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雖說話本子里還委婉地用了土匪、心腹這樣的字眼,可是結合當下的風言風語,和直接報趙則的生辰八字并沒有區別。反而多了幾分嘲諷意味,好像在指著趙氏皇族的鼻子罵土匪。
趙氏畢竟是皇族,如何能忍下這口氣,一時間各地人心惶惶,書館茶樓紛紛查封,無數人下了大獄。
上頭越是這樣打壓,越顯得他趙氏心虛,下面的風言風語就越多。早朝上,居然開始有大臣上書,請求徹查謝將軍身亡一事,以證明皇帝清白。
坦達終于肯派使臣與南朝交接,溝通內容只有一個,就是交出百年前搶奪九黎族的寶物,趙氏自請退位,南朝皇位有能者居之。
“能者?!”貴妃塌上的趙至砸了手中杯子,金杯落地不碎,滾嚕嚕滾到了一旁,美貌動人的嬪妃和念折子的小太監跪了一地,大氣不敢出,誰也不敢在這個時候觸皇帝的眉頭。
“謝疏寒呢?!這件事他是不是也插了一手!”趙至大吼,“給朕把他抓起來!抓起來!看看誰還敢叫朕自證清白!”
于此同時,謝疏寒早已經出了上京,抵達了常州。
趙至找不到人,日日夢見有人取他姓名,驚懼過度之下,不顧馬公公的阻攔,執意下了地宮。
漆黑壓抑的地宮就在皇宮的正下方,是南朝建國時,根據南朝皇祖趙則的命令修建的。
地宮位置不大,一應擺設均與皇帝寢宮相似。趙至一路開了暗門下了臺階,蠟燭被他帶來的風吹動,顫顫巍巍的燭火宛如鬼影,于左右兩側拉出長而幽深的影子。
哪怕已經不是第一次來這里,趙至依然露出了幾分惶恐神色。
自他登基以來,就有了踏足地宮的資格。可滿打滿算也只在立太子時、登基時來過兩次,不久前馬公公引他來時是第三次。
在地面上時他氣昏了頭執意要來此,可被這地道里的冷風一吹,腦子里的怒火散了幾分,一想到這里的人,反而是后怕占了上風。
他立在兩排蠟燭中間,越走步伐越沉重,甚至想到要不就此回頭上去吧。
可一轉身,就發現馬公公頂著一張慘白的臉跟在他身后,嚇得趙至雙眼向上一翻,險些昏死過去。
馬公公似乎也知道自己這副模樣可怖,然而他毫無勸慰之意,只彎著腰伸了一只胳膊:“陛下,皇祖就在前面,何故停下?”
趙至只得繼續朝前走。開玩笑,開了地宮驚了皇祖,如何能過而不入,派人告訴里面那位祖宗我只是閑的沒事來您門口看看?
除非他是活膩了。
轉過地道,兩側的蠟燭在盡頭拐角處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幽寒森冷氣息,裹挾著常年不見天日的腐敗味道撲鼻而來。
趙至默默吸了口氣。
這味道比他上次來時顯然濃了些,可見一百年之期已到,就算拿了謝將軍的心臟獻祭,照樣撐不了多久了。
他頭也不敢抬,顫顫巍巍跪在了地上,朝著宮殿中間那張寒冰床上的人深深叩拜:“趙至拜見皇祖——”
那寒冰床上的人緩緩抬頭,動作有些滯澀,露出一張比起馬公公有過之而無不及的慘白的臉來,他一身明黃帝王服飾,皇冠端正,發絲青白相間,臉上的皺紋都一如昨日。
正端坐在那里的人,赫然就是百年前的南朝開國皇帝趙則。
也就是眾人所稱的皇祖。
南朝建國至今,已經換了五位皇帝,按理來說,開國皇帝趙則早就該在百年前殯天。可如今百年前的人好端端坐在這里,無端叫人生出幾分陰森之感。
趙至和馬公公卻并無多少慌張之意,像是早就知道趙則還活著。
“你怎么又來了?”趙則緩緩開口,嗓音嘶啞宛如砂紙相磨,像是許久不曾說過話。
趙至低著頭不敢直視他,在地面上作威作福的天子,到了趙則面前連大氣也不敢喘,顫顫巍巍道:“稟皇祖,是……是坦達與九黎……”
“嗯?”
濃重的鼻聲響起,趙則一聽見九黎兩個字便呼吸加速,隨著他的呼氣,空氣中的腐敗味道又多了幾分。原來那腐敗的源頭竟然是地宮主人,趙則。
趙至心中惴惴,還是壯著膽子繼續說:
“朕……不,我已經派使臣去向坦達求和,可是坦達根本不見我派去的人,甚至還要求我們交出九黎族的寶物……我——”
趙則面色大變:“廢物!”
趙至大驚,不敢再說。
趙則罵完便重重呼吸,嗓子里像是卡著痰一樣,一直發出沉悶的氣音,半晌恢復不過來。
馬公公急忙上前,雙手用玉制的托盤捧著一塊鮮紅的東西過來,托盤四周圍繞著冰塊,還散發著絲絲寒意,旁邊還擺著一雙金鑲玉短筷。
趙則伸手,也顧不得用旁邊的筷子,伸出膚色慘白的手,抓起那塊鮮紅的東西就塞到了嘴里。
趙至垂著頭半晌聽不見皇祖說話,下意識便偷偷抬頭看去,恰看見趙則張嘴將馬公公捧來的東西吞咽下去。
那鮮紅的東西猶帶著血絲,質感柔軟仿佛什么動物的肉,只不過是生的……
正這么想著,趙則已經將那塊生肉咽了下去,他的臉色當即好了些許,然而依然看起來膚色慘白而氣色灰敗,宛如一具死去多年而不腐爛的尸體。他緩緩開口道:“到底不比心頭肉管用。”
趙至疑惑,又聽見馬公公尖細的聲音低低回應道:
“老奴看皇祖已經好了許多,只是還需得少些動怒,謝將軍遺骨已所剩無幾了……”
謝將軍?!
趙至心中大駭,謝將軍遺骨不是受加封葬入皇陵了嗎……所剩無幾又是什么意思?
他的目光情不自禁移到了馬公公手上端著的托盤,玉色瑩潤的托盤底隱約可以看到一片暗沉,似是血色。
想到最近外面瘋傳的謠言,方才那片生肉難不成是……人肉……
趙至沒有控制住,一雙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忍不住干嘔了一聲,引來前方兩個人齊齊的注視,兩雙灰敗無光的眸子冷冰冰地盯著他,趙至在這一片空蕩而冰冷的宮殿中也害怕地出了一身冷汗,又瞬間變成刺骨的冰涼貼在他肥胖的身軀上。
馬公公不陰不陽的聲音響起,沒有絲毫人的溫度,仿佛是地域的鬼魂:
“謝將軍能為皇祖奉獻,是謝氏的福分。”
趙至顫顫巍巍趴在地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覺得這冰冷的地宮可怖至極,他們代代供奉著的皇祖真的是神嗎?這世上有什么神,是要生吃人肉的?
“朕記得,當年與朕一起入九黎,碰了鳳凰神像的人族之后,只剩你一個了。”
馬公公躬身:“回稟皇祖,確是如此。謝將軍心臟獻祭后,謝氏一脈的詛咒就算斷了,只剩下謝將軍的獨子謝疏寒還活著。而當年馬氏一族,只剩奴一個了。”
趙則緩緩點頭,動作比先前順暢了許多,應當是吃了生肉的效果。
他垂眸看著底下趴跪著自己的后人的趙至,緩緩露出一個僵硬而古怪的笑容:
“朕記得,謝疏寒身上,有當年九黎族那小丫頭,黎照影的氣息。黎照影消失了這么多年,想必鳳凰另一只眼睛,就在她手里吧……”
“你去,把謝疏寒給朕帶過來,朕想同他,好好說說話……”
“快去!去!”
趙至如釋重負,也顧不得說些別的,連滾帶爬逃離一般跑出了地宮。
“當年謝將軍在戰場上被暗箭所傷身亡,動手的人就是先帝。隨后謝將軍遺骨被送入皇宮,先帝親自緬懷后封棺,以親王禮葬入皇陵,這是何等大的殊榮!可殊不知,當年葬入皇陵的只是一幅衣冠,真正的謝將軍遺骨,早就被暗中送到了地宮之中。”
謝疏寒捏緊了手中茶盞,他端坐于屏風后,呼吸也仿佛在這一刻停滯了。
三日前他將府中布置一番,假借病重之名閉門不出,實則避開了皇宮里的眼線暗中出京到了常州。
竟然在常州通寶閣里遇見了一個熟悉的人。
“百事通。”
百事通依然穿的破破爛爛,然而謝疏寒還是眼尖地發現,他脖頸處多了一道細長的傷口,似是劍傷。
謝疏寒沒有多言,百事通卻一副神叨叨模樣,引著他到了一處雅閣,將他安置在一處巨大的屏風后道:“小侯爺苦苦找尋了這些年,如今有了知道真相的機會,端看您要不要。”
謝疏寒一雙鳳眸涼涼望著他,身后無味長刀出鞘,一副他若再廢話就解決了他的態度。
百事通連忙停止打機旋,道:“侯爺只需在此聽著便是。”
不多時,雅閣里便一前一后進了三個人,謝疏寒隔著魚戲江山的刺繡屏風,隱約看到其中一位是個女人。
那女人朝其中一人緩緩行了個萬福禮,熟悉的側影引得謝疏寒忍不住側目,卻被桌案左側那男人說的話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只聽得那人道:
“距謝將軍身死已過十三年了,想來趙則已經沒有多余的血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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