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陳年佳釀

        我一襲天水碧的裙裳，站在竹屋外的石桌旁，邊拿著一個鮮嫩多汁的大桃子啃，邊咀嚼著柳飛方才同我說道的見聞，吃得愈發歡快起來！果然吃東西這事兒，就應當配著點八卦什么的才更有食欲。

        忽然，我眼角瞟見公子自桃林中款款而來，一襲白衣衣角袖端竟沾了許多塵土，啃桃的嘴終是停了停，又低頭看了眼石桌上尚沾著土的兩個小壇子，笑得別提多歡暢。我就說嘛，公子這興致絕非什么一時興起這么簡單。

        “真是來得巧，這樣的陳年佳釀，待會兒我可得向公子討兩杯喝喝。”

        “你就嘴貧吧，都沒嘗過，怎知這酒就好喝？”

        柳飛習慣性地沖我諷刺了句。

        “哎！你怎么一點長進都沒有。”我復瞟了眼說話的柳飛，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懟了回去，“公子親自去挖的，又豈會是賴酒？更何況，能繞開你，在這里藏酒的也就未更和連姝他二人，未更自是沒那閑工夫，那這酒必是連姝埋的。她難得這么費心思去埋酒，必是極品中的極品。”

        “她埋的酒就是極品中的極品？你瞧這壇子也有些年月了，當時她才多大，別開壇了成醋就行！”

        柳飛一邊接過少年手中的花鏟，端上早備好的盥洗物什，一邊沖我不客氣地反駁。

        我瞧見一旁的公子，動作優雅地在盆子里清洗了下沾滿泥土的雙手，復又拿起毛巾拭了手上的水珠，向石桌前的我走來。

        遂忙加快啃了兩口桃，迅速取出袖中的帕子，側身將吐出來的桃核仔細包好，這才笑嘻嘻地沖來人見禮。

        “公子好！”

        “嗯，喝茶。”

        白衣少年悠然落座，倒了杯茶推到了我的跟前。

        我見狀愣了愣，瞧著公子并沒有出聲詢問我此番的來意，反而他自行倒了杯茶喝了起來，瞬間便曉得公子是想讓我繼續將剛才的話頭說下去。

        “剛說的我都口渴了，謝謝公子。”

        我清清嗓子，笑得眉眼彎彎，這便大方落座，頂著一旁柳飛怒目而視的眼神，笑嘻嘻地飲了口少年倒的茶，這才接著方才柳飛的話繼續說道起來。

        “剛才說到哪兒了？哦，對，說到如何連姝她釀的酒就必是極品來著。這其實，還和公子嬸娘有些個關系。坊間傳聞，白石庵紅塵大師沒入佛門前，釀的桃花釀當世一絕，只可惜入了佛門后便不再釀了。但我卻曉得，她治病救人的藥酒可從未斷過，只不過是收了個徒弟，將這活計給她做以打發時間。不想，這丫頭不但對此很有天賦，而且很是勤奮鉆研了一陣子，釀酒的手藝那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不過她最拿手的還是‘春桃花’和‘秋果子’，那滋味”

        “你嘗過嗎就夸海口？”柳飛反唇相譏。

        我摸了摸鼻頭，尷尬道，“這兩種酒釀制頗要費些功夫，更何況還受季節所限，想都品到那著實難。我雖沒嘗過‘秋果子’，卻用情報跟未更換過‘春桃花’，哦，就是桃花釀，那真是滿口留香，永生難忘。”

        說著，我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桌上的兩個酒壇子，故作驚訝。

        “噫，公子！我記得當時未更可是只得了這么小的一壇子桃花釀，你這兒怎么有兩壇子？那一壇不會是‘秋果子’吧？你和連姝的關系啥時候這般好了？”

        說著，我便要去撥弄那酒壇子查看一番。

        “哦，埋得時候被我瞧見了，算是偷的！”

        聞言，我撥壇子的手頓了頓，愕然地轉過身來看向少年，然后喜笑顏開地贊道，“偷得好！”

        “不過，她怎么會把酒埋到這兒？這是給誰的？她給未更可向來都是直接給。”我假意不解，忽而又面露了然之色，頗有些曖昧地看向公子笑道，“公子你，不會是偷的自己的酒吧？”

        我注意到一旁的柳飛聞言，身形愣了愣，約莫終于慢半拍地察覺到了中間的異樣，應是心頭覺得酸，手心都不由握緊了。

        哎，這柳飛也不想想，公子怎么就那么熟門熟路地找到了酒，還那般珍之重之地去挖，不，去用手刨。這酒若不是送他的，便是這送酒的人是公子珍視的，抑或者，兩者皆有吧！

        “你回來就是來誆酒的？”

        少年面不改色，反問道。

        “自然不是，有消息要向公子您回稟。”

        我說時立刻斂了嬉笑，嚴肅起來，眼饞了半天酒壇子也沒敢啟開，不禁暗道可惜。

        “哪來的？”

        “南邊，韋城。”

        “嗯，進屋說。”

        只見少年起身，瞧了眼桌上的酒壇子，沖我隨口說了句，“若有一壇是秋果子，便送你一盞。”

        一盞？公子你何時這般小氣了？不過，好吧，聊勝于無。

        “阿螢多謝公子。以后您要再偷東西，一定叫上我，這事我喜歡！”

        少年并未理會我話中的調侃，倒是眼底泛起了一抹憂色。

        韋城，韋城，那個地方啊，約莫是他最不想收到消息的地方吧！

        說時，我們三人便入了竹屋。

        竹屋很是稀疏尋常，除卻一套竹制桌椅，一方休息的臥榻，以及門外的茶具火爐，便只剩下一些擺放齊整的園藝工具。顯然這是一個臨時休憩之所，主要功能就是放置休整桃林的園藝工具，并無什么特別。

        但我們三人既是專程從屋外進來，自是有要事相談，又豈會真的在這么個放置雜物的尋常屋子里詳談？

        只瞧著柳飛上前一步，將墻上懸掛的鐮和剪取下，同一旁的耙和斧調了個位置，又將鐵鍬和方鋤放倒后，便縱身一躍飛至梁頂，在橫梁某處旋了下機括。只聽一聲輕響，床板整個移了移，露出一條向下的密道。

        柳飛跳下來時，隨手從架子上取了火折子點燃，當前一步走進密道。透過跳躍的火苗望去，密道里幽暗狹窄、九曲百轉，不知綿延至何處。一行三人中，柳飛走在最前，不快不慢，和著后面公子的步子，倒讓周圍的環境更添了幾縷幽深神秘之感。

        走在最后的我就不一樣了，左右瞧著這一人寬、不知長的密道，不由羨慕出聲。

        “等事情了了，我準備弄個‘天機閣’，繼續搜羅各種消息，販賣情報，故而很是需要這么個密室。公子您能不能同未更說說，屆時也給我弄個？當然也不用太麻煩，我瞧著剛剛那個重力開關就很不錯。如果捎帶能造點聲控的、光暗感應的之類的其他機括，那就更妙了！”

        “是不是來一整套奇門遁甲的那種？”少年聞言，腳步頓了頓，轉身看向了我，“你高看了你家公子。”

        前面的柳飛也“噗嗤”笑了，沖走在最后的我嘲諷起來。

        “公子這密室里都不見得有全套，你倒是怪會癡心妄想！我瞧著他未更只會將此技藝傳給他的子孫后代，你若實在是想，干脆把他拿下豈不更妙！”

        “我倒是想啊！”我毫不避諱，坦言道，“但人家除了從我這兒換消息，根本就不愿搭理我。而且，素娘還惦記上了他。你說，我不走公子這條路又能怎么辦？”

        “你是說素娘和未更？”少年忽而放慢了腳步，“她們才見過幾面，應不至于吧？”

        “這您就錯了。”我瞧著公子難得八卦心起，也是為了打發這密道里行走的時間，一臉高深道，“有些人，見一次，便是一輩子。素娘對未更便是這!”

        “但未更”少年不由皺了皺眉。

        “正如公子所想。”我飛快瞟了眼前面走的二人，幽幽一嘆，“這世上還有些人，心里裝著個，眼里便沒了旁的。可惜他未更心里那個怕不是素娘。”

        我見前面二人默默走著沒有回話，續道，“都倒是情深，偏碰見無情。若是兩情悅，應是三生幸。”

        前頭走著的公子忽地止了步，轉頭頗有深意地瞧了眼我，嚇得我立時頓了腳步，渾身一個激靈。但不待我說些什么，他又恍若無事地繼續向前走了。

        我暗暗抹了把汗，覺得公子方才是在警告我。

        這一幕沒有被走在最前頭的柳飛發覺，因為我注意到她柳飛此刻有些神思不屬，面上似有囧色。她約莫是為了掩飾自己被戳中要害的尷尬，遂頭也不轉便出聲嘲諷起我來。

        “開什么‘天機閣’，我看你倒是適合寫話本。這些年公子讓你搜集情報，你可倒好，竟去窺視旁人的隱密了！”

        “這你說的就不對了，公子交代我的事我何時辦砸過？我只是搜集的情報比較全面，你怎么能誣冤我呢？”

        我連忙反駁，想到公子方才看我的眼神，著實心中亂亂，好生不安，連忙轉移話題。

        “不過你說的主意倒是不錯，我到時候就再開個‘八卦書局’，專門用搜集的消息編些軼事話本，一定能掙大錢。嗯嗯，一舉兩得。公子，您覺得呢？”我小心向公子求證道。

        “甚好！”少年氣定神閑，“干得都是要命的買賣。悠著點！”

        “恩恩，多謝過公子提醒，阿螢一定注意分寸。”

        “言多必失。有些人、有些事，可不是你能隨意探聽、擺弄的。”少年忽而沉聲說道。

        “是。”

        我剛剛要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果然，公子還是生氣了。

        約莫在密道里兜兜轉轉行了有一刻鐘，三人面前陡然出現一堵石墻，似是入了死胡同，但空氣中卻隱隱沁著一股草木的芬芳，甚至還有泉水的叮當在此間回響。

        只見當前的柳飛手舉火折子蹲到地上，將兩側地板石洞里的火盆點亮，周遭的景象立刻映入我們眼中。緊接著神奇的一幕出現了，隨著地盆里的火光明滅，那石墻竟自行下陷，露出一個可允許三四人并排而行的門洞來，那般重的石墻，下陷時甚至都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雖然見過了許多次，但我還是忍不住想說未更這光暗機括著實妙啊！”我望著石門下陷的方向，真是垂涎地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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