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賴床
一人一鴨對著棋盤而坐。
場面乍一看有些滑稽,但因為安陽過于從容的姿態(tài),給人一種“好像也沒什么”的錯亂感。
明明,一路上有很多次機會讓它被人抓住。
暗衛(wèi)沒有動,他們的目光在公主身上。
——不過一只可食用的鴨子,能有什么殺傷力嗎?
又不是鵝。
他們確實看過有不少書生走在田里,然后被鵝追的狼狽奔走。
一直在樓上的婢女們看到這只鴨子,第一反應(yīng)是迷惑。
她們沒有注意到樓下廚房里的聲音,自然也不知道有一只可食用鴨跑路了。
畢竟它大搖大擺、走在大道上的樣子,比她們還要理直氣壯,像極了哪位貴人的寵物。
她們是不敢動。
安陽是意外,她意外于這只鴨子居然能這般穩(wěn)當?shù)刈叩搅俗约好媲埃揮舞著翅膀飛到了椅子上。
發(fā)生了什么?
她目光認真,陷入了思索,而后又落下了一子。
安陽不會養(yǎng)寵物,但這只鴨子找靠山的眼光令一般人都嘆為觀止。
冰涼的棋子落下,發(fā)出悅耳的玉石擊碰聲。
雖然有些模糊,但她聽到了兵器的碰撞聲。
原本棲藏在房梁上的暗衛(wèi)對過暗號,而后幾人迅速化作幾道黑影從窗口閃了出去。
留在宅邸里的人數(shù)眾多,盲目思考是無用功,審訊反而是最方便的手段。
安陽緩緩站起身來,看向窗外,有劍光在屋檐邊閃爍。
下面有驚呼聲,寧靜的夜晚被喧囂打破。
“殿下,小心!”
出聲的是個貴族子弟。
安陽:“……”
說了不如不說,你是不是還提醒了別人。
從宅邸歪趕來的褚衛(wèi)臉色慘白,身上已經(jīng)有不少戰(zhàn)斗痕跡,衣冠相較于平時已經(jīng)非常不齊整,破損四處可見。
他看到有殺手不顧一切突出暗衛(wèi)的重圍,朝著安陽沖去。
反而是眾目睽睽之下的少女面色平靜,看著幾乎殺紅了眼的人從上方落下,渾身鮮血,目眥欲裂地將劍刺向自己。
典型的回光返照。
上方的暗衛(wèi)毫不猶豫地將手中的飛鏢投擲而出,將他的手幾乎刺爛了一半。
手一松,劍就半空失力,墜落而下。
沒過多久,幾名刺殺者,無論死活都被集中到了院中干凈平坦的場地。
不少貴女都關(guān)閉了門窗,留在屋內(nèi),以免被血腥沖撞。
“殿下,您沒事吧?”
褚衛(wèi)匆匆追上來,看著安陽步伐平穩(wěn)無恙,眼中的驚惶才消散開,心里的石頭終于落下,大松了口氣。
“你喘口氣。”
安陽用扇子遮住半邊臉,無奈地看著褚衛(wèi)。
他其實更應(yīng)該擔心一下自己,他身上還有些血痕。
“奴沒事。”
安陽看了眼旁邊被捆住的人。
還活著的已經(jīng)被卸了下巴,口中的封喉毒被取出來,幾乎失去了行動能力。
“他應(yīng)該不認識本宮。”安陽思及剛剛看到的眼神。
褚衛(wèi):“殿下是被牽連了,此事交予奴,定會查個水落石出。”
他一行禮,今夜的意外讓他陰鷙的脾性有些外露,像是溫潤的表皮被掀開了一個邊,站在旁邊都仿佛會被刺到。
“白天回宮又要聽父皇嘮叨。”
安陽嘆了口氣,回過身往樓上走。
她是個不到深夜睡不著的人,唯獨今夜陪著她一起不眠的人格外多。
燈還亮著,門被敲響。
“殿下可還未睡?奴準備了些甜水,可緩和些口味。”
褚衛(wèi)向來介意在安陽面前展露他尖利的太監(jiān)嗓,常是壓低了聲音,此刻在深夜,壓得便更厲害。
因為有些青澀,還過于熟悉,一下就聽得出來。
安陽聽到這貼心的聲音本是心情好,甜水本來她也喜歡。
兩件快樂的事情疊加在一起,本來應(yīng)該是雙倍的快樂才對。
可現(xiàn)在這么晚了,又要重新漱口…
“進。”
她出聲的時候難免帶了些怨念。
褚衛(wèi)一愣,悄悄推開門,見屋內(nèi)的少女此時已經(jīng)換上了柔軟的外袍,內(nèi)里單薄,勾勒出纖秾合度的身形。
“奶凍?”安陽看著他端著放到桌前,將瓷碗擺出,灑上淋漿。
“這么說也不錯。”
別人這樣說,他肯定要牙尖嘴利地嫌一番就是,安陽這樣說褚衛(wèi)只會笑著說不錯。
“這杏仁豆腐,加的糖霜少,主要還是取去了腥的甜奶味,奴借了廚房做的,您嘗嘗如何?”
他眼眸溫和,臉上帶著幾分殷切,將帕子裹著觸碰過的勺子放到碟邊。
安陽順勢拿起勺子,輕輕地舀了一勺。
她看著褚衛(wèi)一身依然洗漱后換好的衣飾,身上還帶著幾分熏香掩過的清淡潮氣,或許是準備不全,他臉上難得沒怎么涂脂抹粉。
褚衛(wèi)很顯然身體力行展示了何為悅己者容。
燈光之下,他眼下的青黑也不甚明顯。
“我喜歡你的手藝。”
“是奴的榮…幸。”等褚衛(wèi)習慣性地脫口而出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燈下的公主殿下這次沒有習慣自稱為本宮。
他輕聲:“殿下?”
眼眸含些晦澀。
“今日不是你的過錯,你不用太自責,這一路上你的用心我都有看到,辛苦你了。”
褚衛(wèi)嘴巴張了張又合上,而后俯下了身。
“是奴的過錯,即便起因不緣于奴,但在最危險的時刻奴沒有盡到保護在您身邊的責任,便是天大的罪過。”
他其實很擅長于推卸責任。
誰不會犯錯呢。
屬下失利,同僚陰謀,上級命令不合理,乃至于天時地利,要多少有多少。
但唯獨在安陽公主面前,他做不到展現(xiàn)這些已然成為了他一部分的卑劣。
“無礙,不如說我其實希望你犯點錯,這樣日后我有機會將你討要到身邊伺候的時候,也說得上更名正言順。”
曾經(jīng),褚衛(wèi)雖尊敬于她,卻未曾想過到她身邊。
傻子也知道權(quán)衡利弊。
皇帝身邊和一個非皇太女的公主身邊,還需要選嗎?他那般精明,怎會允許自己在手持重權(quán)的時候,以百虧無一利的形式旁落?
今非昔比。
情愛會腐蝕人心。
安陽公主絕不能當上女帝,而皇帝為了綿延子嗣不可能讓一個太監(jiān)有可乘之機。
他如何能眼睜睜地看著別的男人上了殿下的床榻?光是一想到有這個可能他就要痛苦得幾近破碎。
更何況生育之苦。
他見過死于生產(chǎn)的妃嬪數(shù)不勝數(shù),端出的血水,長達大半天撕心裂肺的叫喚,最后歸于死寂的詭異房間。
那些人哪里會去心疼他的殿下?
“奴為殿下所做的一切,皆為自愿。”
此話不是讒言,也絕非獻媚。
是那被冠以無數(shù)兇名的褚公公,那一片狹窄、經(jīng)歷過無數(shù)算計的真誠的心。
“點心我很喜歡。”
他貼心到為安陽準備了一小壺溫熱的杏仁奶解渴,晚間喝茶她容易醒神。
在宮外,第二天可容不得安陽想賴床。
等安陽用完,小腹有幾分充實感。
“奴伺候殿下洗漱。”
這房間是褚衛(wèi)布置的,他自然了解里面的一點一滴,很快就拿出漱口工具,伺候著有些懨懨的少女。
僅僅是短暫地換了個自稱,在房間內(nèi)二人的距離仿佛都縮短了一截。
褚衛(wèi)甚至生出了錯覺,假若他未來到安陽的公主府上,大概正是如此?
夜已深,他熄了熏香,將木窗打開幾指卡住,而后將安陽身上的毛毯又往里壓了幾分。
“父皇都沒這般待遇。”
安陽從毯上露出半張臉,彎著眼調(diào)侃道。
她或許是真的有些困了,聲音含糊,不如往日清泠。
“陛下身邊多得是守夜宮女和女官,哪里輪得到奴。”
褚衛(wèi)失笑,聲音極輕,像是午夜私語。
“晚安,殿下。”
“安。”
語畢,纖瘦的少年提著什么東西,悄無聲息地關(guān)上了門。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口,安陽才閉上了眼。
等等,她好像忘了什么。
算了,應(yīng)該不重要吧。
實際上。
被她忘掉的是一只躲藏在房間角落,看到褚衛(wèi)就一聲不吭,裝作木樁子的白鴨。
它很安靜,不代表褚公公沒有眼睛。
他眼疾手快就壓住它的嘴,裝作無事發(fā)生的樣子和餐具一起拎著走出了門。
他是不可能允許這只食材和殿下共處一室,度過一整個夜晚的。
……
一夜無夢。
安陽感覺找正處于深度睡眠的自己被一個聲音反復折磨,直到她痛苦地睜開眼,感受清晨陽光的攻擊。
要死的早起。
滿眼紅血絲,難得沒有用溫和微笑面具掩飾自我的安陽試圖把被子往臉上該。
對褚衛(wèi)的好感度下降100(期間限定)。
“呃嗚,起不來起不來。”
手上拿著熱毛巾的褚衛(wèi)眨了眨眼,難得覺得有些好笑。
他沒想到早晨的安陽公主這般可愛與真實,又喚了兩聲殿下,見她不為所動,才伸手直接從被子里去挖人。
安陽:?
失去表情管理的人瞳孔地震。
他力氣好大,甚至沒掀杯子,直接把手從上面進去把蜷成一團的人拉著抱了出來。
而后捋了捋她有些凌亂的頭發(fā),用熱毛巾給她敷了敷眼睛,聲音清如林間水澗,繞著柔和的三月春風。
這一刻,褚衛(wèi)才正經(jīng)的意識到,起床如登天的少女不過是個還未及笄的小女孩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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