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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許是真的怕天黑將近,白景楓走得很快,想著他應是累的,我便偷偷捻著袖子想要去擦掉他額角的汗,結果歪頭看去,卻發現他竟根本沒有出汗。這倒是奇怪,原因是什么呢?我忍不住問他:“我不重嗎?”他聽見了,平靜地道:“還好。”看來他不嫌我重,也不怎么嫌我麻煩!

        我喜于他的回答,又問他:“這林子這么偏僻,這么危險,你怎么找來的?”他沒回答,側臉在月夜下有些模糊,卻更加引人側目。我心里微動,想著這便是昔日見過的少年啊,像燃燒的火焰,又像冰封的寒潭,如此矛盾,又如何和諧。

        我見過世間眾人,都不如他這般特別。

        對他的好奇太多太多,我仿佛有無盡的熱情,繼續說道:“那些壞人怎會到青州?是因為你提前到青州了?是要來找你報仇?”

        “壞人?”白景楓語氣上揚。我察覺到他好像在笑,小聲道:“你是不是不喜歡這種說法?覺得很傻?”他一邊走一邊看路,跨過地面一個小小的水坑,說道:“確實挺傻的。”我原本和他不熟,他性子又冷漠高傲,難以捉摸的,我也不好隨意與他說笑,怕惹他嘲笑,便自此閉了嘴。

        直到出了樹林,頭頂上是星星,腳下是蛐蛐兒,眼見著到了人間煙火,咱們正往一處鎮上去,我終于忍不住說:“你累不累?”走了那么遠,還背著我這個大包袱,也不知他心中埋怨沒有,可惜他還是不理我,我自覺無趣,不再擾他。

        我想,他沒有把我一個人扔在山洞里,也沒有把我扔在樹林里,而是殺進綁徒的巢穴救了我,背著我走出了樹林,這已是我從不曾設想的,最大的溫柔。要說心情,我既覺微妙不可言說,又覺開心難以自抑。回憶起來,就連哥哥也不曾背過我,桑杰也沒有過。

        白景楓在我想象中是極難相處的人,過去一段時日亦沒有改變,誰知竟會發生今日的事。

        是以,我對他的看法好像又變了,他似乎也不是那么難相處。

        到了鎮上時正好入夜,高遠的蒼穹已經布滿星辰,烏云遮住了月,夜間寒風瑟瑟,我忍不住抱緊了他的身子。白景楓對我的動作仿佛全不在意,迅速去定了客棧,又叫了幾個糕點,直接入了房間才把我放在桌邊凳子上。

        他這才顯出些疲憊,隨手拿了桌上的茶水喝,一邊略帶嫌棄地皺眉,一邊說道:“待會兒吃些糕點就睡吧,那伙人餓了你許久,一下子吃太多不好。”完了,又補充一句:“這茶實在寒磣。”

        我瞧見那晃動的茶水,問道:“那你喜歡什么茶?”他坐下,不以為意地把弄著手里的茶盞:“甚多,大抵這客棧也拿不出來,不說也罷。”我歪頭看著他,“你先說來聽聽。”他散散一笑,道:“怎么?難不成你還能給我變出來?”他的語氣淡淡的,像是隨意的一句話,眼神也是依舊漫不經心。

        我心說,作為西域第一教派,我大明若宮也算得上珍品無數,不過些許茶葉,我哪里有拿不出來的,可他偏偏這般同我說話,老是堵得我沒話說,由此可見,此人平日里是多么我行我素,難以親近。

        我想來想去,實在不知道如何跟他搭訕,只好再一次老土地說了一句:“謝謝你。”趁他有所反應前,我說道:“我知道你并不是為了我,甚至你根本就不想帶著我走那么遠的路,可是不管怎么樣,你確實是救了我,把我安全送到了這里,無論初衷為何,我得救了。”

        見他沒有起身走開,我便自以為他是愿意聽的,便繼續道:“你不知曉,在客棧里突然就被人抓走,整整一個月的時間,我受盡折磨,日日恐懼,本以為會命喪歹徒之手,可是在洞穴里醒過來那一刻,我見到了你。”

        他低頭看著手中把玩的茶盞,垂著眸既不看我,也不說話,卻分明是在聽著。我受到了鼓勵,繼續說道:“無論你如何想,我卻是真心實意的感到高興。我第一次見到你,就有一種很特別的感覺,我很羨慕你。”

        他不解地蹙眉:“羨慕?”似有不解。我點點頭,坦誠說道:“對。我覺得,你是與我完全不一樣的人,像是冰與火的兩面。我從小見過的事物太少,身子也不太好,越發不能去在這世間隨意闖蕩,恣意生活,所以很羨慕你能夠活得那么灑脫不羈,那么勇敢無畏。”

        “我與你沒見過幾面,你倒是一副很了解我的樣子。”他搖搖頭,有些難以理解地道:“我可沒你以為的那么好,以后失望了,不要來抓著我哭鼻子就好。”我連忙搖頭,道:“不會不會,你救過我的命,我感謝你還來不及,怎么會因為一些小事就對你失望呢。”

        他眉眼一挑,“未必是小事喔,一個小丫頭,還是不要太相信來路不明的陌生人為好。”這個人似乎極為不愿意跟旁人扯上關系,以及被寄語某種期待,我仍舊保持自己的誠意,道:“哪怕你不喜歡我,我也很想了解你,或者說和你成為朋友。”

        雖然一度羞怯過,但我從一開始就沒想過隱瞞自己真實的想法。無論他如何看待我,對待我,我確實很喜歡他,他身子似發著光,透著熱,能感覺到很茁壯熱烈的生命力,就像夏日怒放的野花,那與大明若宮的冰雪世界,與我自小的寒冷體質截然不同,與我幼時忍饑挨餓造成的體弱多病也截然不同。

        而在記憶中的月夜里,那份斬殺一切破空而來的決絕,不懼一切障礙的勇敢和堅毅,讓我情不自禁地心生敬畏又暗自向往。

        我在大明若宮讀過一些書,學過幾首詩,隱約想起幾句“只羨鴛鴦不羨仙”、“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云云的詩,那自然是美好的,浪漫的。可那種種男女間的美好,都與我對他的期待不同。我想,我對他的喜歡和向往,是全然不同于詩書中那份男歡女愛,癡纏戀慕的,而是一種關于生命的,關于信仰的,關于渴望的,關于自我的隱秘期盼。

        ——換句話說,我想成為他那樣的人,即便我根本不具備那樣的機會和能力。這份喜歡十分特殊,亦十分微妙,但我卻希望傳達給他,讓他理解哪怕十之一二。

        屋子里的燭火隨著窗外的風晃晃悠悠,白景楓終于把視線移向了我,在燭火中,他的神情顯得不再那么冷峻,面上的棱角似被柔化,我聽見他低啞的嗓子說道:“我知道了。”看見我微愣的樣子,他倒是有些真誠的模樣,補充道:“我說我知道了。我不知該如何回答你,但你的想法我了解了,收到了,也明白了。”

        我面露喜色,待要再說些什么,他已然放下茶盞,站起身來:“待會兒吃些東西,就早點休息吧,我回屋了。”說完,頭也不回地推門離開了。我忙跟著踏出房門,卻見他腳步輕緩,并無任何異樣。

        我愣愣看著他離開的方向,夜間的背影陌生又熟悉,不禁愣住,腦子里胡亂回憶起方才的那些話,待什么也瞧不見了,才默然回了屋。

        我想,我大抵還是不夠懂他,但來日方長,總會好起來的。

        那夜很快有店小二送糕點上來,什么桂花糕,玫瑰餅,花樣兒倒是齊全,味道卻乏善可陳。我難得細嚼慢咽吃了幾個,又喝了幾口茶水,自覺茶足飯飽,方才脫衣躺下,閉上眼睛睡了一個月以來最溫暖踏實舒適的一覺。

        這一睡,我又開始做夢了。

        夢里似有悠悠笛聲,我竟沒有再回到大明若宮,沒有回到宮外的冷杉林,而是在一處山林里。夜晚的路黑壓壓一片,就像入夜前,白景楓背著我在山林行走前一般,只不過我眼下所見之處,與白日山林略有不同。

        從天上灑下了一層薄薄的月光,山林深處,不是漆黑,而是閃著些微的光亮。

        那山林深處遙遠幽深的笛聲,我一聽,仿佛是布花兒在呼喚我,在向我尋求幫助,樹影重重間,我心中有個聲音在喊著布花兒,欲拯救它。

        “布花兒……是你嗎?你在叫我嗎?”我沿著笛聲往山林深處去,卻始終找不到那顆桂花樹和那片寒潭。

        這一夢,竟無果而止,連布花兒的身影也不曾見到。

        次日醒來,我剛出門,竟然就見到了紅芙姐姐,我喜不自勝,忙不迭問道:“這是怎么回事?”紅芙姐姐笑道:“你說還能怎么回事?你無故失蹤,我們好生擔憂,一面聯絡軒柯和白三少爺,一面差人尋你……”說到這里,她似乎也有些哽咽,最終微笑道:“平安回來就好。”

        我聽她如此說,亦是眼眶發紅,心中十分溫暖。久別重逢之際,整整半日都在與紅芙姐姐敘舊,我亦才察覺,自己竟果真已經到達了青州,三日之后,我們便會上靈山,參加林老莊主的大壽,見到武林各路英雄豪杰。

        我自是喜出望外,可是不知為何,我這幾日老是流鼻血,一流就停不下來,讓紅芙姐姐很是擔心。

        第一次是日間無趣,我一個人在院子里踢毽子玩兒,毽子一不小心踢飛,被恰巧經過的白景楓接住,他玩兒毽子很是厲害,能玩兒出許多花樣,我傻兮兮杵在原地看他,看著看著,卻發現他的表情變得十分詭異,腳上的毽子也落到了地上。

        我正不解,紅芙姐姐卻突然跑過來,叫道:“茉兒,你這是怎么了?”

        我不明所以,順著他們的視線摸了摸自己鼻子下面,發現黏黏膩膩全是血。我有些傻了,紅芙姐姐卻嚇壞了。原本計劃三日后再上靈山,卻因為我提前了,只因靈山之上有名醫梁淮之先生坐鎮,或可以為我診斷一二。

        路上日頭大,我卻一直半仰著頭,生怕突然又開始流鼻血,吃飯時任軒柯忍不住問我:“你可是幼時有何頑疾?”我搖搖頭,又點頭:“身子一直有些弱,體寒,卻算不得什么頑疾。”

        一旁吃飯的白景楓聽見了,皺了皺眉:“體寒確實會身子弱,易感染風寒,可怎會流鼻血?”說著,不解地目光看向我。

        我心里一顫,道:“我也不知。”

        紅芙姐姐道:“會不會是綁你的那般人做了什么手腳?”我原是怕紅芙姐姐擔心,一直沒有說,想著既已過去,身子應會日漸好轉。可如今日日流鼻血,我暗暗也心生害怕,老實說道:“他們每日給我吃了一種藥,那藥喝完就頭疼得厲害,腦子也變得十分迷糊。那藥足足吃了一個月,也許對身體影響不小。”

        “什么?他們竟然日日喂你喝藥?”紅芙聽后,氣得一拍桌子站起了身。

        我眼神不自由看向了白景楓,他也很是疑惑,目光卻是看向了任軒柯:“她之前說起過,那伙人曾定時給她喂藥,每次吃了就頭疼迷糊,我便以為不過是普通的迷藥,過段時日便好了,如今若還是有恙,難不成……“

        他皺了皺眉,似乎很是不解:“他們是沖著我來的,不至于故意給她下毒,但若是他們曾把她當作了四妹……”

        “一開始,他們確實把我當成了白青璃,嘴里罵了許多難聽的話,一邊給我喂藥,一邊說些報復之辭,一副恨我入骨的模樣。”我緊張地咽了咽口水,道:“雖然后面我澄清了自己的身份,他們便沒再喂我吃藥,但之前每次服用完,腦袋都會疼得厲害,然后腦子里好像空空的,什么也記不住了。”

        之前只想著活命,后來又沉浸在被救我喜悅中,如今細想那藥的效果,越發后怕起來,緊張地看向紅芙姐姐。

        “這究竟是怎樣的毒藥?他們……他們怎敢如此對待一個不滿十六歲的小姑娘?”紅芙姐姐是個體面人,雖氣憤至極,情緒激動,但來來去去也就那么幾句,說不出什么難聽的罵人話語,只一再憤怒道:“真是心腸歹毒,無所不用其極!”

        任軒柯仍是凝神不言,倒是一旁的長青劍何念先直搖頭嘆息:“可惜那伙人如今已經命喪黃泉,如今找個逼問的人也沒有。”

        紅芙姐姐道:“若是他們下了什么秘制的歹毒毒藥,不留藥方解藥,豈非叫茉兒……”她說著,越發氣得渾身發顫。

        我愣愣望著紅芙姐姐,原本溫柔愛笑的她竟是從未有過的生氣,偷偷瞥了一眼白景楓,他的臉色竟然也很是陰沉,十分難看,知曉他們在為我擔憂,我既感溫暖,又有些害怕,難不成這毒藥真的十分厲害,會讓我死么?還是說生不如死?

        見我面有懼色,紅芙姐姐收斂情緒,復又拉住我的手,柔聲道:“你放心,梁淮之先生醫術高明,我們速速去找他為你把脈診治,定能醫好你的。”

        我點頭,不知道該不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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