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少年游
白鹿書院一行人浩浩蕩蕩出發,女子乘車,男子則騎馬。細膩的香風拂面而過,吹得人渾身舒爽,易楨見容槐安在前面,攆上去與他并轡而行。
“容兄,你今日看著跟平時有些不一樣。”
這句話說的微妙,乍一聽無法分辨是否是出于夸贊還是真的有異常。容槐安果然問道:“哪里不一樣?”
易楨道:“更瀟灑逼人了!”
容槐安瞥他一眼,見他笑得春風得意,不知道的還以為被夸的人是他。
“你也是。”
易楨奇異的“誒”了一聲,驚喜道:“容兄還是頭一次夸我吧,怪不習慣的。”
這一路,易楨多年撩雞逗狗養成的話癆天性,在冰雪初融的容槐安面前暴露無遺,什么無聊八卦啊,時政熱點啊都能侃上兩句。容槐安竟也沒嫌煩,聽他講了一路。
很快抵達南郊的園林,如今時候正好,紅艷艷的西府海棠綴滿枝頭,云霧一樣連成一片,曼妙得很。女郎們天□□花,三五結伴地在花間穿行,年輕的面龐,裊娜的身姿比花還好看。是以整個上午,少女們看花,少年們看她們,偶爾也看一眼花。
臨近午時,監院才把花孔雀似的少年們聚集在一起,命令他們肩負起起灶生火,準備膳食的大任。
話是這樣說,然而白鹿書院這群學生,家里大都非富即貴,平日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慣了,哪有幾個會做什么膳食。是以主要是打下手,挽起袖口做飯的還是夫子監院等人。
易楨與姜沉之領了個摸魚的差事,姜沉之怕打濕衣裳,易楨便將竹簍子扔給他,外袍也脫下叫他抱著,自己下了水。
這個季節的魚又多又肥,易楨不一會兒便捉了六七條,姜沉之抱著竹簍數魚,被一跳一跳的活魚嚇得花容失色。易楨趁機使壞,一捧水過去濺了他半身。
姜沉之鬼吼鬼叫,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跳下水追著他跑。易楨挨了兩記揍,一疊聲認輸道:“別打了別打了,再打破相了,以后討不著老婆你給我當媳婦兒啊!”
姜沉之氣笑了,“想得美,老子還看不上你呢!”
宋延卿這時提著籃子經過,看見兩人光顧著胡鬧,魚都快跑沒了,連忙提醒他們。姜沉之一見女神連忙整理儀容,結果衣服褲腿全是稀泥,干脆換了個思路,展示自己宜室宜家的一面。勤勤懇懇開始捉魚。
宋延卿溫和地笑道:“你們需要幫忙么?”
易楨把裝了幾條魚的竹樓遞給宋延卿,“有勞宋妹妹了,讓學監做個清蒸鱸魚就行。”
宋延卿道:“好說。”忽然,她往水邊探頭,“易同學,那邊是不是有一條魚?”
易楨定睛一看,果真有一條極肥極大的鱖魚。姜沉之立刻就要出手,易楨攔住他,食指抵唇。“噓!”
姜沉之噤聲。易楨目不轉睛盯著那處,緩緩抬足做勢去抓,冷不防碰上一個人頭。抬眼一看,居然是容槐安。兩人頭碰頭一撞,疼得齜牙,這下魚也受驚跑了。易楨惋惜地拍打水面,抱怨道:“容兄,你究竟會不會抓魚?”
容槐安尷尬地咳了一聲,低聲道:“抱歉。”
易楨忽然轉笑,扯著他的胳膊道:“容兄,你這樣清風朗月的神仙哥哥,以前沒抓過魚吧。過來,我教你,別不好意思啊!”
原本以為他會死鴨子嘴硬地拒絕,沒想到容槐安居然認真地答應道:“好,你教我。”
易楨于是手把手教學道:“來,沉之也學著點兒。我跟你們說啊,捉魚最好找這種水草豐茂的地方,徒手摸魚很難的,須得把它逼到角落才好下手。盯準了之后動作要輕而快,千萬不能用死力,柔一點……”易楨向他們演示捉魚的手勢,“要這樣。”
姜沉之聽著,模樣呆滯跟個傻子似的。反觀容槐安,卻治學嚴謹,偶爾還能問個問題,所以說厲害的人干什么都厲害。
易楨講解完,往旁邊讓了讓,“你們過來實操一下。”
姜沉之:“宋妹妹,你抱著魚簍累不累,我幫你。”
宋延卿一笑,也不揭穿他:“是有一點累。”
姜沉之上了岸,容槐安倒是個乖學生,讓他干什么就干什么。易楨抱臂看他動作,不一會兒就見他摸出一條鱖魚,魚尾巴使勁兒甩,甩得他雪白的袍子滿是泥點。
容槐安舉著小臂大小的鱖魚回頭看易楨,跟個討要夸贊的孩子似的。易楨在旁邊鼓掌道:“快扔進竹簍子里,一會兒別跑了!”
宋延卿連忙遞過來竹簍。
容槐安上岸了才發現衣裳已經臟污不堪,素來體面的神仙哥哥一時手足無措。易楨大笑一陣,拿過自己的外袍扔給他道:“借給你了!”
他一會兒看衣服一會兒看易楨,糾結了片刻:“那你呢?”
易楨坦蕩道:“我邋遢慣了,不講究這些。”說著抱起竹簍跟宋延卿走在前頭。
回到營地后,辛班的同學見易楨跟宋延卿一道回來,紛紛起哄。更甚者還有吹口哨的,易楨按住吹口哨的假意要揍他。那人口不擇言地喊:“嫂子救命!”
易楨簡直被他們鬧得沒脾氣了,回頭對宋延卿道:“別理他們。”
宋延卿面上并沒有太多羞赧的意思,簡單地解釋:“我跟易同學只是同窗之情。”之后落落大方地跟大家打招呼,又去監院那邊幫忙了。
姜沉之匪夷所思湊到易楨身旁,嘖嘖道:“那可是宋延卿啊!!”
易楨說:“所以呢?”
姜沉之警惕地瞇眼:“所以你跟她……是不是……”
易楨拍著他的肩膀道:“就算不是你也沒機會。人家宋妹妹品學兼優,肯定喜歡容槐安那種,你覺得自己是嗎?”
姜沉之道:“肥水不流外人田,我還是寧愿宋妹妹被你拱了!”
易楨道:“沒出息!你就不能爭取一把?”
姜沉之道:“女神嘛,都是拿來瞻仰的,我遠遠瞧著就夠了,她開心我就開心。算了,你個木頭,說了也不懂。”
話畢傳來一股飯菜的香味兒,易楨饞得湊到灶臺邊去看,見監院正挽著袖子顛勺炒菜,那動作還挺嫻熟。在諸位學子心目中,監院一向是不食人間煙火的,沒想到還有這么家常的一面,情不自禁盯著他看。
那手法也沒炒出花兒來,但就是覺得新奇。
這一頓飯天上飛的地里跑的水里游的可謂齊全。易楨最愛吃魚,獨享了一整盤清蒸鱸魚,等用完飯,女郎們又洗出一筐筐紅彤彤的酸果,大家便圍在海棠樹下啃果子消食。
都說飽暖思□□,南苑這群狼吃飽了就開始勾搭北苑的姑娘,吟詩作賦講笑話,忙得不可開交,笑聲一陣一陣的。易楨靠在一棵樹下打了個盹兒,被笑聲勾得心癢,翻身坐起來想要加入他們。
結果一睜眼,見容槐安也坐在旁邊。
易楨跟他打了個招呼,隨手拔出一根草,編了只綠油油的蚱蜢送給他。附近一個女孩兒看見,好奇得不行,目光熱切地盯著容槐安手里的蚱蜢。
易楨不忍人家姑娘巴巴望著,另拔一根草,又編了一只送給她。“這位妹妹,這只更大的送給你。”
她往易楨手里塞了包糖作為交換,又熱情邀請他跟容槐安一起玩。二人便加入到言笑晏晏的人群中。眾人說說笑笑,忽然有人八卦:“易楨,齋長身上那件袍子是你的吧,你倆什么時候這么要好了?”
易楨得意道:“這叫什么問題?我跟容兄一直都好!”
容槐安還沒說什么,女郎們便打趣地“哎喲”一聲,視線齊刷刷往二人身上瞟。易楨搖開扇子笑起來,添油加醋:“羨慕吧~你們容同學最喜歡跟我玩!”
眾人哄笑,“得了吧你,仗著齋長不說話就亂講。”
……
山中歲月輕,白鹿書院的時光晃眼便過。千月腦中那些零碎的畫面,隨著說書青年的講述串聯起來,匯聚成一幅幅鮮活的畫面。千月走馬觀花,看見自己許許多多喜怒哀樂的神情,雖然絕大部分時間,他都是個肆意歡快不知愁的少年。
猶記得某年端午,書院掛滿了艾草、薰蒼術,按照慣例學子們是要互贈香囊的。易楨因為人緣好,收了一堆五顏六色的香囊,當日便大手一揮包下了盛京最繁華的酒樓。
易楨請了書院一大票人,天樞班和曾經辛班的都來了,其中就有監院沈長風。
沈長風爽朗地飲下兩杯菖蒲酒,只字不談學業,卻與學生們講起他經歷過的五花八門的奇聞怪談。期間旁征博引,仿佛無所不通,無所不曉。
學子們聽得入迷,忽然破空而起幾聲哨向!隔窗一望,數朵煙花在闃靜的夜幕中綻開,此起彼伏,綿延不絕。眾人幾壺酒下肚,興致正濃,便在煙花謝幕的銀瀑中唱歌。
“五月五日午,贈我一枝艾。故人不可見,新知萬里外。丹心照夙昔,鬢發日已改。我欲從靈均,三湘隔遼海……”
看臺上撫尺一下,說書青年忽然斂目收扇,話鋒一轉:“然而人生無常如四時輪替,沒有什么是永恒不變的!”
堂下唏噓,“又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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