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朵，這回……”

        云母掃了一眼云朵朵臉上的表情，發現她繃緊了自己的情緒，整個人都像是縮了起來。

        或許是之前老云給她的打擊太深了，哪怕此刻他是麻藥未醒在病床上無力地躺著，朵朵也不敢主動說一句讓她進去看看。

        云朵朵本來還算淡定的，可當護士說出了探視的名額之后，垂在身側的纖手就開始顫抖了起來。

        自打云致霖義正言辭地把她從病房里轟出去之后，她就沒再敢光明正大地出現在自己父親的面前。

        兩個人之間已經畫上了一條無法逾越的鴻溝，而父親的身體又不好，云朵朵告訴自己只能順著他來。

        “媽，你進去吧。”

        雙手抬起，云朵朵小心地把云母的手從她的身上拿了下來。

        默默往后退了一步，難受的表情被收斂了起來，云朵朵打起一個似真似假的笑容，眼里藏了滿滿的心事。

        云母怎么樣也是看著自己的孩子長大的，云朵朵如此顯而易見的難受，讓她不忍極了。

        “朵朵，這回換你進去吧，你也好久沒有見見你爸了，趁著這次機會，把想說的話都和他說了吧，說不定他只是裝睡，這些話能聽進心里去呢！”

        下意識地想要牽住云朵朵的手，距離只剩最后的幾厘米了，云朵朵的手卻飛快地縮了回去，讓云母撲了個空。

        “我…我應該不適合，爸爸待會兒要是醒了、看到我了，那這件事就真的鬧大了，我不想出一點意外，也不敢冒這個險。”

        云朵朵原本還笑著的臉一下就垮了，眼淚猝不及防地要掉下來，她意識到了之后就轉過身去，把自己的怯懦都藏在了若有若無的情緒里，裝作沒事的樣子。

        苦澀已經從心里溢了出來，就像打翻了一杯苦水似的，讓她難受到只想盡快離開這個地方。

        “不要再逃了，云朵朵，你不要再逃了！”

        深吸了一口氣，云母身后已經有護士走過來了，踏踏的腳步聲就像無言的催促，讓云母立刻做好了決定。

        “聽媽媽的話，進去好好看看你爸爸。我知道你記著他養育你十幾年的情分，可不管怎么說，你們都是血脈相連的親人，在這個時候，更是要相互依靠，而不是憑著自己的感覺拼命地往外逃。”

        云母的腦袋有些疼，她伸手扶了一把，卻發現問題好像不大。

        當務之急是讓朵朵聽服自己的意見進去看看老云，而不是在意這些細節。

        “護士，這次是我女兒進去，你帶她去換個衣服消消毒吧。”

        當著護士的面把云朵朵推了過去，云母也沒聽云朵朵到底答應了沒有，就自己做好了決定。

        如果連這一步都不敢走出去，父女倆可能這輩子都無法釋懷云氏的這件事了。

        “好，云小姐跟我來。”

        云朵朵瞪大了眼睛看著替她做好了決定的母親，發現她的臉上很是欣慰，或許這才是母親想要看到的，一個真實存在而非臆想出來的家庭。

        護士見云朵朵沒有跟上來，小聲地催促了一下，云朵朵最后看了云母一眼，無奈地跟了上去。

        希望這回是真的能讓媽媽變得高興一點。

        云朵朵已經感受到了云母身上擔著的壓力，更怕她精神消弭。

        很快她就能爭取機會把云氏的股份從旭日的手里拿回來了，等到那時，父親就會原諒她，他們一家人就能真正意義上地團聚了。

        ……

        ICU病房里寂靜無聲，除了各種生命監護儀器之外，聽不到半點聲音。

        云朵朵第一次踏入這個地方，設想著云父進來的遭遇，更加愧疚了。

        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她已經讓這個半百的老人連著在這兒走了兩趟了，好在出的問題不大，不然云朵朵一定會愧疚到無法自制。

        “爸……”

        云致霖的頭上長了不少白發，臉上的皺紋也加深了不少，在和她爭吵過后，哪怕云朵朵只會在病房門口小小地露個臉，他也會大聲斥責著讓自己的女兒滾出去，而現在，那個秉承著原則的老人安安靜靜地躺在了病床上，無聲無息。

        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云朵朵不敢把自己的情緒完全發泄出來。

        剛剛護士說了，父親的狀態不是很好，麻藥的效力本不足以支撐到現在，再加上他的病情，如果被她吵醒了，待會兒會發生什么誰都無法保證。

        小心地走上前去，這段時間里第一次這樣近距離地看著這個對她有生養之恩的男人，云朵朵的眼淚瞬間就順著眼角滑落了下來。

        他已經瘦削了不少，疾病帶來的痛苦更是讓他皺緊了眉頭。

        冷冷地訕笑了一下，又何止是疾病的痛苦呢，可能會有她這個女兒的不孝帶給父親的悲傷吧。

        云朵朵默默地把云致霖的手從被子里拿了出來，握在了自己的手里。

        沒有回應也沒有熨帖的溫度，云朵朵的心里又涌起了一陣酸楚，難受到了極點。

        當初這雙大手總是牽著她從公園走到超市、從超市走到公司，一遍又一遍，把自己當成舉世無雙的寶貝，而現在他老了，走不動了、甚至連話都沒有力氣說了，只能躺在這冰冷的床上，燃不起一點生活的火焰。

        “對不起，爸爸，我對不起你。”

        云朵朵在云致霖那雙充滿褶皺的手上印下了一吻，抱歉說了太多次，她始終都沒有兌現自己的諾言，而這回，她甚至連一句承諾都不敢出口了。

        “云氏不會再出別的問題的，杜云帆已經決定撤出控制了，沒有了他的壓力，我可能真的可以把云氏給奪回來了。”

        “爸爸，這件事是我錯得離譜，可你為什么要這樣虐待你自己呢？為什么不快點好起來呢？如果只是我備受傷害，那確實是我活該，可我不忍心媽媽也被牽扯其中啊，她是那么愛你、愛我們這個家。”

        在病床一側蹲了下來，云朵朵伏首在床畔，嗚嗚地哭著。

        溫潤的淚水順著她的手滑了下去，落在了云致霖的手上。

        在云朵朵不曾注意的時候，那冰冷的手動了動，就像一個沉默的生命，在用這樣無聲的方式做著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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