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熟悉的房間，六年來我可沒少光顧這間小屋，舊地重游，物是人非，我心里多了不少感慨，不覺紅了眼眶。

        我想，這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發小、閨蜜都應該有的感慨吧。

        “是不是超帥？”秦淮河斜著眼看著我，他的痞勁又上來了，還是我認識的那個他。

        “如果帥可以這么界定的話，你真的是帥呆了。”我將書桌前的凳子拉到床前坐下，蹺著二郎腿，挑釁似地看著秦淮河。

        “咳咳咳”不知道是我的話起到了作用，還是他口渴了喉嚨發癢，秦淮河連咳幾聲。

        我本來不想動的，看著他臉紅脖子粗又無能為力的樣子，我只好起身給他倒了水。

        不會吧，還得用勺子喂嗎，都多大的人了，他好意思，我還不好意思呢。

        “想啥呢，誰讓你喂？知道豬是咋死的嗎？”這家伙，氣得我真想用手潑他一臉。以前他都總愛說我就像頭豬，笨死拉倒了之類的，今非昔比，需要人侍候，還這么豪橫干啥，說個好聽話會少塊兒肉嗎？

        剛萌芽個想法兒都被他破譯了，他是學過讀心術嗎？

        我真是氣不打一處來，渾身上下都在生氣。

        “密封盒子里有吸管，我會自己喝。”好吧，吸管是個好東東。

        我想了好多個我們見面的場景，以及對話，唯獨沒想到會是這么的自然和輕松，就像那些不愉快從未發生過一樣，既然如此，那就讓它翻篇吧，反正我是個大肚量的人，不會揪著不放的，秦淮河如果還想做我的朋友，那就需配得上我的境界。

        此后，我每周都會給秦淮河補課，希望以我的忠誠、才智和他的聰明、好學，將落下的功課趕上來，不至于轉級到低一界的班里去當退級生。

        我從未想過我會是一個好老師，不知道是出于治人小解氣的心理還是真的希望他好，我比管教自己還嚴地管教著秦淮河，還有些上癮的趨勢。

        幫他細化目標，鎖定勝算，精確到每天甚于每小時、每分鐘，膽敢偷懶，我就不理他。

        這招很管用，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迫于現在的境況，沒人理會他，他急需要個解悶的。總之，他在我的面前姿態低到了塵埃里，我說啥就是啥，咋著都好，咋著都行。

        秦淮河曾說過，他寧愿說話累死，也不愿意清清閑閑地被閑淡的日子折磨瘋。他害怕孤獨，沒人理他會讓他極度的沒有安全感，好像這個世界都背判了他，所有人都遠離他并對他指指點點表現出各種的不滿意，讓他無所適從。

        好像小時候那些個孤苦無依的白天，和一眼望不到頭的漫長的黑夜一樣讓他恐慌。

        與他們一家接觸的越久，我便了解的越多。

        秦淮河的爸爸是位警察，媽媽是個醫生，他們都有正式的體面的工作，很多人都羨慕這樣的職業，但秦淮河的媽媽經常說，兩口子過生活，這是最差組合。一個比一個忙，誰都指望不上誰。

        老人們都不在身邊，秦淮河的世界里除了爸爸媽媽再無其他人。三歲前家里請了個爸爸那邊的遠房親戚幫忙照看他，他喊她高姨奶，秦淮河跟高姨奶很親，他的眼里心里似乎只有高姨奶了，但他比誰都更渴望跟爸爸媽媽在一起。

        兩歲半時秦淮河便被送進了幼兒園，別的小朋友都是拽住大人的衣服哭著不愿意進園的，只有秦淮河一個人高高興興的背著小書包，興奮的不得了。看著哭得聲嘶力竭的小朋友，他表示非常的不理解。

        高姨奶每天接送、陪他玩耍，還有好多的小朋友和老師們，一下子可以見到那么多的人，秦淮河激動的好幾天沒有睡好覺，做夢都能笑醒，那是秦淮河最幸福的一段童年時光。

        后來高姨奶的兒媳生了孩子，高姨奶便回家照看孫子了。秦淮河的生活至此打入了封閉的時空里，媽媽給他在幼兒園報了興趣班，無非是為了延長時間，下班后可以趕過去接他。但就是這樣，也幾乎沒有一次準時過，不是媽媽讓閨蜜這個姨那個姨的接，就是爸爸讓哥們兒這個叔那個伯的接，每次老師都需要核對大半天的身份，時間久了都也有些不耐煩了，這無意間讓敏感的秦淮河捕捉到了，從此變得忐忑起來，仿佛老師隨時都會出離憤怒，要拿他來出氣似的。

        對于來接他的那些個姨叔伯了，秦淮河沒有過一次的質疑，雖然有的叔叔阿姨他也不認識，但他一聽到有人來接他就會非常的開心雀躍，老師和爸爸媽媽一再說起的不和陌生人說話都被他忘到了后腦勺，他只想趕快跟他們走，看得出老師們早都等不及了，每次都是他走的最晚，他自己都覺得自己好可憐。

        看到小朋友們一個個的被接走，每一個小朋友走時都會著重似地看向他，眼里很明顯地寫著：再見伙計，不要著急哈，慢慢等吧。

        秦淮河每次都很想沖上去揍他們一頓，每一次還沒等他動呢，小手就被老師緊緊地抓住了，他一直都覺得老師就像防個小壞蛋一樣的防著他，其實他什么都沒有做，也什么都做不成。后來他便不再想了，他自己壓根就不配想，連想的權力也被剝奪了。

        越是這樣他就越想做些驚天動地的大事件吸引大家的注意，老師小朋友們把注意力都投注到他身上，他就不會那么孤單了。

        所以，他會故意地揪揪小女孩的辮子、會摸摸小男孩的頭發，拽拽這個的衣角，抻抻那個的手臂，秦淮河對自己的小動作很滿意，每次都會成功吸引到老師的目光，被告家長是家常便飯。

        好在，他那可望不可及的爸爸媽媽原來一直都在他的身邊，他們是他的天，是他的港灣。

        自家的孩子自己知道，爸爸媽媽的信任讓秦淮河心里很踏實，所以他可以隨著性子地過他的童年時光。

        爸爸會用中指和拇指彈彈他的小腦門兒，連氣帶笑地說：“小臭蛋兒，以后想跟小朋友們玩直接說，你這么帥又這么可愛，他們一定都很喜歡跟你玩。”

        媽媽則眼圈紅紅地說：“說的好聽，你也不想想，咋跟小朋友們說啊，人家早就被接走了。咱兒就差全托了，這么點個小孩兒，想想我都心疼的慌。最不合格父母咱倆稱第二，都沒人敢稱第一了。”

        看到媽媽的眼淚，秦淮河幼小的心靈受到了很大的觸動，雖然不太懂，但他知道媽媽流淚是因為傷心，傷心是由他引起的。

        小小男子漢那時候便決定長大后要做個保護媽媽的超極飛俠，再不讓媽媽有一丁點兒的難過和淚流。

        從秦淮河和他媽媽的點滴敘述中，我也漸漸明白了他的囂張和頑皮，只是出于一個孩子吸引朋友的招數，并無惡意。對小學一年級坐在地上，碰著頭的記憶，也一點一點地從心底抹去直至消失了。

        埋藏在心里好久的“可惡”、“壞痞子”的標簽，也被我這個小女孩天生就有的寬厚仁慈的母性光環所掩飾掉了，仿佛自己就是個發光體，滿滿的光和熱。

        我覺得自己好棒啊，原來原諒別人，受益最大的還是自己啊。

        后來我跟秦淮河說起我的這段心路歷程，他差點兒笑岔了氣。

        “以后我就叫你矯揉造作的老大姐吧。拜托，姐，受傷害的是我，該不該原諒你的是我好不好。一直拿著小學一年級的事兒不放，還跟自己受了多大憋屈似的，非得拿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來尋找自我安慰。真不知道你這心理是軟弱如鼠呢，還是強大如鼠。”

        “無論做啥總得有個儀式感吧，哪跟你似的想一出是一出。是，我也有錯，還不都是你有錯在先，興你搞惡作劇就不興我搞惡作劇，赤裸裸的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格局小的跟個針眼兒一樣，還好意思說我。”哼，本公主發起小脾氣來，兩個你秦淮河都不中。

        “我錯了中不，我不應該頂嘴中不，您老啥啥都是對的，小的甘拜下風。您大人不計小人過，饒了卑職吧，我下次一定改正，絕不多說一個標點符號，您就瞧好吧。”秦淮河態度極其謙恭，看著他嚴肅認真的樣子，想像著他不想服又不得不服的難受樣兒，我就忍不住的想笑。

        “還有下一次？你還打算來個下次？”趁勝追擊，直至把窮寇追殺殆盡。

        “還不見好就收，越大越沒個小女子的樣了，隨便你，小爺不侍候了。”軟的不行來硬的，秦淮河翻臉真快。

        “玩不下去了，咱就翻篇兒吧，你以為我喜歡陪你玩這小兒科的東東。”我還是挺佩服我們兩個的，都是直通通的性格，不較真不小氣，你硬我就軟，你軟我就硬，相互制約相互平衡，倒也玩的不亦樂乎。

        時間久了，就覺得對方是自己家中的親人一樣，說真的，我一直拿秦淮河當哥，他除了一年級的惡作劇之后，再沒欺負過我。我想，他也一定把我當做妹妹來看待吧，時間磨礪出來的感情真的無人能敵。

        秦淮河，耿雅真，加加油吧，希望高中我們還在一個學校，還在一個班，這是我們的小小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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