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四章中秋夜宴6
6四名侍女
八月初十夜,墨藍天空一掛漸盈凸月,面西而亮,清冷非常。月下無名小院靜謐淡然,惟院中一室,燭光灼灼,和著月色,在窗扉上映出幾個人影來。
室內,肩上搭著厚厚皮毛披肩的公子,正盤腿坐在炕上,閑適地取過木桌上溫好的酒,淺飲慢酌。酒香順著杯口溢漫開來,夾著一旁火盆里木炭噼里啪啦的燃燒聲,讓人頓覺滿室桃花盛放,端的是暖如春陽。
炕下站著的我咽了口唾沫,嘴饞地瞟了眼少年身前木桌上放著的酒壺,出聲道,“公子,阿螢沒騙你吧?這桃花釀當的是一絕。”
少年面上浮現笑意,點點頭道,“嗯,入口甘冽,滿口飄香,回味悠長。”
說著,他右手已然伸向酒壺,便要再給自己續上一杯。
“公子,一日只可一杯。”一旁站著的,著青蓮色裙衫的侍女出聲制止道。
聞聲,少年取酒壺的右手懸在了半空,有些不舍地收了回來,點頭道,“好。”
說時遲,那是快。
公子話音未落,我便已瞅準機會上前一步將酒壺揣入懷中,笑盈盈地沖那名青蓮色的侍女討好道,“小蝶,這桃花釀我先幫公子保管著,保準一日只許公子喝上一杯。”
那被喚作小蝶的侍女還沒來得及應聲,右側一身絳紅色衣衫的侍女便沖著我嚷嚷開來。
“讓你保管還指不定進了誰的肚呢?我瞧著還是讓小蝶保管更穩妥些。”
說著不待我反應過來,她一把便將酒壺給奪了去,遞還給小蝶。
小蝶默默接過紅衣侍女遞過來的酒壺,又似乎抬頭瞧了眼公子面上許是因飲酒而微微有些好轉的氣色,心下不禁一動,立時打開酒壺壺蓋,將酒壺放在鼻尖聞了聞,面上露出喜色。
“這酒當真好聞,”小蝶贊道,“公子可否準我飲上一杯?”
這話著實有些突然,引得炕下站著的我們三人都不禁側目。就連炕上坐著的公子也不由多看了幾眼小蝶,倒是沒有拒絕,將桌上一個扣著的杯子翻過來遞給她。
小蝶也不多說什么,接過杯子便倒了一杯酒,然后當著我們的面一飲而盡。許是沒有什么酒量,剛飲下便被嗆地咳了起來。
待這酒好不容易吞下肚,小蝶便急沖沖向少年告退,全不顧周遭我們詫異的目光。
“小蝶,你要干嘛?”
絳紅衣裳的侍女率先沉不住氣,目光在木桌上的一處停了停,沖小蝶嚷嚷起來。
“我們還沒有同公子說正事,你怎么就要走了?”
“你們說也是一樣的。”小蝶似有所思,面上有些急又有些喜,沖那人道,“反正公子是肯定不會帶我去的。”說著,小蝶雙手摟著那個酒壺,著急忙慌地出了房門。
小蝶今日有些個怪啊!莫不是藥癡的病又犯了?
一向多話的我,瞧著她這般情狀,神色頓了頓,倒是沒有出言相攔。一旁站著的柳飛亦是聰明人,應是瞧出了端倪,望著小蝶離開的方向若有所思。屋內一時倒是只留了著絳紅衣裳的侍女在那兒急得亂蹦跶。
少年將毛披肩向上提了提,自房門處收回視線,沖余下的我們仨道,“你們找我是為了中秋夜宴之事?”
“是。”
我掃了眼木桌上被少年隨意用來墊酒杯的大紅請柬,沉聲應道,“曉得公子您謀劃多年,眼看成功在望,自是不愿此時打草驚蛇,今次的中秋夜宴必還是要去的。”
“嗯。”
少年自桌上拿起茶壺,往酒杯中注了一杯茶,呷了一口,眉頭皺了皺,遂放下了。
“那你們今日四人齊至,可是想好了隨我赴宴的人選?”
“對著呢!我們四人商量了三個方案,公子您可以選選看。”絳紅衣裳的侍女笑著答道。
“哦?說說看!”
“第一個,小蝶精通醫術,讓她跟著您去,即便食用了什么不得當的東西,必能及時診治。”絳紅衣裳的侍女瞧了眼羸弱的公子,補充道,“雖說要赴宴,但每次您回來都要病上許久實在不值得。”
少年搖搖頭,漫不經心道,“不妥。小蝶的身份擺在明面上。此次皇宮大內設宴,我若是帶名醫者同往,便是打了那里主人的顏面,還平白引來許多目光,于我們所做之事背道而馳,確然不行。”
“飛兒可以代公子前往。”柳飛聞言上前一步,毫不猶豫道,“飛兒扮公子也不是第一次,替公子飲一杯毒酒更沒什么大不了。”
少年依舊搖搖頭,沖柳飛笑道,“你雖易容術高超,但每每扮我時都只在這院落,對外頭的人和事不甚了解,若是遇上突發狀況,怕是難以應付。”
“飛兒可以的,飛兒一定在夜宴前認清所有人,請公子放心。”柳飛跪下堅定道。
少年瞧著炕下跪著的柳飛,嘆口氣道,“夜宴的酒并沒有毒。我久病多年,素不飲酒,你若飲了,怕才是露餡兒。不妥。”
“若不然,公子此次赴宴將我帶上如何。我素來沒有露”
還不及我說完,少年立時便打斷了話頭。
“喜眉不曉得也便罷了,你又來湊什么熱鬧!讓你辦的事辦完了嗎?”少年慍道,“你若走到人前,可是準備要暴露了我們這些年辛苦搭建的情報網?”
“公子恕罪,阿螢不是這個意思。”我無奈復擔憂道,“只是未更他們三人此時并不在府中,公子既不同意我們的方案,今次又能帶誰同往呢?您總不至于”
“嗯。”
我隨著少年的目光瞧向一旁站著的絳紅裙裳的侍女喜眉,訝異道,“您想讓喜眉去?她沒心沒肺地,這怎么行!”
“啊?我?”
喜眉這才反應過來,拍著胸膛,一臉期待道,“好啊!好啊!我還從沒有去過皇宮大內。雖然她們仨都不看好我,但是公子您要相信我,我可以的!”
“嗯,那就準備下。”
說著,少年略過一臉糾結的我,轉而向站在墻邊的柳飛問道,“著你辦的事如何了?”
“賣桃之事,鋪子、木盒、人手都已備妥。就是院里摘桃之事,因著內里的機關,不能找旁的人幫忙,雖有闖林之人加入,卻著實人手不夠,恐怕還得摘上兩日。”柳飛恭敬答道。
“兩日太久,只允你一日。此事你若有難,便問問綠螢,她主意多。”說著,少年也低頭瞟了眼請柬,笑得云淡風輕,“中秋之前,桃子需得全數賣完,這事你可要上心些。”
“是。”柳飛忙應了,繼續說道,“另外那事,我也已命人悄悄放出消息。現在各部首領尚在進京路上,待一入京,便會收到您說的情報,且放心。”
“什么情報弄得這么神秘?”
我聞言納悶,復又有些著惱。
“有關情報的傳達不都是我負責的嗎,公子你怎么能越過我讓柳飛干呢?!”
“讓你查的事,十日查出可有困難?”少年不答反問。
“這確有些麻煩,但是阿螢能辦得到。”我心下發了狠,下定決心拼著不眠不休也定要在十日內給查出來。
“中秋夜宴在即,我便著柳飛沖契丹八部入京首領偷偷放了條消息,言宋廷近日在澶州附近抓住了數名不通漢話的契丹人及兩輛載貨的馬車。你說他們聽后會如何做?”
“哦,公子你是想引蛇出洞。若是這伙契丹人與哪個部落有關,這首領必會尋找機會一問究竟,我們只需暗里跟蹤便可知曉他們身份,比大海撈針地找倒是輕松了不少,妙啊!”
我面上浮現笑意,復又擔憂道,“但也得謹防南邊那伙人的消息先傳過來壞了大事,還有就是派人跟蹤的人選。”
“放心吧!公子已然吩咐了。”柳飛見我啰里啰嗦地囑咐起來,不禁打斷道,“我先是著暗人攔截了中秋前所有從南邊來的消息,待中秋之后再行放出。這樣既避免誤了我們的事,又不會惹人無端懷疑,畢竟那些契丹人被抓是真,只是后來又被救了而已。且這信件傳遞之中有些折損,延遲幾日收到,再正常不過。至于跟蹤的人,我選的定是輕功極好,你大可放心。”
“好吧,多謝公子記掛。”
我復又瞟了眼一旁的喜眉,眉頭立時舒展開來,話鋒一轉,“還是公子想得周全,這樣看來喜眉確實是此次赴宴的最佳人選。”
一側的柳飛瞟瞧了眼喜眉,又抬頭看了看炕上披著厚披肩的少年,神色暗了暗,面上的憂色更濃了,但到底沒有再說什么。
少年見也無事,這便擺擺手,示意我三人退下。
待出了門,我便當前一步向東側不遠的一間屋子走去。
“綠螢,你去哪兒?”
喜眉見我步履沖沖,追了上來,忙問道。
“我瞧著今日小蝶的舉動有些反常,去看看她。”
“哦,那我也去。公子讓我同他去赴宴,我總得問問小蝶有什么需要注意的才是。”
我瞧著喜眉難得認真起來,遂同她一道前往小蝶的院落。
身后的柳飛回身望了眼窗扉上映出的人影,嘆了口氣,也忙轉頭趕上我們。
不過片刻工夫,我們三人便來到了小蝶房前。但屋內一片漆黑,我敲了半天也沒有人聲,待推門看時屋內并無一人。
“平日看小蝶都是謹慎穩重的。結果今日公子都還沒歇息,她自個兒倒是跑得不見人影了!”喜眉瞧不見人,叉腰作生氣狀,“虧得讓她住得離公子這般近,守個夜竟然還偷懶!”
“酒壺沒了。”我借著月光瞧了瞧室內,皺眉道。
“你是說她躲起來喝酒了?”喜眉不可思議道,“不可能,她斷不會如此的。”
“我可沒這么說。”
我跟看白癡似的看向喜眉,轉頭和柳飛便向屋外而去。
“喂,你們去哪兒?等等我!”
身后的喜眉門也懶得關了,追了上去。
無名小院百草園外,三人沐在月光下,隔著偌大的一片藥田,愣是不敢邁一步腿,只得望著對面夜幕中亮著燭光的藥房,大喊著“小蝶”的名字。奈何我三人,哦,主要是喜眉,喊了好久,小蝶這才打開門從內里出來,吹熄了燭火,慢悠悠地向我們走來。
“要不是怕把園里的藥草給踩壞了,我都要進去揍你一頓了!喊了你這么久,你才”
我話沒說完便被眼前之人的狀況給噎住了。
“這才多久,你怎生把自己弄成了這樣?”
我望著對面站著的小蝶,一臉驚愕。
柳飛和喜眉也不禁向小蝶看去,只見她面色蒼白如紙,唇間隱有血跡未干,瞧著很是不好。方才她背著月光走來,只覺得她走得慢,并看不清她的臉,這走近了方發覺出她的異樣,看清她的慘狀,竟莫名還有幾分似曾相識。
“我服了毒。”
小蝶淡定地說著,面上甚至劃過一絲喜色,“公子的毒竟能被克制。”
聞言,我們仨俱是一喜。柳飛率先問道,“是何物?”
小蝶指指手中的酒壺,“便是它。”
我們仨還想再問,但見小蝶身形不穩,忙攙扶著她先回房而去。
一行人重回小蝶房中,點上燈,小心翼翼將酒壺擺好。小蝶這方坐下,緩聲說了起來。
“公子近來愈發畏寒了。從前還可在冬日夜間外出活動一二,但近來不過入秋不久,便開始上炕燃盆披毛肩。且我觀他面色蠟白,身形也似更為瘦削,怕是病情有加重之象。”
我瞧著小蝶唇色泛白,忙給她遞了杯水。
小蝶接過茶水抿了口,續道,“但今日夜間我瞧他不過飲了一杯桃花釀,卻面上泛起了紅暈,氣色也似乎好了一點,便心下好奇,聞了聞這酒。”
說時,小蝶面上浮現喜色,指著酒壺看向我。
“聽說這酒是紅塵師父徒兒連姝所釀,埋在桃林樹下多載。”
見我點頭,小蝶嘴角咧地更大了。
“紅塵大師怕也不清楚這丫頭將桃花釀給改良了,融入了一百來種藥材,生生將桃花釀釀成了藥酒。”
“你是說這酒能解公子的毒?”我驚道,面上露出喜色,“那公子的藥就不怕不”
“并不能解。”
小蝶面上一暗,打斷了我的話,續道,“公子所中之毒非同尋常,其實一直都有解毒之法,但是”
“但是如何?”柳飛顫聲問道。
“一來,這藥里必得有一味月夜花,珍貴非常。”小蝶說著,眾人神采一時都暗淡下來。旁人不曉得這月夜花的價值,但是我們四人卻是知道的,這天下的月夜花怕是都在這府里,被做成了救命的“約命丹”。
“二來,公子中毒多年,解毒之事需徐徐圖之,但是這必得費許多株月夜花。而若一次根除,必會”小蝶說著,忽又止住了。
“必會如何?你掉什么胃口!”我罵道。
“輕則折壽,活不過一年;重則當場命絕。”
聞言,室內的空氣陡然如墜冰窟。
“若是徐徐圖之,需得有幾朵月夜花”柳飛率先打破沉默,問道。
“至少也需得兩朵。”小蝶嘆道,“如今公子手中有三枚藥,若是決定現在解毒的話,倒是綽綽有余,偏他今次鐵了心還要去赴宴,那必得損一枚救命。而若之后再發生什么變故,抑或者明年中秋前不能解決了那件事,那這解毒之事怕就沒有指望了。”
“明年中秋前?”我不由眉頭緊蹙,怕是難。
“你同我們說這些與這酒又有什么關系?”
我瞧著一旁的柳飛雙拳緊握,強自壓抑的模樣,忙向小蝶問道。
“哦,”小蝶反應過來,笑道,“被你們給帶偏了。”
“你何時這般不靠譜了?”
一旁的喜眉也沖小蝶抱怨起來,一時氣氛竟難得地輕快了些。
“這酒經釀制、儲藏、發酵,竟有了抑毒之效,若是哪日約命丹耗盡,許能綿延壽命,牽制一二。”小蝶指著桌上的酒壺,笑吟吟地答道。
“那究竟是能還是不能?不要說什么也許!”我嚴謹求證道。
“能。”小蝶肯定地點了點頭,指指自己道,“我之前便是在試毒。”
“嗬!就你把自己試成這樣還好意思說能!”我上下打量了下小蝶,不客氣地質疑。
小蝶倒也不惱,笑道,“我只飲了一杯,但是毒卻服了雙倍。”
“你也不怕你自己被自己給藥死。”我雖是如是說,倒是趕緊又給小蝶倒了杯水。
“我有數,死不了。”
說罷,聽聞喜眉要隨公子一同赴宴,小蝶又好生囑咐了她一番,這便將我三人趕了出去。
“你說,連姝會不會知道了公子的身份。若不然為何會特地釀出這藥酒來?”我沖著柳飛問道。
連姝究竟知不知道莫白是公子這事,真是令人迷惑啊!
“她知道?”
柳飛應是想起連姝離開前與公子在亭中的那幕,眉頭皺了皺,復又冷笑出聲。
“她知道何故還要離開?公子如今什么處境,她多少也是曉得的,此時離開,當真是狠地下心。真不知公子還等她做什么!”
我聞言后悔不已,問誰都不該問柳飛的,滿滿的氣憤好不?不過,她說的也有些道理,我估摸著連姝多半也就是懷疑過吧!
罷了,不管這事了,還是早些回去休息,明日有得事要忙。想到十日之期,我不由扶額,快步走了幾步。
“哦,等一下。”柳飛突然想起什么,叫住欲走的我,“公子讓我問你,摘桃子人手不夠怎么辦?”
“嗬!你這是求人的態度嗎?”我說罷想起這丫的在密室撂挑子走人那幕,遂縱身一躍亦飛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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