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我(上)
在夢境里,吟游是一種最詩意的常態。
我站在塔頂,
天光將我的眼眸照亮。
我一躍而下,
黑暗接住了我,
紅色蔓延成被,蓋在我的身上。
偶爾,我會做一個個古怪的夢。
有時候,我是一名騎士,穿著遮住全身的銀色盔甲,騎著白馬,踩著盛裝舞步,一跳又一跳的古怪前行,身邊是一群穿著黑袍,滿臉皺紋,一臉嚴肅的修女,盯著我看。
有時候,我是一名穿著白袍的中年人,被無數根點燃的白色燭臺包圍,盯著高聳的屋頂,面無表情。
有時候,我騎著黑驢,穿過片蒼茫寂靜的草原,石榴的汁液染紅了我的麻布衣服,魚在陸地上翻滾。
雷聲大作,石雕的蛇眼注視著我,將靈的氣息吹入我的鼻孔,讓我痛苦。
有時候,書被淋上了水,被榨取成知識,又被傳遞給我,爬上一層層的階梯,來到屋頂,攤開,被陽光暴曬。
在屋頂,敞開的書本,被風翻過書頁。成為躺在其中,快樂的孩子。
我在每一個人身上,找尋我自己。
醒來的時候,聽著賢在的呼嚕聲,又覺得找尋自己,純屬自找煩惱。
新年的第一個月,我也夢想找回自己。
庸人自擾,往往朝著更壞的發展狂奔。
下了床,我跑到賢在的小窩旁,看著它瞅了我兩眼,下一秒眼睛一閉,轉頭睡去。
我摸著它的狗頭,笑嘻嘻玩著它的耳朵,把它們折成飛機耳,再放開還原。玩多了,賢在會嫌煩,微微轉頭把耳朵晃離我的手掌。但依然全程閉著眼,一幅老子睡覺最大的姿態,全身心放松躺在墊子上。
這樣的游戲,有時候我能不厭其煩的玩一個小時,賢在往往懶得理我,睡醒了就慢悠悠去吃飯喝水。
六月三日,經紀人破天荒給我打了第二個電話。第一句話就是一個男高音,極度亢奮的大喊,“賢在,你要紅了。。
我第一反應,經紀人終于被我搞瘋了?!我一個娛樂圈隱退人士,半年沒發聲,十八線男團主唱,哪來紅的可能?
“來,跟我做深呼吸,呼——吸——”我執行平靜策略,先安撫住經紀人的情緒,等會,要不要給澤平桑發個消息?畢竟這個經紀人管全團的工作,真瘋了,對芬達其他成員造成的影響更大。
經紀人被我的話,尷尬的沉默三秒,聲音還是比正常要響,但總算記起來要先解釋情況。簡單的說,之前想讓我寫電影主題曲的導演,他所拍的電影《駕駛我的車》入圍第74屆戛納電影節主競賽單元入圍影片。
村上春樹的原著改編分量,第二次沖擊戛納的履歷,導演的前一部作品,四個月前剛獲得柏林電影節評審團大獎銀熊獎。
74屆戛納又是一個影片小年,評委會里還有不少亞洲人。整體影片質量不差,電影元素涉及出軌、聾啞人、死亡、多語言戲劇、內在沖突、人性掙扎,妥妥戛納喜歡的口味。
以上這些因素,只說明一點,這部電影不可能空手而歸,至少能獲得一個專業獎項。
一旦真在戛納獲獎,片方計劃繼續沖擊好萊塢,在美國各大獎項里兜一圈,最終目標是奧斯卡外語片獎。
跟我有關系的是,這部影片,所有的配樂均來自junefirst分享的開源音樂。理由是,導演喜歡《櫻之夢》,制作人更喜歡我的曲庫。
各種風格俱全,質量高昂,需要配樂的畫面,從我幾百首的曲庫里,挑一挑,截取一段就能大致匹配。
重中之重,所有曲子全部不要錢,免費商用,免費改編。
奇葩制作人,見獵心喜,不顧日本人的禮儀與廉恥,說服幕后的制作公司,真摳門、且失禮到全部使用。
雖然是開源音樂,允許免費商用,但如此貪婪,獨此一家。
沒給我錢,也沒通知我一聲,最多制作方跟公司打了招呼。
唯一正經的是,電影片尾給我【安排】了音樂導演的職位,并把所有配樂來源都注明我的名字。
日本是崇美、崇歐的國度,電影亦然。搭上《駕駛我的車》這列高速列車,回國后,影片日本獲獎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我,以音樂人的身份,從此有了一部戛納獲獎影片的代表作。在電影圈各大導演及制作公司里,我有了自己的名字。未來,接類似的工作,非常容易,且價格高昂。
這就是,經紀人口中的紅。
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情,天降鴻運落在我的頭上。
我聽后,只有一個“哦”字。
我反應冷淡,主要是沒有實在感。
電影大爆獲獎,主要成就導演與演員,對幕后工作者影響有,但程度不大。這部電影,我聽都沒聽過,音樂導演純掛名,它的好與壞,跟我有毛關系。
直接給我錢,更有實在感。
日本電影圈對我敞開大門,跟大眾知名度是兩碼事。紅在小圈子里,這種紅,有必要激動嗎?
經紀人看我反應冷淡,深吸兩口氣,沒有跟我深入解釋‘紅’的意義,他只是簡單說了兩個變化,“賢在,以后你出solo曲,公司不但不會給你任何限制,而且會投入一定的資源傾斜。還有,從今天起,你是中村老師了。”
老師??我聽著一頭霧水。不明白這個單詞,怎么套在我頭上。
公司不限制,倒是一件好事情。
重返舞臺的話,我終于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寫一些大概率不賣座,但我想唱給所有人聽的歌。
經紀人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摸著賢在的背,我的思緒翻飛,靈光涌現,圍繞天降幸運聯想出來的畫面與歌詞。
天降的救世主,指引我去向某處。
天堂,還是地獄,誰知道?
沉迷在他的幻夢里,不愿意醒來。
在中世紀的歌聲里,被一點一點的燃燒。
親了賢在一口,我轉身去到工作室,對著鋼琴寫下一段慢拍旋律,以藍調為基底,營造迷幻冰冷的氣氛,猶如黑色的中世紀哥特教堂,華麗致郁。打開軟件,找出斷斷續續的電報拍打聲,微弱的電流加深這一層迷幻的色彩。
再融入曼陀鈴的聲音,在支離破碎里的邊緣打響,以男低音的聲線導入,加入失真的效果處理,仿佛羊皮紙縫隙滲出的故事,藏著龐貝的灰燼與索多瑪硫磺的氣味。
在幽暗中醒來,女聲吟唱,他是我唯一的救世主。
點燃灰燼的火星,在空中自燃。
迷蒙、破碎,白日焰火,滿地荒蕪。
唱著救世主的名字,撕扯靈魂的碎片,像活在鳥籠里的房子和活在這座房里的人。
一邊是泥潭拖著我,慢慢陷入。
一邊是一股向上的推力,將我托起。
七零八落的我,黃昏的光在抬頭的一瞬間炸開,可曾輸給黎明過?
中世紀的黑暗與圣潔在迷幻后搖的旋律里,一一呈現。
男低音的厚重深層嗓音,慢悠悠的唱著冷淡的歌詞。
【墜入冷酷的中世紀,走過燃燒的煤塊。
把靈魂排列的像獅身人面像般神秘。
你看不見的波紋,環繞我。
一點一點。
生存的領域,現實的鏡子。
連接起火與狂熱,我是一個信徒,低語圍繞著你,把你拉近
一點,一點!
女聲空靈的吟唱接力,像圣潔的少女祈禱。
【他是我唯一的救世主,
住在無國籍的國度。
他是我唯一的救世主,
在任何他去過的地方!
在緩慢陰郁、支離破碎的旋律里,演繹低微如塵埃的救贖幻夢。
幾近治愈,幾近致郁。
我用最平緩的音階起伏,在電流聲、曼陀鈴、鋼琴與失真吉他的組合里,幻化出一首天降幸運的救贖。
隨著旋律,心跟著平靜下來。寫下每一句歌詞,認真唱著每一句,一遍又一遍。把男聲壓低,加重冷靜、冷酷的歌曲初印象。高潮階段,用假聲唱著女聲部分,再用調音器材改變音軌高低,一詞一句細微調整,使之更像女聲的音色。用不同的假聲音色,一遍遍嘗試,一遍遍微調,直到調到男女聲對比最明顯,女聲一出場,就驚艷的程度。
其實這部分,找個一個音色符合,且會唱歌的女聲最好。但我懶得找人,用機器變調,也能磨得出來,就是要花大量的時間。
我最不缺的,就是時間。
調著改著,我又忘記了時間。阿姨默默進入工作室,讓我張口,給我喂了半碗飯,監督我吃了藥,還把賢在抱著放在我腿上,讓我不得不停止繼續工作。
我喝了水,阿姨給我披上一件絲絨外套,一本正經跟我說,“我走了,賢在還沒吃晚飯,記得給它喂食。”
“好的!蔽尹c點頭,目送阿姨帥氣離場。醒了的賢在,舔了我一下手背,默默調整了姿勢,在我腿上安然的趴著。
我想,至少現在,賢在看上去不餓。餓了,他會示意我把他放下去,或者看向食盆的方向,給我暗示。
我選擇尊重賢在的意志,一手抱著他起身,走到客廳,用腳踢著他的食盆,一點一滴踢到我的房間里,踢到我床邊的位置,踢到它的第二個被窩處。
蹲下身,我抱著它的腳著地,讓它選,是繼續被我抱,還是回窩里躺著。
賢在沒有猶豫,往下一伸,從兩腳著地,到四腳著地,慢悠悠走到被窩里,扒著窩的邊緣,舒服的側身躺下。
我看了下食盆里的食物,分量不多,想了想,給它加了個罐頭,順便把水盆里的水換一下。自動取水機,我也買過給它,可它不愛用哪個,還是喜歡喝水盆里的水,喝一口停兩下。
賢在,真的老了,上周去體檢,寵物醫生說,它的病不是大病,只是年紀太大,體內的內臟器官與骨骼都老化,渾身沒力氣,缺鈣,營養不良。但吃多會消化不了,受冷會著涼,運動久會體虛,不運動更不行。
給我的建議就是,適當補充營養,適量運動,多睡,多靜養。讓它開開心心,其他,看老天的意思。
醫生給它測了個骨齡,18歲,相當人類的90歲。
賢在,爺爺輩的年紀。有時候,我抱著它,覺得生命既偉大又脆弱。
我身邊的親人,誰都比賢在活的短。
我們家的人皆短壽。我姨母,36歲去世。媽媽與爸爸,一個20歲去世,一個26歲去世。沒見過的外公外婆,分別死于36歲與42歲。
我沒有爺爺奶奶,我爸是半個孤兒,被親媽拋棄。
小時候扔在我外婆家附近,被外婆撿到撫養大,22歲娶了16歲的媽媽。
我爸被拋棄的時候,已經10歲,該懂的都懂。長大了也沒想去找親媽。
美人多短命,紅顏不留人間老。
偶爾的時候,我會想,即使不退圈,我也沒辦法跟芬達一直走下去。按我家的基因,不算表姐,平均壽命32歲,比龜梨和也桑還小4歲。
今年我23歲,還有9年可以活。
既然我還活著,我想,也許比起事業,我該優先考慮一下生子問題;榭梢圆唤Y,孩子還是需要的。不然我家的血脈,就真的斷了。
如果有可能,我想滿足姨母的遺愿。
四月,我差點死去。短壽,大概是我家的宿命。
想是這樣想,我又懶得跟人培養感情,萬一我真短壽,對女孩子也不好,她們值得更好的人去愛去陪伴。
思來想去,決定給律所發了一個消息,咨詢代|孕事宜。雖然不合法,但有需求,就有產業鏈。律師作為灰色地帶人物,相關渠道肯定也有所了解。
坂本阿姨有責任心,萬一我中途去世,讓阿姨當小孩監護人,幫忙撫養長大,也是一種辦法。
只是,我有極大的恐懼,我這樣的人,能當好父親嗎?我連自己,都照顧不好。
姨母對我很好,但姨母讓我活的很痛苦。
我不想讓我的孩子,遭受一樣的折磨。
我希望他,快樂、健康、自由的長大。
只要不犯法,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說什么就說什么。
他不需要成功,他不需要開朗,他不需要善良乖巧,他不要社會賦予的期望,他只要做他自己就行。
我對寵壞他,有信心。
但寵壞,是不是也是在害他?
我這樣教他,他能溶于這個嚴苛的社會嗎?
他,會不會被現實打敗,被朋友、老師、同學深深傷害?
我不知道,我找不到答案。
懷著這樣的不安,藥效發作,我沉沉睡去。
第三天,繼續完善我的創作,收到律所的回復,給了我一頁相關機構價目表截圖,說按價收費,讓我先看一下圖,真有需要,詳談。
圖給所有的代孕媽媽,按年齡、國籍、學歷、顏值分了好多的檔次,總結來說年輕、漂亮、學歷高的歐美籍媽媽,最貴。其次,前三者相同的本國籍。
我選其次這一檔,主要是我的審美偏向日式;煅每矗倚蕾p有限,更擔心跨種族會導致奇怪的隱性基因病遺傳。
而且我家顏值可以了,不需要額外提升,反而是壽命上需要強化。
唔,這么看來。要找個家中多長壽的,才更重要。
躊躇半天,我還是沒考慮好,是否真的如此執行?
孩子,不是玩具,是跟賢在一樣,需要付一輩子責任的生物。
當他的父親,我夠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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