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已知
上馬車之后。
褚衛本是想等安陽坐下來,而后幫她整理一下頭發,將釵環重新安上的,結果被她一擺手拒絕了。
“算了,有點累不弄了。”
安陽一上馬車就把帷帽一摘,任由褚衛拿著梳子給自己捋頭發。
褚衛:“?”
真的不管了?
安陽擺弄著面前的茶具,漆黑的發絲滑落在他的手心,留下一手旖旎。
他抬起手用帶著香氣的木梳從頭一梳到尾。
“不回宮了,讓馬車換個方向。”
褚公公手一頓:“殿下想去何方?”
“唔,找個府邸…”安陽半睜著眼,思索了一下,側過頭。
“本宮記得你在玉京之中有一座宅邸?可方便讓本宮住一晚?”
褚衛瞳孔一縮。
……!
她是認真的。
這種感覺就像是大人物突發奇想微服私訪一樣,還不提前通知。
雖然是疑問的語氣,但這通常是皇族的表面客套。
“奴的小院若能招待殿下,那真是此生有幸,蓬蓽生輝。”
她若真不想回宮,自然也不可能去住客棧。
她不在乎,褚衛卻不能不心疼。
“容奴稍微吩咐一下。”
他放下東西,身體拉開車簾,招了招手,與趕來的暗衛稍稍吩咐了幾句,才又坐回來。
“還有一事。”
安陽順著往后一倒,褚衛幾乎是反射性地將兩手一碰,托住了她的腰背。
太近了,近到她發間的花露的淡香溢滿了他的鼻腔。
安陽毫不在意地找了個靠著舒服的地方倚著。
她態度自然地仿佛不是靠在一個活人,只是倚靠著一個靠枕一般。
讓褚衛一瞬間也產生了“莫非這樣很是正常?”的錯覺。
但一生好強的褚公公不甘落后,很快就調整過來——主子想靠,你還能反抗不成?
“阮家那個庶女…”
安陽指尖點著嘴唇。
褚公公馬上貼心地開口:“她的態度確實異樣,可需要奴派人去審問一番?”
安陽一滯。
“本宮還沒說,你想審什么?”
褚衛笑容和煦,幾乎不假思索。
“那阮家女看起來不過一深閨嬌養的女兒罷了,即便不知原因,隨便嚇一嚇什么都能吐得一干二凈。”
他毫不陌生,很顯然已經做過不少次。
“這等易事,奴今晚便——”能在安陽公主睡覺之后,派人抓人丟進審訊室,不過半個時辰就能得到一份完整的生平和結果。
若是她需要,早上安陽醒來就能看到畫好押的文書了。
安陽:“……”
你為什么這么熟練啊。
“咳,不是。”她咳嗽一聲,正過色,“本宮想要你找個時間把她邀出來一聚,找個安靜的的地方。”
褚公公:“是,奴回去便即刻辦,邀約之信可要——”
“不必。”安陽不在意道。
他抬手順著懷中安陽公主的肩頸開始按揉,標準的宮中按摩手法,沒有半分偏移。
褚衛即便有些匪夷所思,這樣一個普通的女子如何會有機緣得到安陽公主的單獨會見,也未曾說出口。
調轉了方向的馬車沒過多久就停了下來。
原本守在褚邸門口的護衛看見這馬車的時候也立刻反應過來。
“殿下,注意腳下。”
褚衛扶著戴著帷帽的安陽,半托著她從馬車上下來。
“本宮曾聽得父皇一句,褚公公家中看起來當得起一句清凈陋室,今日一看才知算不得真,卻也算不上假。”
安陽調侃道。
里面的景致稱得上一句素雅,材質和物件卻都是百里挑一的東西,且目之所及皆齊整潔凈。
或許是他讀過書的緣故,雖沒得些無病呻吟書生的毛病,卻也不喜那暴發土富的行徑。
但也是個費錢的講究人。
“殿下莫要嫌棄,安排的院子已經布置妥當,殿下若是不合心意便與奴說,便是搬空了奴的庫房也是奴的榮幸。”
褚衛跟在她身側偏后一些,溫和的絮叨著。
他這宅邸有一股異常的寂靜,像是走過的奴仆都刻意壓低了腳步和呼吸聲。
若是常人來訪,少不得心道一句壓抑。
“然后發現打開庫房,好東西早就堆到了本宮的崇雅宮中?”
安陽眨了眨眼,反問。
褚衛一怔,張嘴又閉上,竟一下不知如何說,最后跟著安陽一起笑了起來。
安陽入房之中,就知他肯定是吩咐著將庫房中現存的最好的給她一整套翻過來了。
也是手下多,力氣大,才能在這么短的時間,毫無碰撞破損的將東西全部擺放好。
甚至連香都熏上了。
等安陽洗漱完,還等得到這家的家主殷切地過來幫她重新理這頭長發。
“本宮現在不困……”
安陽手指點在梳妝臺上,指甲淺淺敲擊出聲。
不然,干脆就現在把那人抓過來問問話吧,也別急著寫邀請信了。
問完甚至可以當晚直接丟回去。
不錯。
“奴的府上沒有伶人,若是殿下不嫌,可將就著聽奴的手藝?”
褚衛壓低聲音,忐忑地問道。
安陽:“?”
思路險些被打斷的她也認真地思索了一下。
“這個先等會,你把那個阮家的給我抓回來,我很在意她。”
褚衛一遲疑,卻還是道了聲“是”,而后告辭后迅速離開了房間給她辦事。
他不知道這美好的夜晚,為什么要抓一個人到殿下的房里問話。
要知道,他對著崇雅宮總點的幾個宮廷樂師心懷意見很久了。
他不說,又不是不在意。
看起來文文雅雅的,褚公公是什么人,光是看那些樂師的眼神便知道,表面風光霽月,一個算盤早打到他家殿下身上去了。
他哪里容得下這些人!
不就是會扒琴嗎?!褚公公自認學業能力也不差,即便是琴藝也是學過那么一二的。
算了,早問完話早結束,他倒要看這家人到底什么毛病。
于是柔情似水(沒有)進去的褚公公,出房門的那一刻瞬間變臉,殺氣澎湃地出來了,叫了人進去伺候,轉頭就壓著人去阮府抓人。
要活的,能說話的,不要鬧出動靜。
……
安陽坐在房內,有一下沒一下地扒拉著梳妝臺里的首飾。
即便是只準備來歇一天,褚公公也盡心盡力的安排著,連這些金銀玉石都沒落下哪怕一點。
甚至想給她睡前彈琴。
安陽真是被他震懾了一下。
這樣的人做什么不成功。
什么太監總管內卷之王。
她身上穿著的是普通的內衫,外面套著一件暮色蝶翼紋的外袍,柔軟的發絲乖順地垂下。
褚衛人走了,琴卻還留在她的房內。
她干脆抱到身前,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琴弦,無譜自成即興曲。
褚衛這種人的宅邸兩旁肯定不會是無關的人,他哪里忍受得了隔墻有耳的威脅。
多半不是他自己買下來了,就是住著他的手下或者同事。
安陽對此從來不懷疑。
她沒想到的是——
沒過多久,阮家的三房庶女,阮明櫻被幾乎五花大綁,帶到了她的房里,眼睛被捂住,嘴巴都被貼住,頭發散亂,衣服凌亂。
像是遭遇了不測。
安陽:“……”
褚衛這才從外面走進來,他幾乎是一瞬間就掛上了柔和的表情,在安陽面無表情的凝視之下開口。
“是奴的這些手下動手有些不知輕重,不過您放心,未曾傷到阮小姐分毫。”
反而是戰戰兢兢,本來有幾分掙扎的阮明櫻,剛聽到這個被刻意壓低的尖銳太監嗓,一下子像是凍住了。
阮明櫻幾乎是絕望地閉著眼。
就,有沒有可能,你們可以稍微偽裝一下。
“包得像粽子,讓人給她松開。”
安陽指了指。
阮明櫻:……
欲言又止,縮不出話。
褚衛馬上讓人拿了剪子,三下五除二給她弄開,唯獨剩了個手腳,讓她坐在一側的椅子上。
“好了,褚衛,你把這四周的人都撤走。”
安陽抬起手揮了揮,在褚公公正準備施為的時候又補了一句。
“本宮是說,所有人。”
“是。殿下小心。”
褚衛掃了阮明櫻一眼,而后將他放在梳妝臺側邊的細劍放到了安陽公主的身后,而后快速躬著身離開了房內。
雖不解,卻依然未露出疑慮,將周圍的人都往后撤了一段距離。
安靜的室內,只余得安陽與阮明櫻兩人。
被束縛住了四肢的少女僵硬地被綁在椅子上,驚疑不定地看著安陽。
她正坐在一側,手還搭在古琴之上,只是沒出聲。
“不要緊張,我只是抓你來問幾句話。”
安陽揚起清淺的笑容。
柔順的黑發披散在腦后,未施粉黛的少女臉龐表情柔和,唯獨眼神帶著幾分好奇與審視。
阮明櫻:“……”
從剛剛開始她就想問了。
眼前這個反派身上這股濃烈的“有什么事是不能友好的坐下來砍對方兩刀”的既視感,是怎么來的。
“雖然有點突然,但是為了不耽誤雙方的時間,我就直說了——你不是這個時代的人吧?”
安陽上前了幾步,纖細的手指托住了阮明櫻的下巴,往上一抬,饒有興致地看著她反射性地瞳孔一縮。
“今天白日,你看著我的眼神就有些怪,就像是旁觀者在看著局內人,你知道些什么?在你的記憶里,有什么‘已知’,但我不知的東西?”
(https://www.dzxsw.cc/book/75526930/31012779.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