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众小说网 - 无弹窗无广告小说在线阅读

大眾小說網 > 雙姝局 > 第46章 第五章公子心事4

第46章 第五章公子心事4


4九色茶花

        八月十九,遼上京韓府無名小院

        一片橘紅的五角楓葉隨著秋風蕩漾,晃悠悠落在一間屋子的窗臺之上。窗外柔和的日光透過開著的窗扉穿入房中,恰恰照在少年床榻旁的桌案之上。案桌上,一盆異常珍貴的九色山茶花沐浴其間,正愜意地在這暖陽中舒展枝葉。

        韓天佑倚臥在床榻之上,接過小蝶遞給他的一杯桃花釀,轉了轉碧玉杯盞,慢慢飲了下去,白如面的臉上這才泛起些許紅暈來。

        “我睡了幾日?”韓天佑打眼瞧向案上那盆九色山茶花,問道。

        “今日是十九,第四日了。”

        小蝶接過杯盞放到一邊,坐在床側凝神搭脈。片刻之后,她皺著的眉頭這方稍稍舒展,替公子順道理了理被褥。

        “嗯,好多了,自今日起便不必再飲這桃花釀。待會兒我讓喜眉做點軟爛的稀粥先喝著,旁的暫時別吃。”

        說著,小蝶收了脈枕,將桌上的那小壇桃花釀小心收好遞給喜眉。

        “里面不是沒了嗎?怎么還跟個寶貝似的收著。”拿著酒壇的喜眉詫異問道。

        “是沒了,但我想著或許能再釀一些。”小蝶瞧了眼床上躺著的公子,俯身跪了下來,“這次是小蝶考慮不周,錯判了毒藥劑量,累得公子如此,又白白耗了一壇子藥酒,自愿領罰。”

        韓天佑自山茶花上回轉神來,看了眼喜眉抱著的桃花釀,緩緩說道,“這并非你的錯。當日夜宴之上生了變數(shù),若不是出發(fā)前,你不放心又要我飲了一杯,怕是今次便回不來了!起來吧!”

        想了想,韓天佑又沖小蝶補充道,“這次你便隨我一同回趟南京,既是想學釀酒,便到白石庵走上一遭也好。”說完,眼睛在一旁的柳飛身上瞟了眼,續(xù)道,“既是嬸娘教的,她想必知的更多,便不要打擾到旁人。”

        小蝶起身應了聲是,見少年又看向了案上的山茶花,皺了皺眉,不禁出聲道,“公子身子弱,夫人那里我們已經替公子拜祭,待公子好些,再去后山不遲。”

        韓天佑默了默,沒有答話。

        “公子,”柳飛亦瞧著那盆山茶花,眼中劃過抹狠色,“太后既對公子下毒,公子為何不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我瞧著這山茶花就挺好,讓小蝶弄些藥粉撒在上頭,豈不”

        “你最近戾氣有些重!”韓天佑聞言皺了皺眉,肅聲道,“今次到南京后,你便在庵里尋份活計,待到年后春暖花開再行回來。”

        “公子!”

        柳飛忙不迭跪倒在地,面上迷惑、難過非常,央求道,“飛兒負責近身護衛(wèi)公子安全,若在庵里待久了又該如何履命,還請公子收回成命。”

        韓天佑瞧著地上之人,面上殊無動容,淡淡道,“待在庵里沒什么不好,斂斂性子,還可回來;若是殊無改變,我便著綠螢替你尋個去處,免得一時疏忽累了旁人。”

        說著,韓天佑目光在小蝶和喜眉的身上一一掃過,不輕不重道,“你們也引以為戒。”

        與此同時,院西邊飛來一只白鴿,撲閃著翅膀落在了桃林的一處。細望過去,這白鴿正東張西望著,似乎在等什么人,那小心踱步的樣子竟還很有些警覺。

        桃林中一直候著的我見狀,忙自袖中取出把米黃的鴿食撒在地上,待白鴿上前啄食時,這方上前抓了鴿子,小心打量了下鴿腿處綁著的信管,見無異樣,便取了信管,右手捋了捋白鴿身上的毛發(fā),舒了口氣。

        而待我頂著倆大黑眼圈,疲憊不堪地走進公子屋內時,正瞧見地上跪著的一臉愁容的柳飛,腳步頓了頓,倒也沒問。

        我徑直走向少年床榻旁的桌案,從袖中取了那支信管,抽出內里的信箋打開放在桌上,然后又往上頭倒了瓶綠色的藥水,不過片刻,原本只寫著“找到了”三個漢字的密信字跡突變,竟成了一封寫著密密麻麻契丹小字的信箋。

        公子瞥了眼信紙上寫著的契丹小字,沖一旁的三人說道,“都出去吧,我同綠螢說些事。”

        跪著的柳飛似還想再同公子說些什么,卻被一旁站著的小蝶搶了話頭,將人強拉了出去。

        “是,公子若是有事,便拉下床頭的掛繩。”

        屋內,我將桌上放著的信箋小心揭下,快速瀏覽了遍,這便走上前遞到公子手中。

        待床上的公子一目十行,將信放在了一旁,我又自袖中取了另一張呈上。

        “公子猜得沒錯!

        自統(tǒng)和元年九月起,契丹各部就像約好了似的,開始陸續(xù)往宋境內派了不少暗人,其中,西邊的阻卜諸部最多,北邊的烏古部、敵烈部次之,便是東邊的女真部也派了少許。

        不過,經過這些日的盤查,我們的暗人發(fā)現(xiàn)在宋的這些密探中,有多半要么因時間久遠被部落淡忘,或沒有遇到恰當時機而選擇繼續(xù)潛伏;要么在之前的幾次大戰(zhàn)中,被宋廷發(fā)覺清理,倒是所剩無幾,且皆在我們的監(jiān)控范圍內,只余了這上頭的一十二人查不到去向。”

        說著,我抬頭瞧了瞧倚靠床框而坐的韓天佑,見他氣色好了些許,長舒了口氣,續(xù)道,“本以為這一十二人的下落如同大海撈針,再難探得。但那日夜宴歸來,公子您讓喜眉囑咐我徹查阻卜部,倒是令事情有了轉機。”

        說著,我跟變戲法似的,又自袖中取出一張畫像,打開后指著上頭的人道,“這便是澶州知州林太忠,因著有畫像之故,倒是給查了出來。他本名叫仆散翰,字韓隱,便是出自阻卜部。”

        “仆散翰。”韓天佑拿起那張撒過藥水的密信,眉頭緊縮,“可查到這上頭的人與他有何聯(lián)系?”

        “查了,確有關聯(lián)。”

        我眼中迸發(fā)出光彩,續(xù)道,“我們未查到的這一十二人中,雖有的來自西邊的阻卜部,有的出自東邊的女真部,但偏巧就因為這個仆散翰都聯(lián)系了起來。”

        說著,我指著信上頭的名字,用手圈點著,解釋道,“這個仆散柳是仆散翰的弟弟,這些都是他二人的隨從、朋友、族人,而這個女真部的完顏乙辛雖瞧著最扯不到關聯(lián),實則是他仆散翰的伯父。聽說完顏乙辛當年喜歡上了個女真部的女子,便不顧反對離開了阻卜部,去了東邊,入了女真部。且據我們北邊暗人探查到的消息,這仆散翰兄弟倆在失蹤前,便是打著探親的名義往女真部而去。”

        “嗯。”韓天佑聞言,目光又游離到案桌的那盆山茶花上,“統(tǒng)和元年,時局不穩(wěn),大丞相作為輔政之臣,應不會允得各部有大規(guī)模的聚集。但依著你的情報,九月各部便齊齊出動,一定有過商議謀劃,這樣看來,怕是只有八月十五的中秋夜宴了。夜宴之上,可有查到誰與他們接觸了?”

        “有。”我聞聲飛快抬眼看了下公子,沉聲道,“確實是大丞相。”

        “嗬,他倒是老謀深算!”

        韓天佑將信紙遞還給我,忽地笑了,“大丞相這番作為,一來可以借機在宋境內埋下暗棋,伺機而動;二來挑去執(zhí)行任務的密探多是俊杰良材,亦能削弱各部實力,轉移諸部視線,穩(wěn)定契丹當時境內局勢;三來,將各部密探比之較量,還兼有拉攏離間諸部之意,端的是一舉多得。”

        “那公子,這一十二人該如何處置?”

        我想了想,語氣中有些個慚愧和疲憊,“因著時間緊,這里頭的關鍵人物仆散柳和完顏乙辛還未查到在宋境內是何身份,且依著年齡推算,怕是這完顏乙辛已不在世,查起來多少有些費事。”

        公子似聽出了我言語中夾著的疲憊和無奈,抬頭看向一旁風塵仆仆面帶黑眼圈的我,笑著打趣道,“我睡的這幾日,你不會都宿在桃林等消息吧?”

        “公子說了給阿螢十日時間調查清楚,阿螢自是不敢怠慢。”

        我想到十五那夜給公子排毒的血淋淋場面,雙眼通紅,忍不住出聲道,“阿螢做這些是應該的,倒是公子該小心些自己的身體。若不然休息些時日,趁著藥還足,便徹底解毒得了,也免得受那份罪!”

        “嗯,我自有分寸,不急于一時。”

        公子隨口應了句,遂岔開話題,同我關切道,“記得你說過想弄個天機閣,屆時必事多繁雜,不若如今就培養(yǎng)些可信任的苗子,到時也可省些功夫。”

        說著,又囑咐道,“仆散柳和完顏乙辛的事倒也不急,你記在心上就成。至于仆散翰,派人盯著點,多半這幾人還會再聯(lián)系。”

        我應了,扶著公子躺下后便退了出去,小心地掩上了門扉。

        門外,小蝶坐在石凳上,一臉愁容地盯著跪著屋外地上的柳飛,氣不打一處來。待瞟見了出來的我,忙一臉地如釋重負,大步走上前沖我道,“你終于出來了,趕緊把她帶走。公子剛醒,身子還弱,我得待在這兒守著,可沒工夫勸解于她。”

        說罷,小蝶又走至柳飛跟前。

        “柳飛,你平日看著倒是挺機靈,但近來確實如公子所言有些犯渾了。你跪在此處只會讓公子對你愈發(fā)失望,若是有什么不解,倒不若問問綠螢,興許她能為你解惑。”

        柳飛聞言頓了頓,目光瞧向了一旁站著的我。

        “還是第一次見你這般落魄,這是發(fā)生了何事?”我瞧著已然起身的柳飛,一屁股坐到了石凳上。

        “公子讓她去南京城白石庵里修身養(yǎng)性,待到明年春暖花開再看情況要不要回來。”小蝶見柳飛愣是沒有發(fā)一言,出聲對我解釋道。

        “呦呵!”我疲憊的面上浮上笑意,幸災樂禍道,“這禍好像闖得還不小,愿聞其詳。”

        小蝶這便簡要地將發(fā)生的事沖我說了遍,末了還不忘總結道,“便是如此。她柳飛竟建議公子將毒灑在山茶花上來毒太后,這不便惹惱了公子。”

        小蝶說著,恨鐵不成鋼地看向柳飛,嘟囔道,“虧你平日里時常跟在公子左右,竟偏生一點都不能猜到公子的心思。不說別的,單是那九色山茶花便是夫人的最愛,公子每年祭奠都會擺上一盆,可見分量之重。結果你竟出聲讓把毒灑在山茶花上,可是忘了夫人是怎么死的嗎?”

        柳飛聞言身子顫了顫,到底是回轉過神來,沒有答腔,但身上的精氣神卻愈發(fā)有些衰退了。

        “喜眉這丫頭還沒有做好粥嗎?”我見狀,忙調轉了話頭,沖柳飛建議道,“要不我們去看看?”

        說著,不管她愿不愿意,便拉了柳飛這丫向旁邊院落的膳房方向走去。

        其實我二人也沒走多遠,待離小蝶有些距離后,我便止了腳步,轉身朝柳飛肅色說起了話來。

        “你近來確實犯渾地很啊!先是在密室里偷聽我和公子說話,進而又建議往山茶花上撒毒,如今還學會跪在公子房前了。還有啊,你明知小蝶平日里一貫溫柔穩(wěn)重,但遇到公子身體疾患便犯軸,什么話急了都能說出來,你還敢在公子虛弱之時就跪公子門口,你是不是傻?”

        “我只是希望公子能讓我留下來。而且,除了小蝶說的那條,我著實不覺得有什么錯。”柳飛倔強地答道。

        “哎呀!”我氣得難受,指著柳飛的腦門子急道,“從前我還覺得你很有些聰明,但今日瞧見你,方真正曉得‘色令智昏’這詞的含義,果然陷入情愛的人都昏頭地緊,便是連醫(yī)癡小蝶都能瞧明白的事,你這般聰明竟沒有能看清楚。”

        見柳飛沒有說話,反而瞧著我看,我認命地勸說起來。

        “夫人在公子心中的分量你約莫是知道的,夫人愛茶花,尤以九色茶花為甚,故而這許多年,每每公子去后山拜祭時,必擺上一盆九色茶花。

        聽聞夫人當年在韓府的存在感其實很低,可以說都低到了塵埃里。她作為大丞相的原配夫人,窩在這個小院里閉門不出,沒有阻攔蕭太后和大丞相再續(xù)前緣,只是帶著公子一再退讓躲避,求的不過是希望公子能安然無恙。偏她沒想到自己名義上韓夫人的身份卻成了蕭太后最為忌諱的東西,便是因為這才被宮里那位給毒殺了。

        六年前出事后,公子為了讓太后放松警惕,方便我們暗里謀劃行事,亦不得不過起了被毒折磨的日子。

        于他而言,平生最記恨的,怕便是這個‘毒’字。

        但你可曾想過,他聰明如斯,想殺死蕭太后雖是有些麻煩,但也不是不能,卻為何他不這般作為?且他為何不采納你以毒報毒的建議?”

        柳飛默了默,面上雖有疑惑,嘴上卻堅定答道,“自是公子宅心仁厚。”

        我笑了笑,沒有反駁。

        “自是有這份原因在。公子與旁人不同,許是因為夫人被無辜遷怒含恨而亡的緣故,他謀劃事情總想著會否傷害到一些無辜的人,便是有傷害也輾轉設法將傷害降到最低。

        但我瞧著公子除此之外,倒也狠厲非常。

        便拿宮里那位為例,我琢磨著,他沒有直接設計殺蕭太后,一來是因為蕭太后這人其實于契丹很有些幫助,倒是比皇帝執(zhí)權于民生更有利;二來嘛,有什么比看著珍視地東西在自己眼前被摔地稀巴爛更痛苦的事嗎?公子約莫是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讓蕭太后親眼目睹、體驗她心愛之物被摔碎的痛苦。”

        “既如此,讓蕭太后亦嘗嘗中毒的感覺豈不更好,為何公子他卻惱了?”柳飛詫異問道。

        “柳飛,死有時并不一定比活著痛苦。讓太后中毒甚至死亡也不見得有比讓蕭綽瞧著她引以為傲的契丹江山一點點在她手中分崩離析更加難受。何況,你約莫也不知道公子房中那盆山茶花的來處。”

        我嘆了口氣,續(xù)道。

        “原本這世上九色山茶花便珍貴,但還能尋到些許,若是悉心培育倒也不缺。可六年前,契丹境內的九色山茶花一夜之間便毀了大半,余的幾株還全入了皇宮大內,也是自那時起,蕭太后開始向公子下帖赴中秋宴。

        許是下毒之人最怕的便是中毒。公子每年中秋夜宴都要擺弄一番九色山茶花的舉動引起了太后的注意,出于對公子的防范,她著人仔細研究公子侍弄過的山茶花,雖瞧不出什么,但還是不放心,每每都是研究幾日便著人送到我們府上。

        今次這盆亦是如此,前后輾轉不下一十九人,且這一十九日與公子而言,便是那無辜之輩。若是如你所言往這上頭下毒,毒死太后前,這許多人便被累及到,于太后當年作為又有何異呢?”

        “公子是報仇心切,但這些年苦心謀劃卻遲遲不動,不過是在等待時機,等待一個對無辜而言傷害最小的時機。如今蕭太后謀劃著發(fā)動宋遼之戰(zhàn),便是快到了公子要等的這個時機,萬事必是謹慎小心為妙。

        你既能待在公子身旁,想來應大有可為,但近來心浮氣躁,若是不稍稍□□,怕是到用之時,反而壞了公子大事。

        故而,我覺得公子做得對,你倒真不若去庵堂里待上一待,養(yǎng)養(yǎng)性子,釀釀酒,興許還能順帶將公子的病給治了,何樂而不為呢?”

        柳飛聞言,應是心中大為受教,人也連帶有了精神氣,連連道謝便要離開。

        “柳飛,作為姐妹,我還是要奉勸你一句,你與公子幾無可能,還是不要做其他想。”我瞧著要走的柳飛,緩緩說道。

        “我知道。”

        柳飛眉眼暗了暗,前行的腳卻是頓了頓,轉身沖我看來。

        “綠螢,那日之后,我其實一直想問,你何時識得的以沫?他是大丞相的親信,你莫要告訴我,他亦是我們的暗人,我不信!”

        我聞言,背在身后的手不覺握緊,面上卻依舊嬉笑道,“你瞧我生得如此國色天香,自是為了從他那兒探得情報曾利用了一二。怎生,我二人之事,你有興趣聽上一聽?”

        柳飛瞧了我良久,終是默了默,轉身欲走。

        “柳飛。”

        我喚住她,終是忍不住說出了口,“同以沫的事,不要同旁人講,尤其是白玉。”


  (https://www.dzxsw.cc/book/75490512/31633125.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