沉淀后的故事感，越發顯出通寶閣老板娘的富貴逼人高不可攀來。

        “話不多說，有請拍賣會的第一件藏品。”

        她抬手做了個有請的手勢，便有小丫鬟低頭托著盒子從后頭那臺階走了上來，那盒子一看便價值不菲，卻壓不住里面那顆拳頭大的夜明珠的光彩琉璃。

        眾人皆是倒吸一口涼氣。

        誰也沒想到通寶閣竟然如此大的手筆，第一件拍賣品就是這樣上好的品質。看這夜明珠的品相，只怕是上京城里的皇親貴族也用得了吧。

        于是四面紛紛有些財大氣粗的人揚起了牌子開始競價。

        程知好奇地探頭朝外看去。

        阿史那圖勒顯然是對這夜明珠沒有興趣的，但看美人這般好奇，便也來了幾分興致。他抬頭搖了搖桌上一角的鈴鐺，便有小廝從外面進來，拿走一塊競價牌。

        程知尚在不明所以間，便聽得外面傳來唱價聲：“三樓地字間客人競拍價，一千兩銀子！”

        “一千兩一次！”

        下面的競價便停了下來。夜明珠雖然品相不凡，然而來這兒的客人都是有心儀之物的，且不說通寶閣拿來當招牌的傳說中末神時代的寶物，拍賣會的藏品也定然是按照價值從低到高的順序展示的，實在沒必要將一大筆錢花在第一件競品上。

        于是那人唱了三遍價，這顆夜明珠便以一千兩銀子被阿史那圖勒拍下來了，很快便有小廝從一樓捧著那夜明珠上了三樓，敲開了他們在的包間。

        程知回頭便對上他一雙亮晶晶獻寶的眼睛，不可思議道：“你好有錢啊！”終于說了她二人見面后第一句帶有濃重感情色彩的話。

        她下山時也帶了不少銀子，但是似這般搖搖鈴鐺就要花一千兩銀子的敗家行徑，她實在做不出來。雖然身為宗主的女兒錢財之物不會短缺，但也絕對不能這個花法。

        于是她真情實感地對阿史那圖勒家的有錢程度表示了崇拜敬仰之情。

        阿史那圖勒笑得燦爛，只道：“你喜歡就好。”說著只淡淡一瞥手中盒子，便將那斥了一千兩巨資拍下的夜明珠合上蓋子隨手遞給了她，仿佛這盒子里裝的只是個無關痛癢的小玩意兒。

        程知：“……”她不可思議道：“給我的？”

        阿史那圖勒連連點頭：“程知姑娘眼睛長的好看，比這珠子還明還亮，這夜明珠也只有姑娘才配得。”

        不配得到這顆夜明珠的其他姑娘白夢音：“……”

        程知將眼珠子移到一旁與白夢音挑眉：“你哥哥這么大方的？一千兩銀子隨便送人？”

        看傻了的白夢音也回以不可思議的皺眉：“沒這么大方吧？”

        程知將那盒子推了回去：“無功不受祿，這是你花錢買的東西，你自己收著吧。”

        阿史那圖勒又推了回來：“我只是想報答姑娘對小妹的護送之恩，姑娘是覺得這禮不夠，我再買幾件一起送就是……”說著他又拿起了桌上的鈴鐺搖了起來，一個小廝推門進來便要取競價牌。

        程知連忙攔住他：“別別……”

        他們在這里糾纏夜明珠時，大廳里已經成功拍賣了許多件藏品，期間不乏有江湖失傳已久的尋寶圖，有可治百病的天山雪蓮，有荒漠深處的稀有寶貝銅鏡……價格也一路水漲船高，從一開始的一百兩一百兩加價，最后已經變成了一千兩一喊價。

        程知這才真切感受到有錢人的世界。

        白夢音不愿看她二哥再用那副討好的諂媚表情勾引程知，索性伸手將那夜明珠拿在手里，溫柔道：“我替她收著。”

        阿史那圖勒也不好說不。

        于是程知終于得以松了口氣。

        有人在門口說了什么，便見巴木身邊那坦達侍衛進來在阿史那圖勒耳邊說了些什么，程知察覺到他神色一凝，又轉瞬被燦爛的笑容替代，對著屋子里其他兩個姑娘道：“我有些事情需要處理，你們先在這里自己玩。”說罷便匆匆離開了。

        白夢音小聲“哼”了一聲：“我就知道他不是專門來找我的，肯定又有什么任務。”

        說著她從桌子上打開那夜明珠看了看：“也沒多好看嘛……”她抬頭看了看程知，又低頭看了看盒子里的珠子，語氣不屑道：“哪有你的眼睛好看……”

        程知彎了眼睛：“白夢音，你怎么老夸我啊。”

        白夢音傲嬌地將頭轉到一邊：“有嗎？我只是實話實說……”說著她又一臉認真道：“別怪我沒提醒你啊，以你的身份可能不可能做我二哥正妻的，草原上愛慕我二哥的姑娘可以排到阿史那部落外面，你是沒戲的。”

        “啊？”程知不明所以。

        白夢音道：“所以你千萬不要相信我二哥的胡言亂語，他跟我可不一樣，我是把你當……好朋友的。”

        程知機械地點了點頭，不明白她想說什么。

        “哎呀。”白夢音又莫名其妙焦躁起來，“總之你記住，你在坦達最好的朋友是我。”

        “好啊。”

        見程知答應，白夢音這才不那么心煩，她托著下巴，和程知一起看向下面的拍賣會。

        麗娘又登上了臺。

        此時她手上拿了把扇子，扇面上繪著花鳥相依的圖案，隨著她緩緩晃動扇子的動作，隱隱透出金銀線相纏的光輝。

        程知不由得贊嘆出聲：“通寶閣可真有錢啊。”

        “這是自然。”白夢音道，“整個坦達，也沒有哪個城市有忻州這樣商業發達的。而忻州城里最為富庶之地，便是也通寶閣了。光閣中今天拍賣所賺的錢，就夠坦達百姓吃一年粟米了。”

        “好厲害啊……”程知伸出頭去看麗娘的扇子，卻不期然在隔壁窗口看見了一道端坐的側影。

        然而她沒看清，那竹制的窗簾便被人放下了，只剩下錯落有致編制的簾子。

        她沒有多想，又轉回了頭。

        麗娘此時在下面說道：“……我知道在座各位大多數都是沖著這最后一件拍賣品來的。說來也巧，這件拍賣品的其中一半，本是我通寶閣多年不出世的藏品，然而前些日子不知怎的，通寶閣忽然就得了此物的另一半，想來是寶物有靈，如今也到了面世的時候……”

        她緩緩搖了搖扇子，后頭有人伸手掀開了那蓋著綢緞的盒子，露出里面一對兒造型奇特的鐲子。

        此刻全場無比安靜，無數道視線定在那對兒鐲子上，麗娘的話又恰到好處響起。

        “這就是本次通寶閣的最后一件藏品，九黎族手鐲一對兒。起拍價，一百萬兩，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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