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只顧著逃命，沒有留心記下沿途路線，這會從山洞出來，符令和宋輕玉頓時傻了眼。

        “不如等我爹來找我們吧。”這一夜奔波，宋輕玉是又累又渴腳又疼，她緊緊拽著符令試圖說服她，“我腳疼的厲害，再說我們又不識路，萬一再碰見他們怎么辦？”

        符令指著她和自己：“你不會想這副模樣回去吧。真要說起來，我倒還好，容沉礙于恩情不會因為這事休了我。你就不一樣了，你一個深閨大小姐，衣裳不整在外過了一夜，只要你前腳踏進城，后腳閑言碎語就能砸死你，你爹縱然心疼你，恐怕也只能將你遠嫁了。”

        宋輕玉松開了手，她低頭看著自己如今與街邊乞兒一般的模樣，默然地朝前走去。符令看著她落寞的背影，有些不解。她跟上去小心翼翼問道：“你沒事吧？”

        宋輕玉搖了搖頭，看向她的目光中帶著復雜未明的東西：“我一直不甘心，明明容貌學識家世我都勝于你，為何三公子最后卻選了你。現在我明白了，你比我心善，也比我有氣度。之前我處處為難你，你卻依然肯救我。捫心自問，我做不到。”

        你明白個屁。

        符令同情地看著這個被容沉美色所迷的姑娘，很想將她搖醒。

        堂堂知州府的大小姐，什么樣的才子俊男選不到，為何非要對一個已婚男人念念不忘，難不成你還真想做妾？

        作為美色受害人，符令心中千言萬語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說，她轉移目光幽幽嘆了口氣：“哪里是這個原因，自從跟容沉定下親事，我也同禹州城內所有的姑娘一樣不解，我家中早已破落，好不容易才跟著母親逃來禹州，就算是我母親以恩相逼，依著容家的權勢，又何須應下這門親事？”

        “自然是容府重情義……”

        “天真！”

        符令冷哼一聲，忍著口渴繼續給她分析：“容府家大業大，多給些銀錢，誰又能說容府半句閑話。他們這樣做不過是因為只有我這樣的孤女，嫁過去才會吃下這個啞巴虧。”

        “說起來這個緣由，其實還真是有些難以啟齒，不提也罷。”

        宋輕玉果然被符令的話勾起了好奇心，她睜著一雙大眼睛靜靜地等著符令揭秘，見她不肯說，正欲追問就聽見符令“哎喲”一聲倒了下去。

        這片密林應該是時常有人進來打柴，被砍后的小木樁留了三四寸高，只要稍加注意就會繞過去，并無妨礙。可也不知是哪位如此節儉，竟將小樹砍得看不見樁。符令一時不擦踢到，整個人就朝前撲了上去。

        一寸的木樁離她眼睛只有幾厘米，符令的額上瞬間流下了幾滴汗。

        如果給她選擇，她寧愿斷腿斷手也不愿意瞎了眼。

        宋輕玉靠著樹，費力將她扶起來。符令揉了揉被戳疼的腰和肋骨：“我們快走吧，這里既然有人打柴，說明離村莊不遠了。”

        宋輕玉點了點頭，二人在密林之中如同無頭蒼蠅似的亂竄。等日頭升上正空的時候，她們終于走了出去。視野陡然開闊，入目就是一大片阡陌縱橫的農田，再遠處稀稀落落露出幾間草屋和瓦房。

        符令不敢進村，她們悄悄繞到最近的茅草屋前，待見到院中的大水缸，符令頓時急不可耐地上前舀了一瓢水，“咕咚咕咚”喝了起來，宋輕玉站在一旁，面露嫌棄地看著水不肯動彈，符令又舀了瓢水遞過去：“都這時候了，將就些吧。再看見水可指不定是什么時候了。”

        宋輕玉這才咬牙接過來，清涼甘甜的水瞬間讓她忘記之前的顧忌，連灌了幾口，才舒服地嘆了口氣。符令將院中晾曬的衣物偷了幾件，摸遍全身，最后將耳上玉墜取下從門縫塞了進去。

        宋輕玉見狀，也將自己的耳墜取下想塞進去。符令攔住她：“這些太容易泄露身份，你快收起來。”

        宋輕玉有些不安：“那你為何……”

        她？

        自然是她無所謂啊，等她離開禹州，禹州的閑言碎語與她何干。

        符令笑了笑，不打算與她說這么多。可在宋輕玉眼中，符令心思這么縝密，分明是被先前私奔風波所傷導致，想到自己沒少用這事譏諷她，她還不計前嫌保護她，宋輕玉攥著耳墜低下了頭，不敢再直視符令的眼睛。

        符令將那套女子衣裙遞給宋輕玉，自己穿了男子的那套。二人換好衣物，符令又將之前的衣裙埋在了樹林之中，這才放心趕路。

        等到太陽西行，將近一日粒米未進的二人俱都走不動了，符令攙扶著宋輕玉，感覺眼前的世界變得朦朧又漂浮起來。

        “官道，那是官道！”

        宋輕玉驚喜的叫聲將符令從虛浮的世界里拉了出來，她看著驟然清晰了的林蔭小道，灰敗的臉上終于露出了喜意。

        終于到了。

        符令的喜意才上心頭，瞬間又沉了下去。官道雖到了，可這天也要黑了，一旦天黑，不說兩個弱女子會不會再碰見歹人，就是山間野獸也夠她們受了。

        不出符令所料，她們上了官道之后半個人影都未見到。宋輕玉也后知后覺的意識到，如果她們再找不到驛站，就要夜宿野外了。堅忍了一日的心志隨著越來越暗的天色變得搖搖欲墜。

        “沅姐姐，我好害怕。”

        符令也害怕，入夜之后，她們走在這荒野之中摸索，周遭安靜的能聽見彼此的腳步聲，符令不時地打個冷戰，倒將這一日的饑累給忘了。

        “我們先找個地方避避吧，等明日再趕路。”

        宋輕玉緊緊抓著她的袖子，牙齒都在打戰：“可，可是，聽說夜里山中會有狼。”

        “嗷嗚~~~”

        像是為了呼應她的話，一聲狼嚎遠遠傳來，接著此起披伏，悲愴瘆人的聲音籠罩下，宋輕玉再也承受不住，大哭起來。

        “爹——快來救救我。”

        符令雖未哭出聲，可眼淚也被嚇了出來，她顧不得擦就伸手捂住宋輕玉的嘴，壓低聲音道：“你瘋了，萬一招來歹人，你我可跑不了。”

        宋輕玉驚懼之下，情緒已然奔潰，根本聽不進符令的話。符令見連哄帶嚇都無用，頓生將她打暈的心思，只是還未等她動作，就聽見有馬蹄聲傳來。

        符令臉瞬間慘白，就連宋輕玉也強行壓制住了哭聲，不住地打著嗝。

        完了。

        符令心中陡然一松，也許是她太累了，她竟不合時宜地松了口氣。宋輕玉又輕聲哭了起來，符令抱了抱她，苦笑道：“甭管來人是敵是友，至少能吃碗飯，睡個覺吧。”

        “其實這一路我都想問容家為何選了你，先前不好意思提你的傷心事，但我怕再不問就沒機會知道了？”宋輕玉抽抽噎噎地拉著符令，“你這會告訴我，就是我明日死了，也沒什么好掛心的了。”

        馬蹄聲越來越近，符令在黑暗中輕輕笑了笑：“也沒什么，就是容沉不能人道而已。”

        火把搖曳，將為首之人照得清清楚楚，赫然就是容沉。宋輕玉因為震驚半張著嘴在看到容沉之后連眼睛也瞪圓了。符令見到救兵第一反應就是上前捂住宋輕玉的嘴，同時在她耳邊叮囑道：“這事關男人顏面，你可千萬別說出去。”

        宋輕玉點了點頭，看向她的目光中滿滿的都是同情。

        符令被看得想給一分鐘前的自己一巴掌。

        容沉下了馬，幾步走到符令面前，抬手給了她一巴掌。

        清脆聲響，擺明了沒省力，跟隨容沉來的捕快們瞧見這一幕，不由得收斂了笑意，幾人面面相覷，不敢出聲，一時間只能聽見馬匹的喘息聲。

        符令捂著臉，很想說，她剛剛只是隨意想想的，倒也不必這么心想事成。

        “膽大包天，不知死活。”容沉冷冷吐出一句，凌冽的目光掃向一旁的宋輕玉，宋輕玉忙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臉。

        陳樓從未見過容沉如此動怒，生怕他順手再給宋輕玉一巴掌，忙上前勸道：“三哥息怒，這人找到了就好。我們還是快些回去吧，大人那邊還等著呢。”

        符令感受到頭頂那道能刮頭皮的目光消失了，抬頭一看，果然容沉已經走了。

        “自從嫂夫人失蹤了，三哥調動了所有人手日夜追查，生怕嫂夫人遭遇不測，這會見到嫂夫人無恙，情急之下難免失了分寸，還請嫂夫人見諒。”陳樓落后幾步，說了這些話，才提步跟了上去。

        符令沉默無言，上了馬車后就坐著一動不動。

        宋輕玉擔憂地看著符令：“你別傷心了，其實我回府，一頓家法也是少不了的。”

        符令搖了搖頭，還是一句話不說。

        她并不是在意那一巴掌。好吧，還是有一點點在意，但主要原因不是這個。而是她在見到容沉之后，突然意識到，她已經和容沉綁在了一起，哪怕這個金手指沒什么用，兜兜轉轉，最后她都只能回到他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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