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鈴——”

        隨著下課鈴聲的響起，數學老師寫字的手一頓。

        這一節課的時間似乎過得格外快。

        他總覺得自己還沒講幾題，下課鈴聲就響了。

        面對心思早就飛了的同學們，愿為老黃牛的教師臉色落寞，他放下粉筆，按捺住自己還想再講一百年的熱心，不情不愿地說了聲“下課”。

        話音未落，學生們就肆意走動了起來，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討論新來的兩個同學。

        有沈容與在，什么鐘家真假千金都顯得無足輕重起來。

        不止鐘翡，在座的學生幾乎都是從小一起同班到大的同班同學，從白鷺幼兒園開始，到白鷺小學，再到白鷺初中，再到現在的白鷺高中，班上的學生幾乎都沒變過。

        他們和沈容與“同班”了這么多年，真的是十幾年來第一次在班級里見到沈容與——

        這個傳說中的天之驕子，一舉一動都能牽動整個蓉城人的目光的男人。

        以前他躲在沈家宅子里不出來，宋君霆無疑是學校里風頭最盛的風云人物，其次是鐘瑯。

        現在他出現了，宋君霆和鐘瑯的迷妹們，估計得有一半以上的人連夜爬墻吧？

        就是不知道他這是偶爾出現，還是以后都會來上學。

        “長的真犯規啊……”

        “原來女媧也有認真工作的時候。”

        “也太有氣場了。”

        “雖然看著很平淡的樣子，可是就是覺得不能接近他。”

        “這種又淡然又高冷的感覺是怎么營造出來的？明明什么動作都沒做，卻讓人忍不住想要……俯首稱臣？”

        “這就是氣場啊！”

        “那鐘翡怎么敢呆在他身邊？剛才她好像還把自己的卷子給沈容與看了。”

        “就她那分數，她不覺得丟臉嗎？如果是我的話，我現在估計已經挖個坑把自己埋起來了。”

        “我可能會寧愿沒出生在這個世界上。”

        “對于鐘翡而言，沈容與對她來說是降維打擊吧。”

        “哈哈哈竟然有點心疼……”

        “不知道鐘瑤的成績怎么樣。”

        “話說回來，我以前就覺得奇怪。沒道理鐘瑯的成績那么好，他的雙胞胎妹妹成績會差成這樣，就算是異卵雙胞胎，也不至于異得這么明顯吧。現在看看，果然一切的不同都是先兆。”

        數學老師還在，大家都只能小小聲地議論。

        也不知道數學老師為什么還不走。

        數學課代表倒是大概猜到了老教師的心思。

        課代表默默地看著數學老師，看他慢吞吞地在講臺上整理教材，整理了將近兩分鐘。

        整理完之后，他又破天荒地自己擦起了黑板……

        眼看十分鐘的課間時間已經過去了三分之一，他才狀似無意地往沈容與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夾起教材往外走。

        只是才走到門口，他就頓住了。

        摸摸后腦勺，他一咬牙，還是沒忍住，踩著自己能保持的最慢的腳步（其實還是很快），走到沈容與面前。

        以前只見其卷，未見其人，數學老師打聽過沈容與的狀況，被班主任委婉地提示過，說沈容與不喜與人接觸，是以數學老師才一直猶豫著不太敢過來。

        可是他實在喜歡這個學生。

        沒有老師不喜歡天才學生的。

        更不用說他字寫的好看，解題思路還那么清晰，是他平生見所未見的。每一次他看別的學生的試卷看抑郁了，就會把沈容與的卷子拿出來洗洗眼睛。

        讓他強忍著不來沈容與面前晃兩下，近距離看看這個天才學生，他可能會一整天都吃不下飯。

        數學老師來的時候，鐘翡已經換好了桌子。

        她并沒有把整張書桌搬過來，而是拿了自己的書和練習冊。作為一個學渣，她的書和文具都不多，連蔡曉霧想幫忙，都只意思意思地拿了一個文具盒。

        沒有沈容與能搭上手的地方。

        沈容與就半倚在課桌上，看兩個小女生忙忙碌碌。

        數學老師來的時候，蔡曉霧正抱著鐘翡不肯撒手，用那種哀嚎的凄慘的語氣呼喊道：

        “翡啊！我的翡！沒有里我怎么活？！”

        鐘翡一臉黑線。

        數學老師早就習慣了蔡曉霧如此做派，沒有理她們。

        他清了清嗓子，嘴角咧出一個自己平生最和藹的笑容，對沈容與說：

        “那個沈同學，你卷子拿到了嗎？”

        “還沒有。”

        數學老師搓了搓手：“可能是教務處沒想到你今天會親自過來……”

        說曹操，曹操到。

        教務處主任親自上門，給沈容與送來了他的試卷。

        從來都不茍言笑的教導處主任，在沈容與面前也露出了和藹的笑容，他把試卷交到了沈容與手上，又很識趣地沒有和他寒暄，直接走了。

        最上面的那張卷子正好是數學卷子。

        看著上面自己親自批上的150，數學老師只覺得渾身舒坦。

        “你這次最后一題的解題思路非常精彩，連我們老師都沒想到，竟然還能這么解，你不去參加競賽真的可惜了。”

        沈容與并不擅長寒暄，數學老師這么夸他，他也只是微微頷首，說一句：“老師謬贊了。”

        然后數學老師就尷尬住了。

        想再夸夸沈容與吧，他也知道沈容與從小到大都不缺夸。

        說不定人家還覺得他人老啰嗦呢。

        可是讓他就這樣走了吧，他又擔心沈容與這次只是短暫地來學校一下，以后想再見都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了。

        反正他現在就是不想走。

        光站在沈容與旁邊，他都覺得周圍的空氣變成了仙氣，吸一口飄飄欲仙~

        眾人在一邊默默圍觀，紛紛替數學老師感到尷尬。

        偏偏那個人又是沈容與，誰也說不出責備他的話。

        倆男生在一邊交頭接耳。

        男生甲：“我們最近看的那本龍傲天修仙文，還記得那些化神大能搶男主當徒弟的時候的表現嗎？”

        男生乙：“記得。感覺和小黑的表現有點像。”

        男生甲：“這個時候要是八班的數學老師來了，也說要教沈容與——”

        男生乙：“小黑年紀有點大了，估計打不過？”

        “沒事，小黑打不過，還有周老大在呢。周老大，拳上能站人，臂上能跑馬——”男生甲一邊說，一邊秀出自己的肱二頭肌比劃道：“八班的老師敢來，來一個打一個，來兩個打一雙！”

        十班班主任的外號叫“周老大”。

        數學老師的外號叫“小黑”。

        來歷均不可考。

        小黑斜眼看了兩個男生一眼，他們頓時都閉上了嘴。

        就在這時，另一邊傳來鐘翡恨鐵不成鋼的聲音。

        “說了多少次了，就算不會寫，你至少也得把空都涂完啊！”鐘翡手上拿著蔡曉霧的答題卷，指著上面的2b鉛筆填涂區域：“你信不信我把這張卷子放在地板上踩兩腳，掃出來的分數都比你高？”

        蔡曉霧剛剛威逼利誘，讓鐘翡現在的前桌和她換了位子。

        順便把付甜甜也打包帶了過來。

        她和付甜甜以前就坐在鐘翡前桌，鐘翡換完位子之后，她抱著鐘翡哭了一句，就馬上給自己也換了位子。

        都已經高三了，老師并不會過多地約束他們。偶爾有人私下換一下位子，老師也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默認給他們這個自由。更何況是十班這種班級，老師對大家的管教就更輕松了。是以鐘翡自作主張換座位的時候，周老大只是用詢問的語氣問她為什么換座位，而不是質問她怎么自己換座位。

        也只有鐘瑤，會把普通高中的觀念帶進來，以為白鷺學校的老師也能像外面的老師那樣，在學生面前擁有絕對的統治權。

        蔡曉霧坐在自己的新座位上，整個人往后轉，面對著鐘翡。

        鐘翡批評她，她也不反駁，睜大了眼睛左看右看，一副“我很心虛但是下次還敢”的樣子。

        “16分！16分！！你是怎么考出來的？”鐘翡在答題卷上啪啪地拍出聲音。

        蔡曉霧一轉眼，看到了鐘翡放在桌上的卷子。

        她拿起卷子，睜大了眼睛在眼前看看，又用崇拜的目光看著鐘翡：“還是我家蔡曉翡厲害！37分！比我足足高了21分哎！你上次好像只考30分吧，這一次足足進步了7分！每次進步7分，再多考幾次，你就可以扶搖直上90分了！”

        沈容與和數學老師還在旁邊看著，鐘翡臉上一熱。

        “說了不要亂改我的名字。”她壓低了聲音避重就輕，試圖混淆重點。

        蔡曉霧撇撇嘴：“好吧，蔡翡。”

        鐘翡放下答題卷，手伸過去捏蔡曉霧的臉。

        “你怎么不干脆叫我土匪！？”

        蔡曉霧被捏的“嗷嗷”直叫。

        她手上還拿著試卷，迫切地想找點借口把自己的臉解救出來。

        “翡翡，剛才數學老師講的那道題我好像沒聽懂，你聽懂了嗎？”

        鐘翡眨眨眼，見蔡曉霧的臉都快要被捏紅了，大發慈悲都放過了她。

        看著蔡曉霧說的那題，她稍作回憶，捏著下巴若有所思。

        “好像有點懂。”

        “那你講給我聽聽。”蔡曉霧做出一副認真學習的樣子。

        鐘翡拿起自動鉛筆，開始在試卷上涂涂畫畫：“先做垂直線，再求這個角，然后求1和2的面積……”

        數學老師在旁邊圍觀，差點被氣出高血壓。

        他一眼都看不下去。

        “倒數第二給倒數第一講題，一個敢講，一個敢聽！”

        如此吐槽了一番，數學老師搶過鐘翡手上的筆，擦掉鐘翡畫的那些亂七八糟的參考線，一邊碎碎念：“我上課講的步驟明明不是這樣，你還說你會了。你看看你同桌，他數學考150分，是因為滿分只有150分！”

        不過他也知道鐘翡和蔡曉霧都不是學習的料，說再多也沒用。

        師者傳道受業，兩個學生在他眼皮子底下用錯誤的方法解題，他的職業操守讓他沒有辦法作壁上觀。

        哪怕知道她們不一定聽得懂，他也必須再給她們講一遍解題的思路。

        “這道題的解題思路是這樣的……”

        巴拉巴拉講完一堆，看著兩個湊在一起的小腦袋，數學老師有些頭疼。

        “聽懂了嗎？”他盡量和藹。

        鐘翡眨眨眼。

        蔡曉霧也眨眨眼。

        “叮鈴鈴——”

        上課鈴聲響起。

        數學老師大概懂了她們的意思，重重地嘆了口氣，覺得腦殼有點昏。轉頭間他又看到了他的天才學生，這才覺得被治愈了。

        ——無敵聰明不說，還長得還這么好看。

        試問這天底下，有誰不喜歡看帥哥？？

        數學老師自認自己也不能免俗。

        他想拍拍沈容與的肩膀，又怕沈容與不喜歡，只能遺憾作罷。

        “你要是有空，可以教教鐘翡，她畢竟是你的同桌。”

        他說完，也不管沈容與同不同意，抱著教材頹廢地離開了。

        數學課代表把這一切都看在眼里，手撐著額頭無奈地搖了搖頭。

        鐘翡嘿嘿笑了兩聲，給自己化解尷尬。

        “數學老師開玩笑的，”她說：“他總是把自己比成累死累活老黃牛，要在教學崗位上奉獻一生。所以，哪怕面對我這種完全沒有學習天賦的學生，他還是想撈一撈，看能不能出奇跡——”

        然后她做出否定性的總結：

        “開玩笑，世界上怎么可能有那么多奇跡嘛！”

        如果真的有的話，她上輩子也不至于活的那么慘了。

        沒有完全的人身自由不說，還被挖了腎。

        不過……

        這輩子好像有個奇跡。

        她悄悄地瞥了沈容與一眼。

        沒想到沈容與也在看著她。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沈容與看她的目光好認真噢。

        “說不定有。”少年溫潤的聲音自耳邊傳來。

        像羽毛輕輕地騷動耳蝸，像涓涓細流劃過心間，自沈容與的顏值和成績之后，她好像又迷上了他的聲音。

        世界上怎么會有這種哪哪都完美的人啊！？

        女媧也真是，偏心又胡來。

        鐘翡在心底默默地吐槽了一下，強迫自己不要花癡太久。

        “你真的想給我講題？”她干巴巴的問。

        ——總覺得自己又要氣死一個輔導老師了呢。

        沈容與微微頷首。

        鐘翡嘆了口氣：“那你得做好準備，不要被我氣死。”

        沈容與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似乎并沒有被嚇到。

        見他這樣子，鐘翡竟然有些得意（？），她在心里惡狠狠地想著：總有讓你后悔的時候。

        就看看到時候，你還能不能保持現在這副云淡風輕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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