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紅芙姐姐極少在我面前露出沮喪之色,回屋后,不過閑話了兩句,便整理好心情,帶著我梳洗一番,又同我說了一些林家的事情。原來,林家老爺原本是有四兄弟的,這四兄弟中,最有才華的林若天、林玄英早在十四年前就死在了武當山的一場大火中,剩下了如今的林老爺和林二爺,便是現在的林家最做得了主的人物。
紅芙姐姐介紹這些,無非是叫我弄清厲害,莫要平白得罪人,或者鬧什么笑話。可是我心中惦記著加蘭一族的事情,實在有些聽不進去。待她說得差不多之后,終于又問起了我看病的事,問我解毒的法子可找到。
我想了想,把方才在梁淮之那邊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見紅芙姐姐眉頭緊蹙,我忍不住問道:“那個什么加蘭密毒真的那么厲害?旁人解決不了嗎?”紅芙姐姐用復雜的目光看著我,想了想道:“既然梁先生說,你所中之毒并非致命那一味,想來應是有幾分把握的。”
這個其實我也認同,畢竟若真中了那六日斃命的,我哪里還能活到現在?只是眼下,我還有更在意的事情,“他說莫寅公子更清楚加蘭密毒的事情,這是什么意思?我能去找他幫我嗎?”
紅芙姐姐嘆息一聲,道:“莫寅公子如今不在靈山,亦不在他們御景山莊,聽說自去年離開洛陽后,他便再未現身過,你便是知道了個中緣由,找不到他的人又有何用?”
看紅芙姐姐愁眉緊鎖的樣子,似乎滿心只為我解毒的事擔憂。可也許是因為這毒帶了加蘭二字,我并未十分擔心,總覺得實在不行,哥哥或者加蘭鶴之總會有法子解的,反而更在意能否探聽到一些加蘭族的背景。遂說道:“我只是有些弄不明白,聽梁先生說,這個加蘭族被世人視為妖孽,行事作風又十分神秘避世,作為御景山莊的二公子,他怎會與那樣的家族有所牽扯?”
紅芙姐姐對我的疑問感到詫異,視線挪到我身后,似乎確信四周無人,再嘆息一聲,道:“茉兒有所不知,白家二公子白莫寅與三公子白景楓乃是同父異母的兄弟,他們雖是一個爹,母親來歷卻不大相同。白莫寅的生母,來自加蘭一族。”
“你說什么?”我瞪大了眼睛,一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莫寅公子的母親是加蘭族人?他身上留著加蘭族的血?”
這真是一石驚起千層浪,白莫寅……那個名滿天下的莫寅公子,竟是加蘭族女子所生?難不成……他與我和哥哥同出一族?又或者說……我們與他之間,還有什么其他的淵源不成?
我頭一疼,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極重要的事,抓也抓不住,幸而我來時只道自己喚茉兒,紅芙姐姐一行也未多問,至今他們仍不知我的姓氏。如今看來加蘭一族背景復雜,影響甚重,細細一想,日后還是暫不表露為妙,若他們問起,我便隨哥哥的漢姓,告知他們自己姓林便是。
原本還打算再問一些,誰知丫頭過來敲門,說是時候去吃飯了,我憋在肚子里的問題,再次被強行擱淺。
晚宴時如愿見到了聞名已久的林少主,果真俊朗清逸,氣質非凡。在來來往往的眾多武林人士中,真是十分出挑,令人側目。即便我并未真的鐘情于他,同樣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到底沒敢受紅芙姐姐戳串,上去搭訕兩句。
白景楓也很是奇怪,不去和他好友敘舊,卻跑來搶我的酒喝。我原本還在觀察四處,被他礙了眼,怒道:“此處這么多酒,干什么搶我的。”
他將酒入了口,厚著臉皮胡言亂語道:“我想嘗嘗你喝的這杯,與我喝的這杯,是否是一個味道。”
“不都是林家釀的梅子酒,挨個兒端上來的,哪里有什么區別?白三少爺您可放過我吧,少來糊弄戲耍我!”這個眼高于頂的紈绔子弟,如今怎越發幼稚無聊起來了,真是叫人弄不明白。
“戲耍你?”他一愣,放下酒杯,看著我的眼睛說:“那你說,我是為了什么?”
這人慣不會知道含蓄的,被他注視,我的臉燒紅,不敢再看他,“誰……誰知道你想什么,你快走開,別來煩我。”說完,繞開他去看旁人去了,再不留半分視線在他身上。一旁的紅芙姐姐似乎覺得我們幼稚好玩,偷偷捂嘴輕笑。
眼瞧著她那副模樣,似乎已經把不久前的傷心事情暫時放下了,我倒是舒心許多。
兩人沒說話,自顧自坐了一會兒,吃了些桌邊的蜜餞果子,白景楓忽然又道:“你果真對少禎有意?”我道:“你胡說什么?”白景楓道:“你之前不是說,之所以想來靈山,是傾慕靈山的林少主?”我霎時面色發紅,不知如何回應,便結巴道:“與你有何干系?”
白景楓道:“當然有關系,少禎是我的至交好友,有人惦記他,我總得替他把把關。”
我瞄了一眼林少禎,見他全然沒注意到我們這邊,才放心不少。噗嗤一聲笑了,道:“原來白三少爺這么閑,不去管天管地的,偏管起別人的風流韻事起來了!”
他倒也不惱,瀟瀟灑灑地連喝了三杯酒,轉過頭看著我道:“你這丫頭,幾日前才說喜歡我,如今又對少禎如此惦記,前段時日還對我二哥百般打聽,如此輕浮,我總該讓少禎小心些。”他這一串□□,讓我羞得紅透了臉,旁邊聽見的丫頭捂嘴笑我。
我大怒,湊過去對著白景楓的耳朵咬牙說道:“你再如此胡亂編排我,我跟你沒完。”見他不為所動,我又道:“你忘了,你先是戲弄我,又害我被綁中毒,我未曾與你計較,你怎能如此待我?”
他挑眉看了我一眼,忽然一笑,道:“好,那我便滿足你。”
我一呆,見他忽然站起身,朝林少禎舉杯喊了句:“少禎,可方便過來喝一杯?”
聲音張揚,惹來好些人回頭,看得我心驚膽戰。我懷疑他存心跟我過不去,咬牙小聲道:“你要敢耍我,我真的跟你沒完。”他一邊向對面的林少禎招手,一邊轉頭沖我眨眼:”你別不領情,我這是在幫你。”絲毫不把我的警告當一回事。
我壓低聲音叫道:“我不需要你幫。”
他道:“我偏偏就想幫你。”
哈,我怎么不知道他是這么個大好人。
林少禎看到他,很快走了過來,據聞這位少爺年齡與白景楓相差無幾,武功相貌皆不錯,亦是人人稱頌的名門后裔。他走過來,在月光下瞧著越發顯得身材頎長,眉眼清俊,確是個不折不扣的英俊少年。可我無暇欣賞,早已經尷尬得說不出話。
“少禎,你可知道——”身旁之人似要發作。
“白景楓!”我打斷他,顧不得他如何與好友敘舊,腦子里嗡嗡作響,生怕他惡作劇。慌亂間瞟見一旁的酒杯,張口叫道:“我要喝酒!”白景楓笑得莫名,一臉與我何干的表情。是啊,這太傻了,我耳朵燙得厲害,厚著臉皮說道:“你去給我倒酒。”
林少禎正好到了跟前,驚訝地看看我,又看看他,仿佛沒見過這般的相處模式。想必白景楓這廝平日里囂張慣了,還沒人敢這么吆喝他的。我正想著是否說點什么挽救此時的怪異處境,林少禎卻似明白了什么般,了然一笑,對白景楓笑吟吟道:“還不快去。”
看來我已經被林少禎列為白景楓的無數個紅粉知己之一了。
我一時不知該喜該悲,倒也真不知道該說什么話好了。奇怪的是,白景楓那家伙今日格外好脾氣,竟真的無所謂地笑了笑,去一旁取了一杯酒來,遞給我:“夠不夠?”我低眉一看,好家伙,滿滿一杯快溢出來了,存心整我吧。
咽了咽口水,我張口要拒絕:“我不——”
“拿著!”他不由分說推到我手中,酒漬甚至灑了些許在我手指上,這就是大名鼎鼎出生于御景山莊的白景楓少爺,其氣度風采著實叫人瞠目結舌。我氣鼓鼓瞪他,用眼神示意他把酒灑到我手上了,他渾似沒察覺,自顧自說道:“你別看這丫頭裝得斯斯文文,慣愛偷偷喝酒。今日便不告你的狀,讓你喝個痛快高興。”
林少禎的表情很是微妙,看似想笑,又盡量保持禮儀說道:“沒想到姑娘竟是女中豪杰。”他的贊賞在我看來真是一點也不真誠。
“哈哈……”我干笑兩聲,不得已端起酒杯送到口邊。
對面兩雙眼睛似大燈籠般盯著我,我咽了咽口水,覺得自己像是在完成什么了不得的大任務一般,徒生出一股緊張情緒。我被趕鴨子上架,只好心一狠,閉上眼睛喝了一大口。
“嗚……嗚嗚……”我嗆得直冒眼淚,想吐又覺不妥,憋得臉都紅了,“我下次……咳咳……”
“你犯什么傻!”白景楓連忙來奪我的酒杯,我被他嚇到,下意識躲了一下,杯子冷不丁的傾斜,剩下沒喝完的酒水又灑在了他袖子上。
天!我這時真傻了,看見白景楓干凈的衣服上瞬間沁濕,嚇得我把嘴里的酒一口氣吞進了肚子里。
火辣辣的喉嚨一下子燒到了胃,難受得像吃了一口毒藥。可看白景楓皺眉“嘖”了一聲,我心知不大好,只能忍著痛苦呼著氣道:“我醉了,我……我喝太多,真的醉了……頭暈……”然后裝作暈乎乎的樣子。
“我說——你存心就是——”他埋頭皺眉。
“不行了不行了,我要去休息一下……”我推了推他,打著幌子說完拔腿就開溜,走得飛快。
豎起耳朵傾聽,隱約聽見林少禎說了句什么別胡來之類的,白景楓只顧著拍袖子,似乎應了兩句,卻也聽不清了。
仔細想想,雖說他為阻我喝酒,被我的酒水灑到身上,確實有些對他不住,但到底是他戲弄在先,我也算不得理虧,怕他找上門來算賬,我打定主意要躲他幾天。誰知第二天剛出門,又碰上了他。心想這家伙莫不是在門口等我算賬,嘴上干笑道:“早上好啊。”
他站直了原本歪斜的身子,盯著我輕輕松松地道:”不好。”
我一時無言,厚著臉皮道:“見到好友也不好嗎?”
他道:“你說呢?”
我摸了摸鼻子,尷尬道:“我怎么知道。”
他又不說話了,活像個來索命的閻王。我扭捏了一會兒,見他還是盯著我,心想這家伙該不是想等我主動道歉吧?于是硬著頭皮道:“我猜你應該很開心才對,好不容易上靈山一次,這么難得的日子,和好友月下夜聊,飲酒作樂哈哈……”
見他臉色不佳,我尷尬地頓了頓,又補充道:“林家的酒應該也不錯,雖說比不上紅芙姐姐他們送來的那壇,總歸也是外間吃不到的好酒。”
“是嗎?”他的表情卻仍舊沒變,“那要不要我去跟少禎說說,讓他送你幾壇?”
“幾壇?酒?”我愣了愣才反應過來,被他的話驚得呆住,連忙擺手,”不用了不用了,林少主的東西,我怎么好意思要?”我心知他今日大抵是專門來找茬,戲弄我的,想到昨日的失手,倒也不與他斗氣,只勸道:“再說了,你也不好意思開口對吧?“
我想但凡他有一點點臉皮,也該知道還未問過主人家,就借花獻佛的行為是有多不要臉。可白景楓究竟是白景楓,哪里是尋常人能揣測的?只見他臉不紅心不跳平平淡淡地說道:“沒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不是說了嘛,我和少禎是好友,好友間送幾壇酒,算得了什么?”
我可真是高估了他的廉恥心,壓抑住翻白眼的沖動說道:“可是酒壇子很重,我也帶不走。”
“這容易解決,我可以給你安排馬車,叫幾個下人裝上去。”他又道。
這家伙不知道是酒沒醒還是吃錯藥了,但我至少知道,他真是來給我出難題的了。心知不會有什么結果,我放棄了與他糾纏,繞開他打算去找紅芙姐姐,聊一些正常的,我真正關心的話題。再者,我的病情也讓我十分不安,近來很少做夢,睡得極香,但我卻心慌得很,總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什么重要的事。
每次想要往深了去想,卻又總是腦袋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來,記性也仿佛越來越差了。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白景楓跟在后面提醒我。
“我又忘了什么?”他這話真是戳中了我的擔憂,忙轉過身去看他,他側身指了指門口,不發一言。我一看,身后屋子整整潔潔,寬敞清凈,哪里有什么不對?遂不明所以道:“忘了關門?不是有你嗎?”
他搖搖頭,又指了指里面:“你再看看?”
看他面色正經,我甚至懷疑自己是否忘了穿外衫,環顧著摸索了自己一番,確定無異,才將信將疑地朝屋內走去,“怎么了?”一邊往里走一邊向屋子里四處張望,“沒忘什么呀,你——啊!”剛跨進門檻,他就突然從后面推了我一把。
“你干什么!”我控制不住地大喊,然后“砰”地一聲,門被身后的人猛然關上。
我差點被推得撲倒在地,好容易穩住身子,連忙轉上用力拍門,大叫道:“你發什么瘋,快開門!”門外只聽見了上門栓的聲音,動作快速果決,顯然預謀已久,絲毫沒有猶豫。
我驚詫萬分,不知道他究竟發哪門子瘋,只心慌地叫道:“白景楓,你要干什么?你吃錯藥了嗎?快讓我出去!”
“我看你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他邊鎖門邊道,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我大叫道:“我已經休息了一晚上了,你趕緊給我把門打開啊!”我可不相信他是為了我好,定然是故意整我。
“你看,連東西忘沒忘都不知道。昨晚又喝了酒,還生病呢。”他一邊說著,手上的動作絲毫沒有放緩,“你都糊涂了,還說不累!”扣好門鎖的聲音粗獷又利索,沒多久就沒了聲音,想必是已經把門鎖死了。
我只能趴在門邊放開了嗓門兒哀嚎,期待他臨時良心發現,“白景風!你放我出去——放我出去!給我開門!“
“我明天就來給你開門。”他最后爽快地說道,語氣從門縫里傳進來,模糊中也感受到了一種輕松,還不忘承諾道:“明天一大早。”似乎要凸顯他是個多么準時的人。
“我現在就要出去,我要去找紅芙姐姐。”為了出去,我開始拉出了紅芙姐姐,期待他能被我說動,“紅芙姐姐等著我呢,你不能關著不讓我見她。我和她一早約好的,看不到我她該著急了。”
“約好的?”他似有松動,“什么時候約好的?”
“昨……昨天呀,就是昨天。”我怕他不信,繼續說,“在看完大夫之后,回到屋子里約好的。你不是把任少爺拉走了嘛。”
“我走了你們在干嘛?”他忽然問道。
我知道他只是心血來潮隨口一問,卻忍不住磕磕巴巴道:“就……聊天喝茶啊。”想到昨天紅芙姐姐紅通通的眼眶,又怕多問傷了她的心,如今恰好有機會,忍不住想為紅芙姐姐探出點兒什么,就道:“那你們呢,你把任少爺拉走,干什么去了。”
他也敷衍道:“也是聊天喝茶。”我忙問:“你們聊了什么?”他道:“男人間的事情,說了你也不懂。”末了,竟反問我:“你們之間聊了什么?”我眨眨眼,回道:“那我和紅芙姐姐說的是姑娘家的事,我看說了你也不懂。”
“哦?你和紅芙約好見面的事,也是那個時候說的?”他倒也沒糾結,很快把話題又繞了回來。
“對呀。”我順桿子回答道。
“你猜我信不信你?”我沒明白他這話什么意思,又聽他說道:“紅芙昨晚就跟軒柯走了,要三日后才回來。你撒謊都不打打草稿的?”
“走了?他們不是專門上山來參加壽宴的,壽宴還沒開始怎就走了?”我倒是真傻住了,將信將疑道:“你莫不是在誆我。”白景楓道:“我誆你作甚?他們去接任叔叔去了。”我恍然大悟,難怪,原來是父親長輩們到了,確實應該去迎接的。
可是紅芙姐姐怎么沒來得及跟我說一聲?她向來最是關心我的,一走兩三日,哪有不與我交代囑咐的道理?
“是不是你?”我隔著門大聲道:“紅芙姐姐找我的時候,被你擋走了。”
“聽不清你說什么。”他模模糊糊的說著,我聽見腳步越來越遠,說話的聲音也越來越小,明顯是走遠了,“你好好休息,有什么明天再來說。”
“喂!喂你別走啊,別把我關這兒!”我叫了半天,終于沒有了回應。
我一個人傻愣愣呆在原地,覺得今天要出這個屋子怕是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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