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華慢慢的成了家里最邊緣的人物。

        大哥和宋高達總是莫名其妙地罵他打他，吃飯也漸漸的不能上座，他就端著碗到旁邊門檻上蹲著吃。

        每次去桌上夾菜宋好運總會發出碗與筷子重重的敲擊聲。

        他聽多了就明白了了，于是等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他再去座上把湯湯水水的收在自己碗里拌著飯一起吃。

        雖然自己經常吃不飽，但是他總是多多少少留一口給他的好兄弟阿黃。

        阿黃是最喜歡他的了，每次他蹲到門檻上阿黃都會搖著尾巴過來陪他。

        有一天劉娟趁著今天宋高達和好運心情還不錯，于是小聲的建議說：“文華已經6歲了，是不是送孩子去讀點書，識點字，以后也好養活自己”

        劉娟特意補了后面一句“養活自己”。

        她知道宋高達和宋好運之所以一直看文華不順眼就是因為嫌棄他天天在家白吃白喝。

        “媽，你知道現在田里的收成有多低嗎？這兩年都是旱季，我們根本存不到錢的，你現在還要讓他去讀書，那你自己去賺錢去！”

        宋好運沒等宋高達開口一口給劉娟懟回去。

        自從他知道家里的秘密之后，他說話便越來越放肆，目中無人。

        他心里就等著有一天家里的人可以和他吵起來，正好，他可以借機說出這個秘密，威脅這一大家子人。

        但現在還不是時候，他得好好利用這個秘密。

        劉娟回避著大兒子的眼神，她不敢看他，害怕他下一句就讓文華滾出這個家了。

        只能默默的不說話，代表這個意見就這樣消失在空氣里面。

        宋高達清了清嗓子，沒有說話表示認同好運說的話。

        文華的雞胸駝背讓村里的小孩都不愿和他一起玩。

        每天他做完家里的家務活，燒好一日三餐后，其他的時間就坐在家門口和阿黃一起玩，有時候也和地上的螞蟻玩。

        “你沒有人玩嗎？”

        瘋子搖頭晃腦地對坐在門口的文華說道。

        以前他不是這樣說話的，現在病情嚴重了，說話總是微搖著腦袋。

        文華拿著手里的棍子在地上畫著圈，阿黃躺在他旁邊一動不動的曬著太陽。

        他抬起頭看見這個總是穿著綠色軍大衣的瘋子。

        腦海里面想起母親的囑咐：“不要和那個瘋子說話，也不要和他玩，他會咬人”

        母親總會時不時和他強調不要和瘋子走的太近，明明他平時也沒有和瘋子有什么交集，不明白母親為什么那么緊張兮兮的。

        而且瘋子都是村里的老熟人了，平時村里的人都會和他打打招呼，哪怕他現在病情嚴重了，村里人也會調侃他兩句。

        只有母親，一看到瘋子就像看見瘟神的躲得遠遠的，連眼神都不給。

        “你經常咬人嗎？”宋文華抬起頭問道。

        明明是一張很俊俏的臉，可是因為雞胸駝背導致每次說話都不得用力的抬起眼睛才能直視他人。

        小小年紀每次抬頭額頭上都會有一層一層的皺紋堆在一起，等他低下頭的時候皺紋又消失了。

        瘋子被問的一愣一愣的，連忙搖著頭說道自己不咬人。

        一來二去，每當一家人都去田里忙活時，宋文華和瘋子逐漸熟悉起來。

        雖然母親一再囑咐他不要和瘋子走的太近，但是他每天太孤單了。

        只有瘋子不會把他當另類看待，只有瘋子愿意和他說話。

        而且瘋子雖然瘋，但是卻懂非常多的知識，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能夠給文華帶來好多自己不知道知識。

        他也異常聰明，教什么會什么，記憶力極好。

        就這樣日復一日，宋文華在瘋子的言傳身教下學認識了不少漢字，拿著木棍在地上一寫就是幾個時辰。

        一到父母親和宋好運回來的點他就趕緊讓瘋子離開，然后拿著掃把掃掉地面上用樹枝寫的凹凸不平的字跡。

        他已經非常熟練了，從未露出破綻。

        慢慢的連瘋子下象棋的獨家方法也學會了，有時候晚上睡覺他都在腦海里面重復著白天對弈的戰況。

        他還不知道瘋子的身世，不知道他是難見的讀過大學的人，更不知道這個眼前的人就是他的生父。

        只是覺得對瘋子有一種莫名的親切感，讓文華不知覺的想要靠近他，想和他說話。

        可是過了一段時間，瘋子突然沒有來找他了，他也不敢出門。

        因為一出門就會被附近的人調侃和恥笑，周圍的孩子們也會拿彈弓彈他。

        但是他內心好焦灼，他和瘋子每天的見面就這樣戛然而止讓他好不習慣。

        他不知道自己是在想念汲取知識的快樂，還是在想念瘋子本人。

        他一圈一圈的在地面上畫著圈“再畫十個圈瘋子就來找我”“10、9、8、21”一次一次數著，一次次重來，還是沒有等到瘋子的身影。

        有一天的下午，突然他聽見外面一陣喧囂。

        有小孩的聲音、大人的聲音，沒錯還有瘋子的聲音。

        他好想沖出去看一下是什么情況，但是他又害怕。

        一旦走出大門，那一圈人肯定會將目光集中在自己的身上，嘲笑就會隨之而來。

        正當文華用背抵著門猶豫不決時，外面傳來了一陣尖叫聲，還有棍棒的聲音。

        文華心急如焚趕緊推開門朝著聲音尋去。

        果然他猜得沒錯，那個尖叫聲就是瘋子的。

        瘋子被村里的人圍了起來，他們人手一個農具，有拿鋤頭的、有拿耙子的、還有拿趕豬的棍子的。

        他們將手中的“武器”舉起來試探著瘋子，只要瘋子動一下他們就用力的戳一下。

        文華看著瘋子頭上嘴上都是鮮血，他腿剎那間軟了下來，眼看著瘋子被打成這樣他卻毫無辦法。

        而且瘋子的狀態也和之前不一樣了，他眼神里面充滿了仇恨和怒火。

        像瘋了的狗一樣不停的朝旁邊的人咆哮：“你們都是誣陷我的人！我根本沒有受賄！你們栽贓我就是為了看到我現在這個樣子吧！呵呵哈哈哈”

        說完他就朝旁邊的人咬過去，村民們見他已經完全失心瘋了紛紛將手里的工具毫不留情的砸向他的頭、身體、腿。

        頓時血液在地上開始流淌，瘋子疼的在地上抽搐，大壯拿著叉子將瘋子的脖子抵著，不讓他再咬人。

        文華看著這血腥的畫面，想到了母親的話：“他是會咬人的”原來母親說的是真的，瘋子真的瘋了。

        現在大家的焦點都在瘋子身上，沒有人注意到雞胸駝背的文華也在一旁。

        地上的瘋子被制服后好像又恢復了一點理智。

        他一眼就找到了人群旁邊的文華，朝他笑了笑，伸手在懷里不知道費力的掏著什么。

        眾人看他病得不輕還在笑，于是又當頭幾棒，直到瘋子動彈不得才肯停下來。

        是的，瘋子死了，被亂棍打死了，手里還捏著一張紙。

        血跡漸漸的在地面上變干了，蒼蠅聞著腥味紛至沓來。

        文華愣在原地，直到人們將瘋子的尸體包裹起來拖走，他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跪在地上痛哭起來。

        他失去了他唯一的好朋友。失去了這世界上唯一愿意好好聽他說話的人。

        路過文華時，瘋子手里的紙條也掉了下來，仿佛是被安排好了似的。

        文華趁著人們離去后趕緊撿起地上的紙條，忍著內心的劇痛走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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